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死當長相思(4)
字數:5263 加入書籤
,最快更新小女花不棄最新章節!
他的話逗得元崇撲哧笑出了聲,知道陳煜不想再讓自己擔心。想勸得他一句逝者已矣,半個字都說不出口。悶聲端起酒碗陪陳煜喝,巴不得馬上把他灌醉了,讓他一覺醒來就當做了個夢。隻是元崇肚子裏不無遺憾地嘟囔:“我還沒見過那花不棄呢,長成朵花也不至於這樣吧?!”
這一夜因花不棄的去世,望京城裏總有些人是睡不著的。
莫若菲自前廳靈堂踱步到了內院主屋正房。又自正房踱步進了淩波館。他腦子裏除了花不棄還是花不棄。從她的死想到了紅樹莊裏那個美麗非凡的女人,想到了父親的離世,想到了母親因愛成嫉繼而瘋狂殺人的行徑。想的最多的還是花不棄的死為莫府帶來的各種影響。
他是望京莫府銜著金湯匙出生的少爺,擁有現代記憶的先天優勢,老天賜予的好皮囊。莫若菲頗有些惆悵的想,如果沒有這些事,他是否可以順利的當一個富家子平安終老?
然而他清醒的知道,怕是不太可能了。這個認知讓他向莫夫人住的主屋正房投去了幽怨的一眼。
占據莫府少爺的身體,睜開眼清醒過來後,他看到的是莫夫人焦慮不安的眼神。那個美麗的婦人把他當成心肝寶貝一般疼愛。從來沒有感受過母愛的他受寵若驚的同時,發誓要對撿到的便宜母親好一輩子。
縱然他從窗外門外聽到了莫夫人和莫老爺的爭吵,隱約知道了許許多多的事情。如母親出手滅了薛家莊,如父親發狠要找到生下來就被拋棄的女兒。
他從一開始就知道花不棄是自己的妹妹。但是莫夫人以為他不知道。七王爺也以為自莫府傳出來的畫像是偶然所得。
莫若菲煩躁的想,原以為可以借花不棄攀上七王爺,替莫府拉攏一個強大的靠山。計劃天衣無縫,怎麽現在讓他覺得是搬起石頭在砸自己的腳?不棄為什麽要保護他?為什麽不肯說出下毒的人是誰?她為什麽不怒不氣,寧肯死得不明不白?
心裏的鬱悶無以得舒。他拎了壺酒在深夜再一次進了鬆柏林。整座莫府,隻有宗祠裏的秘道可以讓他脫了臉上的麵具。
柳青妍憔悴的靠坐在石牆邊,搜腸剮肚的想著怎麽才能逃出這裏。她對鐵柵對麵坐在石板地上飲酒的莫若菲有些好奇。他自進來後半個時辰不發一語,獨自喝著悶酒。她不免緊張的想,今天內庫開標,莫府落敗了嗎?
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莫若菲微睜著眼睛說道:“官銀流通權以五百四十萬兩銀子的天價被江南朱府拿走了。”
江南朱府?”柳青妍失聲驚呼。
別裝了。”莫若菲懶洋洋的說道,“現場除了朱府外沒有人跳出來爭。我很好奇明月山莊以什麽代價說動朱府聯手。青妍姑娘能為在下解惑嗎?”
柳青妍鎮定的說道:“我也很好奇。”
莫若菲笑了笑,淡淡的說:“真正好奇的人是皇上。莫家就在望京城裏,皇上隨時可以讓莫府消失。換句話說,皇上對方圓錢莊很放心。但是江南朱府離望京太遠了,朱府突然跳出來搶官銀流通權,皇上不太放心。”
他小口飲著酒,如玉的容顏因為酒的緣故染上了層粉紅色。眼波流轉間,陰暗的地道被他的容色照亮了幾分。
柳青妍眼裏的莫若菲很特別。先不說他漂亮得能讓很多女人自慚形穢。他的心機手段往往讓她覺得見了底,峰回路轉間又摸不透測。他擒了自己將計就計也罷了。偏偏又抖出這麽一番話來。
照他的說法,望京莫府最初成立方圓錢莊便是奉旨辦事。明月山莊和江南朱府橫插一腳搶了差事,誰輸誰贏還真的說不清楚。她回味著莫若菲的話,嘴裏有些發苦。
莫若菲話峰一轉笑道:“你說你不知道就算了。明年沒準朱府虧了銀子心疼不接手了,莫府還能再拿回來。你爭我搶皇帝陛下可以居中製衡。他老人家舒服了,莫府朱府也相安無事。做生意吃獨食也不好。你說對不?青妍,你也別想著能逃了。我是不會放你的。我身邊找不到第二個可以放心說話的人了。”
望著兒臂粗的鐵柵欄,柳青妍眼裏起了譏誚之色。她手上沒有斷金截玉的寶刃,想逃出去無疑癡人說夢。她平靜的說道:“你遇到天大的麻煩了?”
莫若菲嗬嗬笑了:“你很聰明。花不棄死了,中了毒死在淩波館。”
柳青妍也笑了:“你是氣惱莫夫人的幼稚舉動給你帶來了大麻煩?很早以前,我就知道莫伯送來的湯有問題。”
哦?你是用毒的行家?”
不是,我隻是覺得每天的湯其實用不著莫伯親自端來的。所以每次都偷了一點喂兔子。它本來挺活潑的,後來就萎靡不振了。”
莫若菲沉默了片刻後道:“我並不知道。我以為如今生活好了,應該和諧才對。女人哪,心眼比針尖還小。惹出禍來最終還是要靠男人出麵解決。”他悵然的望著石壁上吐著暗淡光芒的油燈出神。如果他知道了,他會勸母親停手嗎?
柳青妍想起自己的父母,如果能找到他們,她也會這樣孝順嗎?她感歎道:“能有你這樣的兒子,莫夫人很幸運。”
莫若菲喃喃道:“你錯了。能有母親,是我的幸運。你不會明白的,不管她再殺多少人,再惹出什麽樣的麻煩,隻要她對我好,我什以都不在乎。”
柳青妍翻了個白眼道:“你既然下定了決心,還煩什麽?以你的心思,替她掩藏並不是件難事。”
莫若菲突然有種衝動說出自己對花不棄莫名其妙的感覺。悶在心裏的事情太久太久,久到由最初來到這個世界的一絲驚詫,變成了結在心底深處的石塊。在遇到花不棄後搖晃了。讓他不安,讓他……心痛。
想到這個詞,心髒果然傳來一絲類似於痙攣般的痛楚。莫若菲笑了笑道:“我為花不棄心痛。”
他說完後拍拍屁股,順手將沒喝完的酒放在了鐵柵欄前:“睡不著就喝點酒吧。反正以後我會常來找你說話。”
石壁上的油燈將他的身影孤獨的拉長。柳青妍回味著他的話,心裏產生了一絲恐懼。難道自己一生都將在這個陰暗的石道石牢裏渡過?每天盼著他來找自己說會兒話?她一躍而起撲到鐵柵欄前嘶聲喊道:“你告訴我父母的秘密,我助你對付明月夫人!”
莫若菲心裏驀然變得輕鬆起來。能夠完成七王爺交待的事情,將來莫府會不至於太慘吧?他微笑著回過了頭。
南下坊的夜依然喧囂。早關了鋪門板的興源當鋪內堂裏,海伯恭敬的站在朱府大總管朱福麵前。
朱福隻有四十出頭,蓄著文士最喜歡的三絡長須,戴著文士巾,穿著褐青色的長袍。麵容冷峻。
海伯比他年歲大,是朱府的家生仆,在朱福麵前卻沒有倚老賣老的想法。他向來覺得自己武功不錯,腦子卻不夠使。尤其是在這位大總管麵前。
清亮的月光灑在院子裏,地上似鋪了層銀霜。這讓朱福想起府中後花園裏的小橋明月,想起那個喜歡坐在輪椅上性情乖張的老人。他淡淡的問道:“你可知道你這麽做也許是在害她?老太爺一直沒找她,就是想瞞下去。”
海伯沉默了會兒後抬起了頭來,眼裏射出了熾熱的光,腰突然打得直了:“大總管,你也知道她的處境。我再不出手,她現在已經死了。我就算拚得一死,也不能看著她死的。老太爺能狠得下心,少爺總是我一手帶大的!”
朱福半晌沒有吭聲。
海伯深吸口氣道:“小人早就打定主意帶了她走。從此與朱家沒關係便是。”
朱福看著他,冰涼的眼裏終於有了絲溫暖:“接到你的信後,咱們四個商議好了。這一次是瞞著老太爺來的。回江南再向老太爺請罪吧。朱家九代單傳,咱們四個舍了性命也會保住她的。”
海伯的眼晴突然就濕了,挺直的背重新彎了下去,哽咽著向朱福磕了個頭道:“小人替少爺謝過大總管。”
朱福歎息著扶起他:“過了這麽多年,江南朱府的繼承人也該回家了。”
七王爺的情形很不好。先暈再怒,心髒時不時傳來一股酸麻的感覺。像多年前被薛菲眼裏的神采蠱惑時的感覺一樣。隻是這一次,他似乎已觸摸到了死亡。
王爺,情況不妙。”阿福的手離開了七王爺的脈,輕聲說道。那張癟得像風幹的柿餅一樣的臉上隱隱流露出擔憂。
躺坐在書房圈椅中的七王爺望向殿頂的紋飾精美藻井,思緒飄得遠了。良久他才嗯了聲道:“你也明白,無論是早是晚,都比我癱在床上一輩子強。”
阿福傷心的看著他,倏然跪地:“王爺,那女人能以金針行脈,說不定也能除了這針!當時王爺與她的交易裏隻說不讓莫府得到官銀流通權,如今落在江南朱府手中,王爺兌現了承諾,柳明月也不能食言。讓老奴走一趟吧!”
不用了。已經太遲了。”七王爺歎了口氣道:“煜兒回來了嗎?”
阿福輕聲說:“元崇少爺送他回來的,世子與他拚酒醉得人事不醒。”
七王爺道:“煜兒對不棄麵冷心熱。你親自去流水園守著,不要讓他出府。等不棄下葬後再放他出來。”
阿福吃驚的說道:“出殯時王府裏連個人都沒有,世子會不會覺得王爺心狠?”
七王爺打斷他的話道:“煜兒今晚會醉酒,明天他會做什麽?這麽多年憋著,就怕不棄的死會是個引子,將他心裏的苦悶一古腦都給引炸了。莫府是世家大族,少不得有官員去吊唁,煜兒站在莫府的靈堂上該以什麽身份出現?倒不如不去。你守著他我才放心。去吧。”
阿福不再多言,垂下眼眸應下。
七王爺闔上雙目,暗暗對兒子說了聲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