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五六章 正朔如兒戲 急不可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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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楚留香的記憶之中,也從沒有出現如此荒謬的事。

    自己跌下雪山一百年不死,被四大天王以魔教魔音驚醒,然後遇到青鸞聖女自稱一千兩百歲,再見到聖教正統和聖教旁門的分野,即便是辛雙成背誦奇怪的家譜,都沒有讓楚留香如此錯愕。

    所謂死生亦大矣,任何人恐怕都會把關係到自己生死的大事看做比天還要大。

    即便是這個世界開始破敗,開始衰落,甚至將要被洪水猛獸所吞噬,將要被洪荒怪獸所奴役,那麽每個人最關心的其實隻有自己。

    楚留香一生處於江湖的風口浪尖,他的性格,他的為人,他的俠義心腸,他的義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他的當仁不讓,他的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都讓他將江湖中最為精彩,最激蕩人心的事經曆了一遍。赫赫有名的江湖人物比起來楚留香已頗為不如,更何況尋常江湖客呢?

    形諸於筆墨的血海留香,大沙漠,畫眉鳥,蝙蝠島,東瀛武士,南海劍客,史天王,水母陰姬,石觀音,薛衣人等等等,僅僅是楚留香一生所經曆過的一部分,甚至是一小部分。

    不為人知的楚留香故事,更不知道有幾何幾多。

    這墓碑上所謂“烏有三年九月”,大約就是自己去麻衣聖教尋找張潔潔的武猷三年九月的訛傳。

    那時候還是本朝的貞德武帝在位,可是“武猷”如何就變成了“烏有”?

    楚留香不會在乎什麽名實之爭,就算是變成了武猷成了烏鴉,他也絲毫不會覺得有什麽不妥之處。

    隻是若在衛道士看來,那可是關係到國朝的正統,正朔的大事,一旦出錯,那可是國朝的不敬,此人膽大包天的無知狂妄,還是有意的褻瀆嘲諷?

    武功赫赫,宏猷籌謀變成了子虛烏有!

    赫赫廣大的場麵本來該有震天動地的黃鍾大呂的演奏,該有數萬人的雲集響應,該有人們震耳欲聾的呼聲,該有繁花似錦的排場,否則何以形容帝國的地大物博,人口眾多,無所不有?

    當然最該有的是皇帝熱情洋溢的連篇廢話,隻是人們不得不因為權力的淩辱與脅迫而裝作一副聆聽精彩絕倫的演講的如醉如癡的模樣。

    還該有萬民向皇帝下跪,然後感動的痛哭流涕的虛偽做作,這樣以顯示出來權力的無所不能。

    任何奇人異士怕都要禁不住誘惑,在這種宏大場麵的襯托和感同身受與感染之下,都可能戰戰兢兢,麵如土色,將自己的特立卓行當成是對這種宏大場麵和強盛帝國的褻瀆,從此收斂起來自己的傲慢不羈,憤世嫉俗,盡入彀中,為奴才為犬馬為鴻儒為優伶,以為這個國朝盛世增資添彩。

    哪知道所有的宏大的開始都以悄然無聲為結局,所有的想象都流產,所有的繁華都成了雨後的落湯雞,虎頭蛇尾也不過如此。

    一陣災難或者雨後,千瘡百孔,蒼蠅老鼠遍地走,原來不過是個銀樣鑞槍頭,原來不過是個茅房的臭底子。

    究竟是把戲戳穿,還是皇帝忽然駕崩,亦或是突然被權臣宣告皇帝不豫,暫時不能理政了呢?

    國朝之中遽然而喪命的皇帝,能有幾個不是如此原因的呢?

    他們等不及後人給他們諡號,所以就像是東方不敗那樣的草莽江湖中的賊子野心家,就像是墨孤魂這樣意圖一統江湖與廟堂的武林聖盟主招攬一幫無恥之徒到處阿諛歌頌。

    他們就像是吃了春心藥的騷狗子一樣的嫖客,迫不及待,焦急不耐的為自己上帝號廟號,恨不能將文成武德,大成至聖,開辟肇造,經天緯地,開疆辟土等等等這些形容文治武功赫赫無比的形容詞都加諸自己的身上。

    若非格於史實,他們簡直不耐煩用什麽中興聖主的名號。

    因為他們覺得他們開辟一代,民眾終日將他們的言辭教導掛在嘴邊,聖功蓋世,這隻有開國雄主才有如此大的功德,他們理當享用開國雄主的青史之名。

    隻是這社稷江山還是祖宗的社稷江山,這一點,他們繼承先祖的家產私產,他們還得表示對祖上的敬重。

    在以孝治天下的國朝,褻瀆祖上那可是十惡不赦的重罪,作為天下黎民表率的道德楷模,即便是他們如何的狂妄,卻還不敢將祖宗小覷。

    天下萬民隻有都以他們為楷模孝順先祖,肖於先人,才能夠亦步亦趨,步步循規蹈矩,做順民,做不問世事的牛羊,任憑他們牧養。

    這樣的百姓道德不佳,不會忠於任何朝廷,更不會忠於任何皇帝,即便是他們口頭上說感激皇帝的仁德恩政,使得我等百姓安居樂業,我等小民願為皇帝效死,獻出子女玉帛以供享用。

    這些百姓絕不會有什麽羞恥之心,更不會有什麽擔當的責任,他們隨時隨地都可以向任何征服他們的強盜下跪納糧,隻是對於百姓,他們豈不一樣是強盜麽?

    也因此,曆朝曆代的高格調人物,都不會將這些百姓做人質,他們雖然奴役驅使他們,卻不會將他們也劃到必須效忠朝廷,死節朝廷的那一群食肉者群裏。

    他們沒有食肉者的機會,自然也沒有義務去給你們的皇帝去效死盡忠。

    百姓隻有以以孝治天下的皇帝做楷模,才會如他們的祖宗一樣順從馴服,他們不敢出格,不敢逾越禮法,當然永遠不會也不敢生出來背叛之心。即便是他們有奸詐邪盜之心,也隻能在鄰裏之間用一點小聰明,互相欺詐,或者你偷偷的割我一壟麥子,或者我挖你的牆角。

    不過他們必須要好好的種地耕織,將子女玉帛上供。

    這樣的百姓雖然隻能造就平庸的盛世,既不能夠出現諸子百家那樣文采風流的盛世局麵,更不會有俠客如雲,策士如雨。

    這樣的局麵,的確是一個沉靜不波,安然祥和的盛世,既不用擔心暴民的造反,也不用憂心忡忡於不測之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