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七七章 殊途不同歸 阿鬥心智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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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在午夜夢回之際,言世昭都對這件往事不寒而栗,看到那少年的眼神,他如觸寒芒,他從中讀出來了堅決隱忍和決不罷休的複仇之心。
一個人可以在這世界上橫行霸道,作惡多端,一時間看來即便是老天也拿他沒辦法,隻是他自己絕不能逃過良心的譴責和噩夢的糾纏——如果他還是個人的話。
冠軍將軍金仲南之死,他的確是難逃幹係,而且是元凶巨惡。
至今天下人提起來金大將軍誰不涕泗橫流。
說起來他言丞相孟國公,每一個人都認為他精明強幹,兢兢業業,實在乃是經濟世人,經天緯地的一代賢臣。
不過提起來金大將軍之死,稍微有些智識的人,都知道誰是真正的凶手。
金家言家,本來就是江湖世,其實兩個人自幼也是肝膽相照的好友。可惜誌不同,道不合,一個習武,一個學文,一個慷慨豪邁,英風颯颯,一個沉鷙隱忍,談吐不露。
他深信自己和金仲南都是為了天下百姓與江山社稷,這一點,言世昭還不是非此即彼,非黑即白的匹夫匹婦。
他肯定自己的同時,也不會否定他人的長處與可愛。
不過殊途不同歸,而且越走越遠,甚至到了畫地絕交的地步。
他們都以擔當天下名教風氣為己任,這是大家族,尤其像是言家金家的大家族的世家中人心中所以為的。
與遼國媾和,最大的障礙是有金仲南在。
如果金大將軍橫亙在邊境之上,兵鋒健銳,咄咄逼人,那麽契丹人便始終感到如芒在背,因此時常的要秣兵厲馬,不惜與國朝決戰,這樣和平決不可盼望。
這個時候,金大將軍是百姓,也是他自己認為的護國護民的邦國柱石,塞上長城,可是在契丹人和他言世昭的心目中,卻是致力和平,兩國交通的最大障礙。
有金大將軍在,非但遼國人不相信他代表國朝議和的誠意,就連他也怕自己的苦心大計不會被金仲南接受,反而他會去極力的破壞。
所以為了他千古名臣的霸業雄圖,金仲南不得不死。
此事,他早已經與武林盟主墨孤魂設計下計策,所以追殺金仲南和雲戰的人才有墨孤魂的手下與徒弟。
墨孤魂雖然出身湘西,不過他的根基與勢力在西域,當然也不願意戰火連連,殺伐不休。
所以殺死金仲南,再與遼國人求和也正中其下懷,而且他早已經不滿金仲南為了自己因為妻女被契丹人殺死而激發的好戰與複仇虛榮,一意與遼國交戰不休。
而慕容歸元幼年之時便與這江南金家的傳人頗有不睦。
身為江南兩大世家,金家已經具有百年駸駸淩駕慕容世家的聲威,這也許就是一山不容二虎。
但是今天他見到雲戰之子,徐雲若仇恨的眼光和他的武功,他臨走時候說一定要取他的人頭的話,讓言世昭脊背陣陣發涼。
他忽然感覺到一股死之將至的感覺,一下子將他的年富力強,春秋鼎盛,智計無雙,神通權謀的自負,拉到衰邁和生死的邊緣。
他忽然發現,自己所有的希望,生機,重整朝綱,做諸葛武侯,千古名臣,流傳青史的幻夢,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麽的遠,那麽的讓他感覺到疲憊。
此時此刻,他真的隻想躺在床上一睡不起。
皇帝被楚留香救下,讓他一顆惴惴難安的心終於放下。
實際上,對於皇帝性命的安危,他比任何人都更關心。
甚至比皇帝自己都要關心。
看著賢德皇帝那種對他幽怨憤恨的神色,使他心驚肉跳,他似乎仇恨自己遠過於桀驁不馴,傲不為禮的齊辛候與秦震中。
他忽然發現這個乳臭未幹,平時將自己以亞父之稱相待的小子,忽然之間變得那麽陌生,那麽的讓他生出畏懼之心。
他知道這個皇帝恐怕對於他的仇恨,比齊辛侯公然擒拿侮辱他還要大。
因為他知道,自己一直將這個出身寒微的小兒當做阿鬥相待。
這種感覺恐怕也是對於那些心胸狹窄卻又誌大才疏之人的最大羞辱。
自己的建議和所籌劃的大計隻是表麵上征求一下他的意思,從來沒有考慮過他作為人主的意見。
所謂征求意見,不過是要他蓋上玉璽同意而已。
可惜他不是阿鬥,他也不想當阿鬥,那麽他一旦大權在握,複仇的念頭必重,拿下的第一個人,祭他千秋大業的,是不是就是自己?
是不是他第一個乾綱獨斷的誅殺的人,便是自己和自己的家族?
皇帝柔仁懦弱不假,那隻是他沒有權力,沒有嚐到權力的滋味的時候。一個慣於對皇帝表麵上恭順,維持君臣的禮儀,實際上是威逼和強迫,至少是讓皇帝感到壓抑的人,怎能會不讓這為國朝的主人心生不滿?這種感知,對於人性的傷害恐怕和激發人性的邪惡隻是火上澆油。
一旦皇帝掌握大權,自己這被皇帝視為奸佞的大臣,皇帝能容得下麽?
皇帝瘦弱剛毅的麵色又出現在他的麵前,他知道就算此劫逃過,皇帝也不會放過他。
他本來是為了自己的權勢,借助皇帝的道統優勢,除去齊辛侯與秦震中,卻不料也為皇帝掌握大權掃清了障礙。
以前皇帝要挖空心思安撫這四股勢力(另一個是兩年前權爭失利,遠遁漠北的霍靈素),現在其他兩股勢力已經煙消雲散。
隻剩下自己,看著自己的確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可皇帝也便可以騰出手來對付自己,再也不用顧忌其他勢力。
那麽隻要自己大勢一去,皇帝便可以真正的親政,做一個乾綱獨斷的君主,這時候皇帝是昏庸無能還是英明睿智都已經不重要。
他是兒女的父親,是妻子的丈夫,是仆人的主人,是他所擁有財富和權勢的主人。
他做過惡,也為天下做過不少好事,甚至好事與惡行本來就是一枚錢幣的兩麵,沒有好,也就無所謂行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