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八一章 諄諄老夫哀 血仇迭代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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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妹妹可以,但是你不可以。“言世昭疾聲厲色,夫人和女兒從未見到過他如此的須眉嚴厲。
言世昭緩和了一下口吻,道:“你是言家的男兒漢,你大哥,二哥都不在,你不留下誰留下?”
“你妹妹可以走,因為她嫁人以後,便不是我們家的人,但是你不可以走。“
他忽然間語氣中透著老邁,甚至是哀求。
“我從來沒有強求過你,你任性妄為我也隻當等閑,我們言家不是道學之家,可是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你豈能一概無視呢?”
“你難道要我一人獨立支撐門戶嗎?你眼見我這把老骨頭無依無靠,一點也不可憐我?你要讓我言世昭雖有三子,但是沒有一人送終麽?”
言世昭說完這番話,“噗”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他已經心力交瘁,疲憊的癱倒在地上,隻覺得天旋地轉,胸中煩悶異常。
夫人和言羽儀將身子向後仰去的言世昭扶住,言汗卿渾身抖了一下,臉上神色大變,但是並不說話。
“言庚,我當你是異性兄弟,現在你也說你是言家的人,那我也不再和你客氣。“
老言賡抹了一把眼淚,身子站得筆直,垂首道:“謹遵老爺之命,還請吩咐。”
“我要你保護夫人和小姐,也就是你的家人去江南,找柳萬成柳莊主,暫時落腳在他們的莊園。”
“那莊園本來就是我們家的,他隻是個區區代為看管的賬房,這些年他卻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僭越起來做了主子。”
“我們家寄存在萬成錢莊裏有壹佰萬兩銀子,這一百萬兩銀子足夠你們主仆幾個人生活一輩子。“
“我知道你和柳萬成是把兄弟,所以托付你去,他為人精明狡猾,你務必要軟硬兼施,切莫讓此人趁虛而入,奪了我們的家財。言家縱然落敗,可是勢力猶在,諒他也不敢翻臉無恩。”
“你們若是聽到言家被抄家滅族或是犯了什麽謀逆之罪的風聲,就讓柳萬成安排你們東渡扶桑,遠走避禍。”
“以我們言家在廟堂與江湖中的經營,一時三刻之間就算是落敗,也不會大肆清洗。”
“柳萬成為人聰明,我猜他也不願牽連上我們言家的禍劫,你們若是有這個要求,他必然順水推舟,肯定會滿足你們這個要求。“
“以後你二少爺知道了你們的下落,也自然會去和你們會合。”
“你大少爺貪婪無能,留在家中,最終將連累全家,你分給他二十萬兩銀子,要他自己過生活,好歹也算是父子一場。我隻能顧及兒女到這個地步了,還有你二少爺的,還有你三少爺的,你小姐的,夫人的,你懂嗎?“
言賡垂淚,點點頭,滿臉苦澀,嘿然道:
“老爺,咱們言家,難道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敗了嗎?既沒有天災,也沒有人禍,老爺威權日盛,春秋正富,有什麽解不開的難處,咱們想法子解決,難道我們言家如此不堪一擊嗎?我言賡尚可跨馬掄刀,奮力一戰。“
言庚一雙眼中閃出大惑不解的神色,他堅毅的麵容之上含著無限的生氣,倔強剛硬,猶如伏櫪的老驥,不服老,不認輸。
他六十多歲,七歲時候便在言家,上過戰場,走過漕運,到老身體依然健壯非常。
老實說,對於言家的感情,他甚至比這些少爺小姐還要多。
忽然之間他跪在地上,頓足捶胸,嚎啕大哭,“老爺舍得這個家,我也舍不得!”
夫人歎口氣微微一笑道:“言大哥,你是在我們家長大的,在這個家中,你比我和老爺在這裏生活的時間還要長,感情還要深。”
“老爺要我們如此做,必定有這麽做的道理,我們在此,反倒會成為累贅。一旦我們走了,興許老爺沒有顧忌,反而能夠置之死地而後生,我們家還能起來呢!”
言世昭臉色蒼白,揮了揮手道:
“唉,算了,我主意已定,你收拾一下,準備出城吧。“
夫人眼中的痛苦與淒迷已經將言世昭的心擊碎了千百遍。
他一向心腸剛硬,此時也不免有些繾綣糾葛。
她沒有哭鬧,也沒有問及丈夫如此做的原因,夫人自然知道有些事甚至無所不能的丈夫也無法左右。
在這個朝廷之中,丈夫的權力無人可以比得上,在帝國之中,也沒有人的智慧聰明超過老爺。
隻是丈夫如此做,必然有自己的打算,他如此安排後路,必然已經有了讓丈夫無法挺過的危難。
她不能問,也不能改變,多說無益,而且還會因此影響丈夫的情緒和判斷,她絕不拖泥帶水,絮絮叨叨。
這也許就是她與一般婦人的區別。
除了一心愛護的丈夫,她還有三個兒子,兩個女兒,就算老爺有個三長兩短,她也要照顧自己的兒女。
如此威權赫赫的人家忽然之間被自己遣散,既沒有朝廷的抄家旨意,也沒有違反什麽律法,就如此的散盡家財。
這太讓人匪夷所思。
不僅僅是那些仆人,興許這個大家族之中除了言世昭之外,沒有不吃驚的。
夫人不懂,但是他知道自從嫁給老爺之後,老爺的判斷從來就沒有錯過。
執掌如此一個大家族,送往迎來的禮節,勾心鬥角的同僚爭鬥,家族的生意虧欠盈餘,都是他一手操作打理,從來沒有失算過。
這時候女兒言羽儀,除了剛才和言世昭相對流淚,這會兒比什麽時候都更加安靜。
她身為人母,更不能當著兒女的麵就這麽樣的喪氣,至少要比女兒表現的更堅強。
“對了,慕容家的小姐呢?”言羽儀忽然盯著三哥道。
言汗卿本來伶牙俐齒,這時候忽然之間變得吞吞吐吐,臉上羞紅,“她,她,她走了。”他一臉失望黯然。
夫人看了看兒子,摸了摸兒子的頭發和臉,一臉憐愛之情,搖搖頭,又向他使了個眼色,道:“好好照顧自己,好好照顧你爹,懂嗎?此時你是我們家的唯一頂梁柱。”
言汗卿知道母親流淚了,但是母親的淚水並沒有讓他看到,她和妹妹及兩個丫鬟坐上一輛車,緩緩的趁夜色離開長安。
他到了門口張望,車輛已經消失在視線之中。
半晌無言,“汗卿,你願意陪著父親嗎?“言世昭打破這令人淒迷的寧靜。
言汗卿麵無表情,反而問道:“你願意當我是你的兒子嗎?“
“我已經將你除名言家,記住,你自己現在不是言家的人,我是言家的族長,我有這個權力,不用召開全族的大會,你記住,你現在不是言家的人!“他高聲喝道。
言世昭說完這句話,忽然出手,將兒子的背後大穴製住,言汗卿麵無表情,他不知道,一項文弱的父親居然會武功。
他不解的是,父親怎麽會武功?
“你以為我會殺了你兒子嗎?除了你的人頭,我對其他的沒有興趣。你也無需遣散你的家人和家財,你們言家是敗是興,我毫不在乎。”
凜然之間,徐雲若站在他的麵前,黑黑的麵容,晶亮的眼睛,樸素的裝束。
言世昭嘿然一笑,盯著徐雲若道:“小娃娃,你以為我會怕你麽,你雖然劍法厲害,可是在我的眼中,不過是一勇之夫。我甚至根本看你不上,要我的人頭可以,不過我的人頭暫時恐怕你取不走。”他自己當然知道自己這樣安排,絕不是因為徐雲若。
他也許怕徐雲若淩厲的劍鋒和眼神,卻絕不怕他的正直無邪。
讓他恐懼的當然另有其人。
徐雲若冷冷道:“要取慕容歸元的人頭或許不易,但是要取你的人頭,恐怕並非難事。”
徐雲若劍已出鞘,紫電鋒霜在院子中打出一道閃電。
剛剛顯現出來的昏黃的月色和寶劍的光芒相形見絀,他的劍已經指向言世昭。
言世昭本來還想反抗,但是忽然之間有一種虛脫的感覺,腦袋昏沉沉,看著眼前的人恍恍惚惚。
“你不可以殺他,不管你和我相公有什麽仇恨,你都不能殺他!”
忽然之間,徐雲若感覺後背冷氣逼人。
言世昭吃驚的看著自己的夫人站在徐雲若的身後。
她手中握著一柄長劍,但是手略微有些發抖。
顯然一個養尊處優的貴婦人拿起殺人的利器,並不是那麽的容易。
她們對於他人的生命漠不關心,可如果讓她們親手持刀拿劍,還真不是她們所長。
她手持寶劍,甚至沒有嚇唬到別人,自己已經開始害怕。
“要是我一定要殺他呢?“徐雲若冷笑道。
夫人冷靜非常,道:“你可以試試看,隻要你動一下,我便戳你幾個透明的窟窿。”
“我們夫婦雖然不是什麽好人,要殺你一個刺客,要宰了你一個小娃娃,在長安城之中,如同碾死個螞蟻一樣,而且沒人敢追究。“
她的手忽然之間不再抖動,嘴角是輕蔑,那種大家族的豪門貴婦的傲慢顯現無遺。
她說的是事實,一個貧寒之間的孩子死在孟國公府邸,根本就像是隻臭蟲螻蟻一樣微賤。
“你是華山門下,剛才這一招是華山派的清風十三式的第六式拂麵無感。這一招用在我麵前直接一擊,憑著招數的神奇,或許還能傷我。”
“不過你不該將如此巧妙的招數用在偷襲上,華山派的武功不該用在偷襲上,你辱沒了華山劍法。我要殺你易如反掌!“徐雲若反臂一劍,將夫人的寶劍斬斷,夫人手腕一鬆,斷劍跌在地上。
“你可以殺了我,但是我求你保我丈夫一命,而且求你助我丈夫渡過今晚的劫難!“
夫人言辭懇切,言世昭和徐雲若都覺得夫人莫非是瘋了?她居然要一個與言世昭有血海深仇的少年幫助言世昭渡過難關,保言世昭一命?
“我隻殺你的丈夫,這是殺父殺祖之仇,我不會濫殺無辜,你現在可以帶著你兒子走!“
夫人一臉哀苦道:“若是我告訴你,你父親和祖父的死是因為你的母親,你會不會去殺你母親?“
徐雲若大怒道:“胡說八道!“
言夫人此時反倒比任何時候都冷靜鎮定。
她過去扶住自己的丈夫,坐在書房門前的台階之上,她根本不管徐雲若的怒發衝冠。
她知道自己說的話,讓徐雲若生出來的疑惑使得他不會輕易下手。
“我是你母親的姐姐,你母親叫徐薔,今年四十一歲,我今年四十五歲,你會不會答應我的請求,你眼前的這個人,他是我的丈夫。“
她瞥了一眼雲若。
徐雲若張大了嘴。
“也許你不相信,但這的確是事實。你該讀過我給你母親的信,你也該聽過你母親囑咐你要找你姨娘的事兒。”
“我們同是四十年前的徐邦本徐禦史的孫女。徐邦本大人正直無私,而且生性耿直,有鐵麵禦史的稱呼。因為彈劾權臣不成,得罪了當時文貞帝的嶽父國丈劉星文。”
“劉國丈假公濟私,殘賊不仁,施盡詭計,終於讓徐禦史身敗名裂,甚至背負上株連九族的大罪。”
“我們一家被國丈陷害,被安上了與廢太子勾結的罪名,經此重罪,被國朝的皇帝恩賜三尺之童及女子免死,其餘男丁一律淩遲處斬,這是他們的恩賜!”
“劉國丈與文貞皇帝為了羞辱先祖,讓徐家的男子代代為奴,女子世世為娼,效力於軍前。“她咬著牙,冷靜而冷漠,言語中的冷酷讓徐雲若,言汗卿與言世昭感到寒意陣陣。
“我和你母親的父親叫徐淩晞,徐淩晞隻有我們兩個女兒。”
“在事發之後,我被送給徐家的好友南宮世家為女。南宮世家在江湖中地位顯赫,好友甚多,江湖豪傑極力替南宮世家保守這個秘密,想要出賣這個秘密的家夥都被南宮世家及其朋友誅殺殆盡,因此我才逃過你母親的命運。”
“本來我沒有癡心妄想要報仇的,但是我有幸嫁給言家為妻。自從嫁給言家,我就知道這些報仇的希望並不是一點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