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天意從來高難測(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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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琅反應過來:“你是說要悄悄帶不棄去解毒?要我瞞過所有的人?為什麽?你可知道七王爺要是聽到不棄的死訊,會給莫府帶來多大的風波?你究竟是何人?!你能救她為什麽不早點來?!”

    我是能救她之人。”海伯冷笑道:“少堡主,你以為不棄今晚才中的毒嗎?她已經中毒很久了。今晚下得分量更重,要她立時死去罷了。此事錯綜複雜,我沒時間再向你解釋。你若真心待她好,就記住老夫的話。不棄要盡快下葬,老夫自會帶她離開。莫少爺不也中了暗算?七王爺未必遷怒莫府。老夫言盡於此,你瞧著辦吧。”

    窗戶紙又白得兩分,晨曦初現,海伯憐惜的看了眼不棄,轉身就走。

    雲琅腦袋亂成一鍋粥。不棄中毒很久了?是誰?誰下的毒?這個神秘老人又是誰?為什麽要他瞞過所有人,為什麽她不死下場會更淒慘?

    他抱著不棄呆呆的坐著思考著。不知不覺天已大亮,陽光窗欞照了進來。雲琅還是沒想明白。

    啊——”房門口一聲淒厲的尖叫響起。

    靈姑渾身發抖癱坐在地上。尖叫聲是忍冬發出來的。小丫頭被房裏的血跡嚇壞了。

    雲琅木然的看過去,語氣淡漠:“昨晚淩波館發生了什麽事?”

    靈姑連滾帶爬的進了屋,哭道:“表少爺,奴婢不知道啊。莫伯送小姐回來時她還好好的,隻說困了要睡。奴婢侍候她睡了這才離開的。一夜好睡,醒了太陽都出來了。小姐怎麽了?”

    雲琅淡淡地問道:“什麽時辰了?”

    忍冬顫聲回道:“近巳時了。”

    內庫已經封門開標了。雲琅靜靜的說道:“去通知少爺,小姐中毒身亡了。問他是現在報知王府還是等內庫招標完畢再報。靈姑你去,不要聲張,一切由少爺作主。”

    靈姑哎了聲,心裏慌張,出門又絆了一跤。她爬起來,提起裙子就跑。

    雲琅抱著不棄站起來。在地上坐了一夜,腿上酸麻,身體搖晃了下。

    忍冬見狀,大哭道:“表少爺,你別太難過了。”

    難過?真正讓他難過的是什麽?他看到書桌上那隻染血的兔兒燈,心裏又一陣憤怒。

    雲琅眼中透著冷意,輕蔑的彎了彎嘴角。他低下頭輕聲對不棄說:“不棄,你還會回來嗎?”

    不棄沒有半點知覺。雲琅歎了口氣,抱著她出了房門,吩咐道:“這裏的一切都不要動。王府會來人察看的。”

    將不棄放在忍冬的床上,雲琅握住她的手頭也不回的說道:“打盆水來。”

    忍冬擰來熱毛巾,雲琅專注的替不棄擦幹淨臉手。他從不棄脖子上解下了那枚蓮花銅錢,輕聲說道:“我曾經說過讓你扔掉他的銅錢,你不肯。我替你還給他。”

    他握緊了銅錢站起身說道:“替小姐換身幹淨衣裳。沾血的衣裳不要扔了。”

    雲琅出了房門,眯縫著眼睛看向藍天。

    蔚藍天空中高高的飄著幾隻紙鳶。院子裏的茶花開得正豔,桃花開得正夭。粉紅粉白的花間有鳥雀跳躍輕鳴。和不棄一起紮孔明燈恍如昨天。雲琅想起不棄當時的虛弱露出了慘笑。她不是病了,是已經中毒了。

    可是她不說。她知道是誰下的毒,卻不說。

    她要保護誰?是她喜歡的蓮衣客嗎?虧他還熱心的讓蓮衣客去看她。

    他早就該想到,不棄怎麽會認識那個神秘的獨行俠。明明是蓮衣客有意接近她。

    不棄不肯說的人,有能力在戒備森嚴的莫府出入自如的人。雲琅握住手裏的銅錢,心裏酸苦,恨意頓生。

    不棄,這就是你喜歡的人?我一定會殺了他。雲琅在心裏暗暗說道。

    院門口傳來腳步聲。雲琅一看,吃驚的喊道:“表哥?!”

    莫若菲已洗去臉上的藥汁,帶著靈姑匆匆走來。他穿著件白色繡花的袍子,俊美如玉。他腳步輕快,看不出半點中過毒的跡象。

    阿琅,不棄怎麽突然就死了?!她人在哪兒?”莫若菲蹙緊了眉,沉著臉問道。

    表哥,你沒有中毒?”雲琅呆呆的問道。

    莫若菲匆匆回道:“說來話長,不棄在哪兒?”

    他沒有中毒。雲琅突然怒了,他扭住莫若菲的衣襟嘶聲喊道:“如果不是替你找解藥,我怎麽會離開?我如果不離開,怎麽會讓蓮衣客潛進府中對不棄下毒?!”

    蓮衣客潛進府中對不棄下毒?莫若菲眉毛一揚,神情嚴峻起來:“阿琅,你冷靜點。你就算留在府中,難不成你有先知先覺,會在淩波館裏守她一夜?你怎麽知道是蓮衣客下的毒?”

    是啊,他就算在,又怎麽可能事先知道在這裏守一晚呢?雲琅無力地鬆開手,悲憤的說:“是他!我知道是他!我會殺了他!”

    突然冒出的蓮衣客讓莫若菲心情複雜。背黑鍋的人是蓮衣客。此人行蹤詭秘,來去無蹤。江湖中都無人知曉他的身份。讓他來扛殺不棄的罪責是否可行呢?他冷聲道:“阿琅,我先去瞧不棄,蓮衣客的事回頭再說。”

    雲琅重重的點頭,指了下忍冬的房間。

    莫若菲推開房門,腳步遲疑了下走了進去。

    公子!”忍冬一見莫若菲忍不住又掉下淚來。

    不棄平靜的躺在床上,忍冬已替她換了身衣裙。她臉上的血跡已被擦拭幹淨,臉色如紙,蒙著層淡淡的青灰。

    遠遠的看她一眼,莫若菲的腳再也邁不過去。他離開淩波館後就再沒有睡著。從來沒有過的焦燥不安,從來沒有過的驚慌失措。看著天慢慢的亮了,看著陽光照進屋來。淩波館遲遲沒有動靜,他在房中坐如針氈。終於見靈姑慌亂的來報訊,確認不棄已死後,莫若菲似乎鬆了口氣。

    然而此時,再看到躺在床上的不棄,他的血直湧上頭頂。他聽到太陽穴突突的跳動聲。他突然想起了從莫少爺身體裏醒過來的時候。他茫然的看著陌生的身體,茫然看著陌生的環境。府中眾人的簇擁中,孤獨得仿佛世界上隻剩下了他一個人。

    為什麽不棄死了,他又有了那種孤獨的感覺?她不會是她,不會是那個跟著她討生活的小不點。難道過了十幾年,他還忘不了前塵往事?不,他是莫若菲,是望京莫家的家主,是莫家的大少爺!莫若菲狠狠的轉開頭,不敢再看不棄一眼。他心裏暗暗向不棄說對不起。母親殺了她,他也隻能選擇保護母親。

    莫若菲轉過身道:“靈姑,吩咐莫伯趕緊購置棺木布置靈堂。對外則說小姐突發急病過世了。”

    雲琅望著他道:“不等七王爺示下?”

    皇上沒有下旨冊封不棄,在外人眼中,她還是莫府的小姐。後事也隻能在莫府辦。”莫若菲又道,“我這就去會館稟報七王爺。阿琅,有人對我下毒,我是順水推舟將計就計,個中緣由回頭再說。不棄的後事你先照料著。”

    他匆忙的來,又匆忙的離開。雲琅望著他的背影,消化著莫若菲沒有中毒的事實。看來七王爺和世子都知道他沒有中毒。這場戲是演給明月山莊看的嗎?雲琅明白了莫若菲的意思。然而不棄呢?在這場內庫利益之爭中,她就成了犧牲品嗎?蓮衣客為什麽要對不棄下手?他難道也是明月山莊的人,借機要挑撥莫府和七王府的關係嗎?

    雲琅想的頭痛。

    靈姑眼瞅著雲琅滿眼血絲,衣襟染血,失魂落魄的站在廓下,心一軟說道:“表少爺,小姐已去了,你千萬保重身體。去換件衣裳可好?”

    雲琅低頭一看,胸前的血跡已經幹涸,凝結成紫褐色的花。他想起黑衣蒙麵老人的囑咐,搖了搖頭道:“我哪兒也不去。靈姑忍冬,你去找莫伯,把靈堂搭起來。消息傳出去,晚些時候,府裏會來人吊唁。”

    他說著進了屋,坐在床前握住了不棄的手。

    二婢抹了把淚,轉身去找莫伯。

    雲琅這才低聲說道:“不棄,我腦中亂得很。表哥沒有中毒,他讓我感覺怪怪的。平時他那麽疼你,為什麽今天看到你身亡連床邊都沒挨一下。他也不問你是怎麽中的毒。看到你躺在忍冬房間,他也沒覺得奇怪。就好象他知道你房裏躺不住人似的。還有,他似乎比我還著急購置棺木搭設靈堂。不棄,你也怪怪的。今天來的蒙麵老者和你很熟悉,你什麽時候認識這樣的人?你認識了蓮衣客,還認識蒙麵老人。你身上究竟有什麽秘密?”

    他輕輕拂開垂在不棄臉頰旁的一絡發絲,怔怔的看了她一會兒,溫柔的說道:“隻要你能活著就好。你不告訴我總有你的理由。我過了年才滿十七歲,我的力量還小。將來,我會變得強大,再不讓你受半點委屈。”

    他握著不棄的手,安靜的陪著她。春陽照進來,在地上印下溫和的光。雲琅的心已經平靜下來。隻要不棄能活下去就好。

    隔了兩個時辰,莫伯親領著一群下人來了淩波館。他恭敬地對雲琅說道:“表少爺,前廳靈堂已經搭好,老奴來請小姐。”

    他和前來的下人都已經換上了麻衣。靈姑眼裏噙著淚,和忍冬捧著替不棄準備的壽衣和首飾默默的站在門口。

    不棄的手冰涼而柔軟。雲琅舍不得放開。他轉念又想,如果時間長了,不棄身體仍不僵硬豈非要惹人懷疑?他馬上站起了身。他一夜未睡眼睛裏充滿了血絲,看上去憔悴不堪。不用再裝,就能看出他的傷心。

    莫伯歎了口氣,拿過一根白色的布條替他係在了腰間,低聲道:“表少爺,別太傷心了。當心自己的身體。”

    雲琅回轉身,站在門口一動不動。

    半個時辰後,靈姑開了門,哽咽著說:“奴婢已替小姐收拾妥當。”

    莫伯招了招手,四名身強力壯的小廝抬來了一乘軟轎。

    不必了。”雲琅說著走進了屋。

    不棄已換上了全新的衣裳,頭發梳得又光又滑。青灰的臉色被厚厚的脂粉蓋住,洇紅的胭脂自臉頰暈開。看不出中毒的跡象,她隻是睡著了。

    雲琅俯身抱起她,淡淡的說道:“我抱她過去。”

    不棄的手無力的垂下,風吹得袍袖輕輕飄起。雲琅走得很慢,仿佛這是他抱著不棄走的最後一程路。

    前廳大堂一片素白,靈幡飄揚。所有的仆役都換上了麻衣。一群人跪在堂前,見雲琅抱著不棄進來,哭聲頓起。

    大戶人家往往會請一些哭靈人來府中哭喪。雲琅知道台階下跪著這些人就是哭靈人,他忍不住心酸。如果不棄真的去世,肯真心為她落淚的又有幾人?

    重重白色的帷帳之後擺放著一口棺材。上等的紫檀木,泛著紫得發黑的光,厚重結實。雲琅輕輕放下不棄,拿過一個蒲團盤膝坐在了棺材旁。他平靜的說莫伯說道:“我在這裏陪她。”

    莫伯歎了口氣走了出去。

    帷帳圍住了塊小天地,雲琅轉頭看著棺材,嘴角溢出了一絲笑容。從現在起到不棄下葬,他會一直守著她,寸步不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