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死當長相思(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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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她的生命中,他並不是對她一開始就全心全意的人。她卻記得這樣深。她想要的溫暖這樣的少。

    她怎麽能死?怎麽能從他的生命中驀然消失?

    陳煜輕輕捧著兔兒燈,手微微顫抖。

    是妹妹也罷,不是妹妹也罷,今生今世,就算被雷劈,如果她能活下來,他什麽也不在乎!

    可是她能活嗎?她的臉在厚厚的脂粉背後泛著可怕的青色。她連呼吸都沒有了。他唯一能知曉的,就是她臨死前握著他送的兔兒燈!

    陳煜的胸口被巨石堵住,怔怔的站在屋內,臉上一絲表情也無。

    阿琅說這燈是蓮衣客送給不棄的。她在臨死前握著這盞燈必有深意。阿琅的話也有幾分道理。不棄的身世很簡單,她被乞丐花九收留,後在藥靈莊當小丫頭。她怎麽可能認識蓮衣客?此人必有重大嫌疑。世子,那蓮衣客號稱獨行俠,莫府會懸重金緝拿他。是非黑白,抓到蓮衣客自見分曉!”莫若菲沉聲說道。

    陳煜真想放聲大笑。他真想告訴莫若菲,他,就是蓮衣客!他珍惜地將兔兒燈納入懷中淡淡的說道:“就這麽辦吧。不棄做莫府的小姐也是權宜之計。擇塊風水寶地早日讓她入土為安。究竟是何人下手,王府也會暗中追查。若被我查出來,我會讓那人生不如死。”

    他頭也不回的走出房門,遠遠的望了屋後那片鬆柏林,胸口那塊石頭越壓越沉。不棄,不棄……花九給你取名不棄,這名字為什麽每念一次,悲傷就深重一層?陳煜的頭有點暈。他移開目光,低著頭疾步出了淩波館。

    莫若菲的手握緊了拳頭。這一世他能保護的人太少,給了他母愛的莫夫人就是其中之一。他絕對不會讓陳煜查出事情的真相。

    他也望了鬆柏林一眼。想起關在秘道地牢裏的青兒,頭又有些痛,他該怎麽處置那個丫頭呢?兩世的經驗告訴他,眼前最重要的事是早點讓不棄下葬,早點找到扛黑鍋的人,把這件事了結了。莫若菲暫時把青兒扔到了一旁,緊步跟上陳煜問道:“不棄的房間還需要保留嗎?我是說王爺也許想看一眼。”

    陳煜轉過頭苦澀的說道:“父王聽得消息就暈倒。讓他瞧了也隻有更加傷心。他的病才好,不宜再勞心了。不棄並不喜歡寄人籬下,三天後就下葬。”

    府門口阿石牽著馬等著焦急,見陳煜走出來趕緊上前說道:“府裏來消息,王爺醒了,一直說要來看小姐,甘妃娘娘攔著,被王爺打了。”

    陳煜什麽話也沒說,翻身上了馬。策馬奔得一程,他扭頭回望。身體一晃突然從馬上栽了下來。

    少爺!”阿石尖叫了聲,跳下馬衝了過去。

    陳煜拍了拍衣袍上的灰站起來,胸口悶得他眼前一陣陣發黑。他平靜的說:“我沒事,想事情走了神。”

    這時樓上突然有人喊他的名字。陳煜抬頭一看,酒樓上元崇提了壇酒趴在二樓窗戶邊上向他揚手示意。身邊還陪著兩個花枝招展的女人。

    長卿,你的馬術看來也不怎樣嘛!”元崇大笑。

    陳煜把韁繩往阿石手裏一塞道:“你先回府,告訴父王逝者已矣,請他老人家節哀。就當沒有花不棄這個人吧!今天內庫開標完結,我終於可以放鬆找樂子了。我找元崇飲酒去了!”

    可是……”可是死的是小姐啊!阿石張大了嘴驚詫地看到陳煜大笑著走上酒樓。

    推開雅間的門,陳煜抄著手睨著元崇道:“從前和你賭酒都是我輸,今天你信不信,不論怎麽喝,本世子千杯不醉!”

    元崇不屑地嗤笑了聲,左摟右抱道:“杏兒,替世子斟酒!換大碗來!”

    陳煜掀袍坐下,順手提起他麵前的酒壇仰口痛飲。頭仰起的瞬間,有冰涼的液體自眼中倒流進鼻子,一口酒就嗆了出來,濺在想替他斟酒的杏兒衣衫上。

    粉色的輕沙罩衣上濺得點點殷紅的酒漬。杏兒驚呼了聲,隨手擦了擦嗔道:“世子好酒量好氣魄!”

    元崇眼尖地拉過杏兒的手順手掏出張帕子替她擦試,眼裏閃過絲疑惑,笑道:“我今日和世子好好賭一回酒。你們下去吧!再炒幾個菜切幾斤熟牛肉來!”

    兩個女孩嬌笑著應下,旋身出了房門。

    元崇這才低聲道:“長卿,你受了內傷嗎?”

    陳煜笑道:“我這不是好好的?飲酒!內庫今天開完標,正好閑下來了。”

    他捧起酒壇欲再喝,元崇拉住了他,手在桌子上一抹放到他眼前嚴肅的說:“你吐血了。”

    元崇的手上沾得幾絲腥紅色,絕不是濁酒的色澤。陳煜想起淩波館不棄房中一灘灘的血跡,臉上露出一抹淒涼的笑容。雙眼像幽深的潭水,深沉寂靜:“吐口血算得了什麽。元崇……我胸口悶得很,被什麽塞住了似的,你打我一拳,你重重的打!”

    兩人相交至今,元崇一直認為陳煜是冷靜得可怕的人。幼時一起陪皇子讀書,陳煜搗蛋拉了他和白漸飛躲在太傅的房間裏烤鳥吃,結果火堆把地板引燃了。明火並沒有燃起來,起了一股煙。白漸飛就嚇哭了,他也嚇得不知所措。隻有陳煜,解開褲子利落的撒了泡尿在地板上,聽到滋啦啦的聲音。陳煜不慌不忙的跑到屋外,端了盆水進來,徹底把火滅了。臨走時,還不忘打掃戰場,拎走烤了一半的鳥。

    從那時起,元崇就覺得陳煜是個天要塌了也會冷靜的思考該怎麽把天頂上去的人。陳煜此時的失態把他嚇壞了。

    陳煜拉著他的手放在胸口。元崇清楚的感覺到他的心跳得很快。他試探的問道:“我真打了?”

    陳煜放開他的手,自己一拳捶下,嘴裏貨真價實的吐出了一口血。他舒展了眉,笑了:“舒服了,悶了一晚上,終於吐出來了。來,飲酒。”

    元崇心裏著急,卻不敢多問。悶悶的陪著他喝。

    熾熱的酒漿從喉間直燒進胃裏,陳煜大呼一聲:“痛快!”

    元崇終於忍不住吼道:“你就不能和我說嗎?從小到大,你有什麽事都藏在心底。如果不是上次中箭,你也不會讓我知曉你是蓮衣客。長卿,你還當我是朋友嗎?”

    哈哈!”陳煜張狂的笑著,眉目清朗的臉上露出一絲嘲諷之意。“花不棄死了。莫府的人說,是蓮衣客毒殺了她,懸重金緝拿他!你信嗎?”

    元崇呆了呆道:“花不棄?你的那個妹妹?蓮衣客毒殺了她?放屁!”

    陳煜笑得喘氣,捧著酒壇狂飲。酒漿自嘴邊滑落進衣領,胸口一片冰涼。他笑道:“是啊,是在放屁!”

    元崇氣得臉色發白,一拍桌子道:“我看是莫府監守自盜。自己出了岔子,硬生生拉個墊背的!長卿,這事有問題,你要查個清楚。”

    誰下的手重要嗎?找到凶手又如何,她還能活回來?陳煜恍若未聞地問道:“元崇,你有過喜歡的女人嗎?”

    元崇呆了呆,不明白他的意思。

    陳煜輕聲說:“我以為我隻是可憐她。可憐她和我一樣早早被母親扔了手,可憐她和我一樣沒辦法掌握自己的命。今天我才知道,我是喜歡她的。後來我總找著恨她的理由和借口去看她,其實是我自己想見她想和她在一起罷了。元崇,我是不是該被天打雷劈?”

    被天雷劈中的人是元崇。他震驚的看著陳煜,哆嗦著抖出一句話來:“你,你不會喜歡上你的,你的……”

    生當複來歸,死當長相思!”陳煜飲下一大口酒,臉上泛起潮紅。他拍了拍胸口道,“這裏很痛,一吸氣就痛。母妃為什麽憂鬱生病,父王為什麽瞧幅畫像怎麽也瞧不厭煩?我今天明白了。”

    元崇驚得滿頭是汗結結巴巴的說道:“可是,可是她,她……”

    父王說,她就是她罷了。我早該明白了!為什麽,她死了,我才明白?”陳煜認真的望著元崇,語氣輕得像風一樣。“我是不是得失心瘋了,是不是入魔障了?!你是我的兄弟,你告訴我,我要怎樣才可以回到從前的雲淡風清?隻要一想到她一個人孤零零的,我就悔。她隻想要一個蓮衣客,我都給不了她。”

    一語至此,一語至此,自進莫府看到躺在棺槨裏的不棄後,隱忍至到現在的心痛與悲傷終於化成兩行熱淚淌了下來。

    元崇悚然動容,眼裏似有股熱意往上湧,酸漲得難受。他瞧著陳煜一碗接一碗的灌著自己突然笑了起來,爽朗的說道:“北方狄蠻子鬧春荒又要開戰了。我想去從軍!你去不去?”

    從軍?戰場自古是男兒拋灑血性的地方。陳煜知道元崇引開話題想開解他。他反手抹去淚,譏諷的說道:“你忘了?我隻是個熱衷鬥雞溜狗吃喝玩樂的世子!”

    元崇一呆,陳煜微睜著醉眼,用竹筷輕敲陶碗吟道:“舍得身前身後名,旦叫胡馬不南行!你去從軍吧。替我,多殺兩個!等有一天父王走了,我也了無牽掛了。”

    元崇著急地說道:“長卿,你怎可如此消沉?”

    陳煜替他和自己斟滿酒,斜斜的睨了元崇一眼,揶揄道:“元崇,今晚我哭也哭了,酒瘋也撒過了。足以讓你笑話我一輩子了。母妃過逝後我還沒撒過嬌呢!你就當小孩兒鬧糖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