第29章 陶缽的秘密(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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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伯猶如挨了當頭一棒,無力的坐下。他的眼神頓時失了光彩,突然間又老了十歲似的,背比初見他時駝得更厲害。他喃喃地說:“少爺啊,你叫老奴怎麽忍心回去見老爺?”兩行濁淚從他眼中簌簌落下,顯然已是傷心到了極點。

    不棄在旁邊有點害怕的看著他說道:“九叔說不定不是你嘴裏的少爺呢,掌櫃的你別太傷心了”

    是他!不是他,就絕不會知道這句詩,絕不會讓你來當鋪找竹先生。”海伯斬釘截鐵的說道。

    海伯能接住九叔說的下一句詩,他也知道竹先生。聽到九叔去世,海伯的悲傷不是假扮出來的。他這麽肯定,那麽他一定知道竹先生在哪裏了。不棄心裏盤算良久,又問了一遍:“九叔有件東西叫我交給竹先生。你既然認識九叔,能不能告訴我竹先生在哪裏?”

    海伯抹了淚,再看不棄時似在她臉上找尋著什麽,看得極為仔細。那目光像一個視力不好的人拈了線找針眼似的專注。

    不棄眨了眨眼,心頭惴惴。

    孩子,快把你九叔給你的東西給海伯瞧瞧!”

    九叔說讓我找竹先生。東西要交給他。”

    海伯心頭一酸,哽咽道:“你知道你九叔為何叫花九嗎?他的名字叫九華呀!是朱家九代單傳的獨子。他叫你找竹先生,就是讓你找朱府。這興源當鋪,是朱府開的呀!”

    朱府?花九,九華?九叔姓朱,叫朱九華?不棄懵懂地望著落淚的海伯。心裏的疑惑越來越重。九叔讓她找竹先生,這個竹與朱是同一個意思?

    海伯雙手發顫,激動地連比帶劃地說:“你九叔讓你帶給竹先生的是不是一顆珠子?黑玄鐵的珠子?”

    不棄此時才真正相信了海伯的話。為什麽九叔不肯明白一點告訴她呢?當時在他眼中,她隻是個五六歲大的孩子嗎?她打開錦盒,拿出陶缽來說:“這是九叔討飯用的陶缽,他把它燒在裏麵了。”

    她撫摸著陶缽有些不舍。在海伯期待的目光下不棄決絕地拿起它往地下一摔。陶缽應聲而碎,不棄蹲在地上撿起陶缽厚實的底部用力敲打,從中撿起了一顆黑色的珠子。通體黝黑,放在掌心比普通的鐵珠略重。上麵刻有精巧繁複的花紋。

    花九把珠子燒進陶缽的時候不棄還小,她並沒有仔細看過這顆珠子。現在拿起來就著燈籠的微光一看,珠子中心有個孔洞,表麵除了刻有花紋外,還刻有一個陰文的朱字與九華二字。和海伯所說一分也不差。

    可是九叔真是就是朱九華嗎?他的臉永遠都是肮兮兮的,長發糾結在一起用手指都理不順。一年四季再沒有第二件可以更換的衣裳。夏天露肉,冬天多披層麻袋破布就成了棉衣。天氣暖和的春日,他把陶缽往身前一放,悠然地坐在橋頭捉蚤子。聽著指甲擠破蚤子發出的脆響聲他就得意得合不攏嘴。這樣一個破魄的乞丐,會是大戶人家的少爺?

    海伯指著不棄手中的珠子聲音都在發抖:“是它!你看,上麵是不是有朱九華三字?這是少爺的信物,少爺憑這個黑玄珠可以提取朱府所有店鋪的銀子。他至少,至少可以提走五百萬兩現銀!”

    五百萬兩銀子?!不棄看著手心裏的黑玄珠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五百萬兩啊!頓頓吃陽春麵可以吃到下下下輩子!可以砸死她一百次!哦,不,可以砸死她一千次!她倒吸一口涼氣。

    曾經有好心人讓老板煮得兩碗陽春麵送給她和花九。他們蹲在麵館外的街沿邊狼吞虎咽。吃完花九一抹嘴笑著說:“這樣的好主顧明兒還會不會有啊?每天都能吃上碗陽春麵就好嘍!”每天他都會帶著她到鎮上酒樓後門的泔水缸裏掏泔水。偶爾撈得隻沒啃完的雞腿,兩人像過年似的高興。

    眼淚一點點潤濕了不棄的眼睛。她吸了吸鼻子,實在不明白她的九叔究竟是為了什麽,寧肯做低賤的乞丐養活她,也不肯用黑玄珠到朱府的店鋪裏提點銀子過好日子。

    如果能有錢,他還會病了沒錢看大夫抓藥?他還會在那個大雪之夜抗不住寒冷與病痛死掉?

    她想不明白為什麽,想到能提百萬銀錢的九叔是因為窮困潦倒饑寒病痛而死,她的心就像被貓撓破了似的痛。不棄緩緩蹲在地上,哀哀的哭起來。

    最後一年的冬天,他用瘦骨嶙峋的手抓著她喘著氣說:“不棄啊,九叔對不住你,沒讓你過一天好日子。九叔死了你去找竹先生,竹先生會照顧你,會像九叔一樣疼你。你答應九叔,你一定去,你答應我啊!”

    雪不是從天上飄下來的。天像開了個窟窿,厚重的雪狠狠的往地上砸。河裏結了冰,狂風吹走了擋住橋洞的破草簾,用冰冷的手指一下又一下的捅著她和九叔。他把所有的破布麻袋全圍在了她身上,敞開了胸膛將她冰涼的臉緊緊壓在胸口。他一遍遍地對她說對不起,一遍遍求著她不要睡著了。他胸口那點似有似無的溫暖漸漸化成冰涼,直到她驚恐的發現他全身僵硬如石。

    這樣的九叔,竟然是有錢人家的少爺?!為什麽?難受和憤怒悶在不棄胸口,她大口大口的喘著氣,阻止著自己放聲大哭。她要答案,她要找到這個答案。

    她攤開手把黑玄珠送到海伯麵前。

    海伯顫抖著手接了黑玄珠,物是人非,風流倜儻一身書卷氣的少爺竟然成了乞丐,凍病而死。他不由得老淚縱橫。見不棄蹲在地上抹淚,海伯拉起她急切的說道:“你叫什麽名字?你是九少爺什麽人?”

    不棄機械的回答:“我叫不棄,跟著九叔姓花。九叔撿到了我。他說他家九代行乞,讓我不要放棄花家的事業,當第十代乞丐。”

    不棄,不棄。不放棄花家的事業,第十代乞丐!少爺,你為何又要拋棄所有的一切?!”海伯反複念了幾遍,發出蒼涼的笑聲。他看著不棄,眼中卻漸漸生出一種光來。像漂在大海裏的人突然看到了陸地,像沙漠中的旅人發現了綠洲。

    不棄看懂了海伯目光中的心情。像她在雪夜凍極餓極爬進劉二娘家的狗窩時,銜著了阿黃的奶頭:有救了。

    海伯收好黑玄珠,牽住不棄的手道:“小姐,咱們這就回江南去。我帶你去見竹先生。”

    竹先生?他是誰?你不是說找竹先生就是找朱府嗎?”

    海伯慈祥的說:“竹先生是九少爺的父親,江南朱府的朱老太爺!”

    不棄再一次被震暈了。九叔原來是江南朱府九代單傳的少爺!是和莫府飛雲堡明月山莊並列四大商賈世家,江南行商第一,獨占皇家絲綢茶葉貢品生意的江南朱府家九代單傳的少爺?!九叔是讓朱老太爺照顧自己?

    這時,不遠處隱隱傳來狗咬聲與淩亂的腳步聲。海伯凝神聽了聽,眉心微皺道:“今晚難不成有大盜?才會出動官兵搜捕?”

    不棄猛然清醒,她著急地說道:“如果我沒有猜錯,定是來找我的。”

    她幹淨利落的將自己為何來望京,又如何逃出莫府的事簡明扼要的說了。

    海伯慢慢變得嚴肅起來。他在屋子裏轉得幾圈,聽到聲音離麵館似越來越近,他下了決心道:“不棄,咱們先離開這裏再說。”

    他從懷裏拿出一塊黑巾蒙住了臉。

    不棄急喊了聲道:“等一等。”她將地上的碎陶片一古腦塞進了灶膛,拿了隻粗陶碗放進了錦盒用蓮衣客的披風包住負在了背上。

    海伯讚賞的看她做完這一切,抱起她出了麵館,一躍上了屋頂。

    沒走多遠,箭矢帶著疾風掠過,空中閃起破空聲。海伯輕巧避過,羽箭射碎了瓦片,發出清脆的聲音。

    不棄,來者是高手。你沒有武功帶著你如果逃不掉,你就假作被我劫持。安心留在莫府,我會尋機會接你離開。”海伯在不棄耳旁輕聲囑咐完,折身避開一枝羽箭,將不棄擋在了身前,回身望去。

    淡淡月光映得遠近屋簷像一泓幽暗的湖,瓦間淺淺的白雪似泛起的漣漪。蓮衣客身著黑色箭袖緊身衣,手挽長弓,背負箭壺,長身玉立。露在蒙麵巾外的一雙眼睛冷冷的注視著海伯。

    說過再也不會來找她,他還是來了。不棄百感交集:“蓮衣客。”

    蓮衣客?近兩年江湖中突然冒出來的獨行俠?海伯微眯了眯眼忖道。他明顯是來救不棄的,海伯心下略寬,冷聲道:“蓮衣客,魚有魚道,蝦有蝦路。何苦多管閑事?”

    蓮衣客手指鬆開,又一支羽箭狠狠的紮在不棄腳邊,飄乎的聲音順風清朗傳來:“放了她,你還有機會逃命。”

    海伯身體一挺,微駝的背已然挺直。渾身上下散發出傲然的氣概。他譏道:“年輕人,你和莫府是什麽關係?定要管莫府的閑事?”他的腳尖往後一掠,閃電般挑起片片黑瓦擊向蓮衣客。帶著不棄飛一般急奔。

    寒風撲在臉上讓不棄幾乎睜不開眼睛,她聽到破空聲不斷,瓦片碎裂聲不絕於耳。她忍不住用力回頭,蓮衣客像隻蒼鷹飛翔在她身後,一雙眼眸那麽明亮,直勾勾地盯著她,眼神中帶著關切與焦慮。一瞬間,不棄忘了自己身在何處,她呆呆的看著他,眼裏漸漸蓄滿了淚水。

    不棄,附近還埋伏有別的人,今晚我不能帶你走了。記住我的話,我會接你離開莫府。”海伯警覺的看了看四周,他在不棄耳邊輕聲囑咐完突然用力將不棄拋向蓮衣客。沒有不棄的拖累,他輕巧的沒入了黑暗之中。

    蓮衣客瞬間奔至,伸手接住了不棄。他正要說話,風中突傳來陣陣暗器破空聲。

    他抱住不棄在空中翻轉閃避,身體驟然往下一沉。暗器打在屋頂瓦片上傳來叮當聲如急雨澆下,他身法稍慢,這些暗器就會全部射在他和不棄身上。

    正當蓮衣客暗呼慶幸時,眼睛瞥見一抹光影。他人在空中沒有借力處,情急之下抱住不棄轉過了身體。一支羽箭正中他的右肩,痛得他鬆開了手。

    不棄尖叫了聲不由自主的往下摔落,披風的結鬆開,帶著錦盒掉進了流經南下坊的河中。不棄心中慶幸,還好她已取出了黑玄珠,瞬間身體就沒入了冰涼的河中。

    蓮衣客右肩劇痛,跟著跳進了河。他暗暗咒罵著,手指突然間碰到不棄的身體,心裏不由大喜,抓住不棄的胳膊帶著她浮出了水麵。

    笑聲自橋頭響起:“以你之箭,還報於你。蓮衣客,想不到姑娘我黃雀在後吧?”

    不棄嗆咳幾聲,抹了把臉上的水看去。不遠處的橋上站著個披著黑色鬥蓬的女子。她手中拿著弓箭,身側站了一排黑衣人。不棄失聲喊道:“天門關的黑衣女子!”

    深吸氣,隨我潛水走。”蓮衣客攬住不棄的腰低聲吩咐道。他反手折斷肩頭的箭枝,衝橋上調笑道:“姑娘不肯露真麵目,莫不是長得太過醜陋?呀,我倒忘了,姑娘在天門關設伏,想要莫家少爺的命。難不成是莫若菲瞧不上你,因愛成恨?想要殺了他的妹妹泄憤?”

    柳青蕪大怒:“你說什麽?!”

    蓮衣客按住不棄低喝道:“潛!”

    不棄深吸口氣,隨他潛入了水中。

    水麵上頓失兩人蹤影,柳青蕪此時才喝出一聲:“放箭!”

    射了一陣後水麵毫無反應,她狠狠的跺了跺腳。這麽好的機會,居然又叫蓮衣客跑了。遠處的燈籠火把漸漸向河邊聚集,柳青蕪深吸了口氣道:“撤!暗中布人手於醫館藥局,沿河查探。殺了那丫頭,生擒蓮衣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