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七五章 畸人豪氣發 強敵論正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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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自知時間一久,絕不是這兩人的對手。

    自己天生畸人,自幼苦經磨難,成年之後也曾宦海沉浮,哪知道為人陷害,差一點傾覆在官場的爾虞我詐之中。多虧恩師的收留救助,才能死裏逃生,之後於玄都宮所經曆的種種,至今想起都不禁膽寒心境。

    半生坎坷,多虧得九江王的庇護收留,因緣際會,自己忠心護持的小王爺成了當今的皇帝陛下,忽然讓他有種屈辱受盡,榮耀加持的感覺。

    一生辛苦,未曾想晚年能得到帝國司禮秉筆總管太監的顯赫之職,輔佐皇帝,也算是自己凡事不為已甚的福報。

    有楚留香在,那麽自己一心保護的皇上既然無恙, 奈何還去憐惜區區一條殘命呢?

    一生的潛藏屈辱,受盡冷眼,至於今日能夠大戰一場,洗脫自己終身的遺憾與汙名,讓人知道自己也是鐵骨錚錚的好漢子,有恩必報的血性男兒,豈不也快哉快哉!

    陳璧中忽然悶哼了一聲,聲音中痛苦異常,他心神激蕩,恍惚間被綠妖姬給戳中了臂膀,他強忍劇痛,也渾不在意,鼓起勇氣,招式更是精妙猛惡。

    楚留香聽出來他已經受了極重的傷,斜眼看到那女子似乎一指戳中了他的肩頭。

    綠妖姬大笑道:“好閹人,恁地了得,大力金剛手傷你不得!”

    她狂笑過罷,哪知道樂極生悲,忽然慘叫一聲,被陳璧中的指尖擦過臉頰,半邊臉早已經變得血肉模糊。

    頓時間血飛四濺,玉清宮主驚呼了一聲。

    而三人的攻勢絲毫不衰。

    綠妖姬雖然不甚美麗,雖然生平以殘損折磨他人,毀壞他人的容顏為樂,卻極為愛惜自己的容顏。

    這世上的惡棍們,豈非都愛惜自己的性命,而絕沒有一絲對於生命的敬畏呢?

    本來勝券在握,數招之間格斃此人,可半邊臉陡然已經被這閹賊毀了容,以後再想要勾引精壯強猛的小夥子,讓他們臣服在裙下,恐怕他們決不能心甘情願,她如何不又氣又惱?

    她雖然惱怒,也有些怕死,怎奈血氣上湧,遭了敵人的毒手,一生仗恃的容貌為人毀傷,反而激起一股老而彌辣的火氣。

    她的胸中怒火勃然而發,招數卻不慌亂,攻勢如毒蛇吐信,若虛若實,更加飄忽鬼魅,難以捉摸。

    墨孤魂並不在乎陳璧中惡戰手下二人,因為他知道在這兩個人的夾攻之下,陳璧中絕無取勝的可能。

    他看了看楚留香,嘿嘿一笑道:“想不到楚香帥武功赫赫,江湖之中的威名,古今莫比,難得也做一回忠心護主的奴才鷹犬,以江湖豪俠而為仆役之事,前倨而後恭,真是可笑呀,可笑。”

    楚留香正色道:“我楚留香情願做這個奴才,而且這個奴才還是非做不可,要是有人不讓我做,偏偏還就不行。”

    他直視著墨孤魂,兩個人四目相對,誰也不肯示弱,雙方似乎從對方的眼神之中同時讀出了死亡與毀滅。

    楚留香似乎已經成了個固執的保皇黨,而墨孤魂乃是要覆滅君王的俠客英雄。

    “那我可要得罪了。”

    墨孤魂話說完,手中就多了一把長劍,楚留香當然能看得出來他寶劍的來處。

    除了他之外,別人卻不知道這寶劍究竟從何處而來,就好像從空中用符咒召喚下來一樣。

    那把寶劍的劍身和劍刃都閃著烏光,就像是镔鐵大戟的顏色。

    寶劍的劍身,足足比尋常寶劍寬了三倍還多,與其說是一把寶劍,倒不如說是一把大砍刀。

    除去比其他寶劍為寬,顏色烏黑鋥亮的特異之處,倒是看不出有其他特別,而且寶劍的長度也與其他寶劍毫無區別。

    “天外化身,劍客飛仙,禦劍有術,天地歸藏。”

    楚留香說完這十六個字,瞳孔開始收縮,他少年時候聽聞過師父所講的蜀山派的禦劍飛仙的幻妙之術。

    墨清風居然將武功練到可以隨意隱藏寶劍的地步。

    數百年來,也隻有一個諸葛青陽的修為能達到如此登峰造極的地步。

    “香帥果然是香帥,能看得出來我的寶劍來曆。香帥是知劍之人,想必知道這把劍的來曆。”

    墨孤魂聽完楚留香的這十六個字的讚美,忍不住心中的得意,能讓楚留香稱讚的武功,的確該驕傲莫名了。

    楚留香道:“我倒是不想知道它的來曆,隻可惜我還是知道它一點。這應該就是先賢墨子的佩劍。“

    “墨翟死後,墨家弟子恭請大師歐冶子將寶劍加固加寬,含有紀念墨家越加發揚光大,興盛墨門的意味。這把寶劍是墨家的信物,因此也被稱作墨法劍。不過流傳千年,所用之人也未必都是行俠仗義之人,更不乏賊子佞臣。這把劍後來被漢朝孝武皇帝時候的神醫胡扁鵲所得,輾轉於楚地。“

    “諸葛青陽前輩後來誤走楚地,有一段奇遇,成就了他的一生的大事功與絕代武學。這把寶劍正好在楚地的虞初村中,為當時的虞老據有,成為壓迫挾持虞初之民的器械。後來諸葛青陽前輩誅除虞老,將此劍還給墨翟之後。“

    墨孤魂靜心聆聽,這些故事他有所耳聞,卻不敢證實,楚留香既然如此說,想必絕對沒有舛誤之處。

    不過楚留香所知道的諸葛青陽故事,也僅僅是既往中諸葛青陽的一段傳說,是否武林信史,年代久遠,也無可考證。

    “墨家以行俠天下為己任,毫無私利私心,不知道你用這把劍的心意是什麽。”

    墨孤魂端起寶劍,恭恭敬敬道:“謹遵墨尊之遺願,此劍誅殺強梁暴君,扶助弱小。它十五年中已經沒有飲過人的鮮血,因為十五年來已經沒有人配得上我出此劍。“

    “十五年中隻能寒夜龍吟。我今天要用它飲它最該飲的皇帝的鮮血,以求今後天下無皇帝與臣民的區別,可以說是致天下於大同的彌天大勇。“

    “此心此情,正是墨子前輩摩頂放踵,利天下而為之的高風亮節,我縱然遭受天譴與前輩的責罰,也在所不惜。“

    “十五年前我不敢自稱無敵於天下,所以我還要用此劍來助我縱橫天下,現在倒不必了,因為舉凡天下還沒有人有資格受它一割。”

    楚留香不禁嘿然一笑,道:“其實你說錯了,這把劍不該誅除你所看到的如賢德皇帝的獨夫民賊,而最該誅除你這樣自以為是,荼毒江湖的狂暴之徒。因為你自以為真理在握,自以為就是正義的化身!“

    墨孤魂臉色變了變,將寶劍在手中顫了一顫,龍吟虎嘯之音不絕於耳,大殿之中烏光沉沉,又歎息一聲道:“我此前見過幾位少年,一個叫徐雲若,另一個便是言世昭的兒子,一個是在玄都宮傲天峰見到的一個女孩子,叫卓清寧,另一個是鬼王門的宗主的小徒弟,叫卜任軌。“

    “他們四個人,十年之後,都有資格讓我出此劍一戰。即使我不能與他們決戰,可他們早晚必也有機會與持此劍之人決戰,但是絕不是現在。恐怕我也未必能活到那個年紀,縱然他們能讓我出此劍一試,怕還要等上二十年。”

    他頓了頓道:“香帥也看的出來,我已經隨心任意的召喚它,是不是比普通的禦劍術更加高明!”

    楚留香搖搖頭道:“我倒不希望你能活到這四個人可以與你決戰的年紀。因為那樣對於天下和武林,絕非好事,也許你的劍術與劍道的確已經達到爐火純青的高度。僅僅憑著這一點,你似乎已經達到昔年蜀山派的諸葛青陽前輩的劍法造詣, 但也不過是隱藏劍形的高度,不能做到劍由心發,並非神而明之。”

    “當年小李飛刀前輩的飛刀一擊,例無虛發,從來沒有人知道他從哪裏發出,也不知道他的刀藏在何處。因為他的刀在心中,刀與人合二為一,尚且達不到無極境界,老實說,你還沒有達到這個境界,你隻不過是取巧而已!”

    楚留香說完這番話,手中已經舉起一把閃著寒芒的似是弓箭的形狀的短矛,二尺一寸長!

    墨清風臉上得意的神色霎時之間黯淡了下去,瞳孔開始收縮。

    因為他也認出來這兵器的來曆。

    楚留香一生大小數百戰,何曾聽說過楚留香使用過兵器?

    楚留香甚至怎麽手中出現這一把短箭,他一樣沒有看出來。

    “我不想有此一戰,我雖然活了一百多歲,但是我不忍心見到天地間能夠互相毀滅的兩樣神兵利器相互斵喪。你甚至可以說我是貪生怕死,我本沒有勝過你的把握,相信你也沒有。”

    “我手中的這把箭,傳說是神界曠古絕今的神兵利器,叫震天箭。在人間,它也不過是一支尋常的弓箭。它是上古大神後羿的射日之箭,本是聖教旁門的信物。和你的墨法劍一樣,是神人兩界最高最強的兩位強者所有的兩把利器,我是無意之中在雪山中尋得的。“

    墨孤魂目齜欲裂,蠢蠢欲動,似乎想已經按耐不住要與楚留香一戰的焦渴。

    “劍客相見,何不決出勝負?看看究竟是人間的利器高明,還是神界的兵器厲害,兩位稀世難逢的大高手若是隻說不練,是不是太也令人掃興?我倒是想見識見識。“

    靈鏡公主忽然雙手鼓起掌來大聲嘻嘻道,她唯恐天下不亂,當然,她的想法也是在場眾人所有人的想法, 誰願意錯過如此千古難逢的一戰呢?

    楚留香滿臉的苦笑,知道此戰在所難免。

    墨清風被靈鏡公主一激,本來便已經激起的鬥誌,似乎再也忍耐不住這場注定的決戰的興奮之意。

    能和楚留香一戰,雖然是許多人不敢有的奢望,那是因為他們知道自己的武功遠遠趕不上楚留香。

    楚留香雖然武功不是古往今來的最強者,但是楚留香是唯一與小李飛刀並稱的從來不敗者。

    這才是楚留香的魅力所在,武功到了墨孤魂的境界,早已經體會到高處不勝寒的意味。

    這些年他不下玉皇頂,身在泰山之巔,早已經習慣寂寞的生活,難逢敵手讓他變得孤僻而冷傲,甚至開始煩躁。

    一個無敵於天下的人,自然再沒有昔日的爭名逐利的念頭。

    所謂奔走天下維護武林所謂正義之心,獲得旁人讚美的興趣,早就對他毫無吸引之處。

    他最擅長的虛偽與謊言,也都好像無關緊要。

    而今忽然見到楚留香,雖然有些忐忑自己一戰之下若是敗給楚留香,那麽一世英名將付之流水,一生辛辛苦苦建構的事功也將毀於一旦。

    楚留香已經一百二十年不在江湖中出現,而今他真的站在自己麵前。

    雖然有些不安和驚懼,不過高手的一生練武的最終目的也不過是求得無上境界,戰勝最強的高手。

    而今這不可戰勝的楚留香在自己麵前,隻要擊敗他,那麽自己就算是古往今來的武林第一人。

    便算是夢寐以求的皇位其實也未必有這般吸引他,皇位人人可得,戰勝楚留香,可不是人人都能的。

    隻要想到這一點,那心中的火焰燒起便再也熄不下來。

    他雖然理智上還有些惴惴不安,但是激情和狂熱之心早已經占據了上風。

    雖然他從來沒有失去過理智,但是這一戰的誘惑實在是無法言喻。

    他戰勝過的高手,數不勝數,但是何曾有機會與一百二十年前的楚留香一戰?

    相逢恨晚,生不逢時,他甚至有時候想自己若是和楚留香身處一個時代,那麽是不是楚留香的威名就不會那麽大?

    他根本沒有思考因何要去決戰楚留香,隻想在武功上將楚留香擊敗,一雪心中的遺憾。

    諸葛青陽,小李飛刀,楚留香,這是武林中始終無法逾越的名字。

    而今楚留香正站在他的麵前,這一戰若是就這麽錯過,那麽錯過的是他生生世世都會遺憾的遺憾。

    因此,他不能放過這個機會,就算是沒有靈境公主的激將,他也一樣不會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