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九六章 仁厚起殺機 惡極誰更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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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多的人,大殿之外,幾乎鴉雀無聲,人的心跳之聲都被清晰可聞。
也許,他們被嚇住了。
不是因為什麽修羅山莊,也不是什麽好似神鬼之事,而是一個人居然可以殺死一個叫自己爹的女孩兒。
雖然大家不能肯定,卻知道這個女孩子和墨孤魂一定有著極為深厚的淵源。
她的出現就好像來自九天,或者是地獄,她出現的目的,已經在她短短的話語之中表達。
大家心中都認為那是要提醒墨孤魂,莫要再如此怙惡不悛,否則必遭天譴。
縱然她和墨孤魂無關,卻絕沒有什麽惡意,號稱武林聖盟主的墨孤魂何必如此趕盡殺絕?
江湖傳說,他豈不是一向還具有寬厚美德的麽?
連楚留香也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氣,閉口不言,因為所有的話都已經不必再說。
對牛彈琴,大不了自娛自樂,對鐵石心腸的畜生,何必再費唇舌?
不知道為什麽,墨孤魂的眼角閃出兩滴晶亮的眼淚,瞬間滴了下來。所有的人心都被緊緊的撞擊了一下,就在那兩滴眼淚同時落下的瞬間。
也許他自己沒有意識到,也許這是別人唯一一次見到他回流淚。
許多人認為,墨孤魂應該不會哭,也不具備哭的本能。
墨孤魂快意之中忽然之間感到心中絞痛,就像是他親手殺死了最親最愛的人的那種感覺。
不過在刺死這紫衣女孩的同時,他胸中的豪情萬丈被激起,剛才被楚留香壓製的心情,陡然放開。
就好像忽然吃了春藥一樣被蠱惑而起。
當年他親手殺死對自己有養育教導之恩的師父的時候,就是這種感覺。
痛苦與快意一並快樂瘋狂著,那種滋味,就好像他少年時候殺兄欺嫂的那種快活風流,也好像是墨大善人的臥房之中,當著三嫂的麵,自己被墨大善人揭穿真麵目的清清爽爽。
當一個人不再有羞恥之心,天地之間唯我獨尊,任何人,甚至神魔都不能對我如之奈何之時,那種瘋狂快意,恐怕隻有魔鬼才有這種無法無天。
這是一種久違而快意的感覺,讓他感到那種隻有毀滅才能得到的快意,那是潛藏在心底的魔性被再次激起。
許多人以為魔鬼應該張牙舞爪,應該麵目猙獰,卻不曉得,墨鬼一樣可以煞神附體於墨孤魂這樣相貌堂堂,武功了得的江湖大人物身上。
他本身的惡魔心性,甚至讓魔鬼都有些張皇失措自己是否該被稱為魔鬼。
因為自己和他比起來奸詐狡猾和手段毒辣,心狠手黑,無論哪一方麵,都比之不上。
陳璧中眼中閃過一絲怒火,看到墨孤魂的那種神色和剛才刺入少女胸膛的寶劍,他渾身已經開始發抖,惡狠狠罵了一聲:“畜生!“
墨孤魂的眼神淩厲的掃射向他,他凜然不懼的蔑視著他。
就在那一瞬間,墨孤魂忽然感覺到自己麵對這位師兄,卻不敢直視他。
洪香虎和綠妖姬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神之中讀出來了一種恐懼。
楚留香心中,也對這個人起了一種望而生畏的感覺。
這難道是一個人,是一個人怎麽可以輕易毀滅掉另一個人?他為什麽毀滅一個如此柔弱美麗而單純的女郎?即便是同為人類,他怎麽就能對另一個人那麽幹脆果決的施行殺害?
他背負留人血的,這些血債,將來他該如何償還?難道就因為他武功天下無敵,就能夠逍遙法外?
墨孤魂看了看楚留香,哈哈大笑道:“楚香帥,你哪裏尋來的這個妖魅鬼怪,讓她來破壞我們的決戰?你難道真是老了,真的是一無用處,真的自己感覺到不行了嗎?若真是如此,晚輩可以讓你安享晚年,畢竟,您是江湖前輩,楚留香。”
他前倨而後恭,最後那番話說的溫柔動聽,就好像他真的要贍養楚留香的老年一樣。
楚留香不驚不怒,淡淡道:“有時候我忍不住要佩服你這一類人,我是我們一類人的元帥,你也是古往今來的大元帥,我們都是大元帥,有一點我還不能和你相比。”
“那是什麽?“墨孤魂似乎來了興趣,當然,他也想盡量的拖延一下時間,好讓自己平複一下心神。
“你不用知道為什麽,因為,你沒有以後了。“
“我發現我此時的心情,隻想破壞我一入江湖之中就給自己定下的原則:不殺人,此時想改變一下!“楚留香冷靜而冷酷的道,那聲音之中,簡直已經能夠聞見肅殺之氣。
“哦,你想殺我!“墨孤魂淡淡的道,忽然間,他感到心就像是被放入了冰雪之中!
他居然激起了楚留香的怒火!
從來不殺人的楚留香居然口出殺人之言。
是他憤怒到了極致,還是在他的眼中,自己所行所為,真的讓他感到非殺不可?
如此一來,楚留香究竟變得更加的冷靜謹慎,還是開始有些衝動魯莽?
這一點,他最為關心,因為有的人,可能因為憤怒而變得判斷失準,失去謹慎,有的人,越是憤怒狂暴,心中卻如不波不動的死水,任憑投進萬千的石頭,都掀不起一絲一毫的波瀾。
墨孤魂話說的挑釁意味十足,可是楚留香這一句話出口,他頓時瞳孔收縮,一股懼怕之意湧上心頭。
這種懼怕似乎也在他的記憶中留存,也潛藏於骨子之中。
那就是他殺死自己恩師的時候。
本來恩師憑著最後一口氣絕對可以將他斃於掌下,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他沒有如此做,安詳而平靜,隻說了一句話:”都是我的錯,我自己承擔。“
這句話至今他也不明白是什麽含義。
“都是我的錯,我自己承擔?”
他為什麽認為都是自己的錯?他究竟有什麽錯?
他能夠讓我墨孤魂叫他一聲恩師,他縱然粉身碎骨,死不瞑目,豈非也該心懷安慰?
我墨孤魂乃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大英雄,他能作為墨孤魂的師父存在,豈非該感到無限的榮光麽?
明明是自己起了歹心,為了繼承師父的武林盟主之位,跌施奸謀,壞事做盡,惡名昭彰,一切是自己的野心,為什麽師父卻說是他自己的錯?
當師父那一掌懸著他頭頂的時候,墨孤魂才感覺到平生的雄心網站,所有夢幻都成為泡影,那種恐懼的意味讓他感到絕望。
就算是那是一分一秒,也比他的一生更加久長。
因為那一分一秒,就決定著他的生死存亡。
他不求身後之名,他講的是三寸氣在千般用,一日無常事便休。
他雖然沒有看到當時自己的神情,但是他知道自己當時一定是滿臉死灰,就像是一個將要奔赴刑場的人的絕望,那種眼中空洞洞的絕望,他小的時候去縣城趕場,沒少看到,也用饅頭沾著他們腔子裏的血,拿回去給母親治療癆病。
“你認為你可以?”墨孤魂將心底的懼意盡量的壓抑住,而不使自己的話語中感到有顫抖的音色。
他分明已經壓抑不住,但是實在無法在楚留香麵前示弱。
他知道,自己在氣勢上若是輸給了人,也就說明自己真的功敗垂成了。
就算是任何困難的事要他做,哪怕是刀山火海在前,他也不會選擇在楚留香麵前示弱。
如何困難的事,他做不到,也要竭盡全力,他也不會願意在楚留香麵前表現出虛弱的一麵。
“我不認為我可以,但是我必須要這樣做。因為你活著,別人會活得不好。你活著別人就不能好好的活,我可以之後,或者不可以之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就算是我的生命仍在,但是我的生命也將從此消亡。”楚留香說完這番話,忽然之間淚流滿麵。
“我是該死,但是我比齊辛侯這殺人盈城,彈指間便可屠戮一座城池,使千百萬人喪命的大將軍還要該死?”墨孤魂聲色俱厲,就好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委屈,就好像是在青天大老爺麵前訴說冤屈。
楚留香默然不語。
“我比言世昭這一念之間而生發的惡政,讓萬戶千門哭泣的奸臣還要該死?”楚留香黯然無聲。
“我比秦震中這樣無德無才,但是卻有因為血緣的關係,生下來便是口含金匙的貴家公子還要罪惡滔天?你可知道,他開賭場,設妓院輕易讓人傾家蕩產,讓良家婦女跌入火炕,有人稍有忤逆不順從他的意思,他便派遣實際由他控製的六扇門和錦衣衛,東廠,西廠,誅殺那些人的全家,你看他文質彬彬,你看他氣質豪華,器宇軒昂,你看他的手中沾滿了多少人的鮮血?”
楚留香攥緊手中的短箭,骨頭嘎吱嘎吱如爆豆。
“我比為了修建陵墓和皇宮,使數萬人陷入山崩地陷的養出齊辛侯,言世昭,秦震中這樣的民之惡虎的飼虎人賢德皇帝和他的列祖列宗還要該死?”
”我該死是你活生生看到我的殘忍,他們不該死,是你沒有看到他們的殘忍。一葉障目,井底之蛙,所謂楚留香也不過如此匹夫匹婦,可笑啊可笑。我殺了一個人,他們殺了多少人?“
他眼中是冷笑和嘲諷,是冷笑楚留香的見識風範,甚至是嘲笑在場的所有人,嘲笑他認為一切可以嘲笑的所有存在,甚至有點嘲笑自己。
因為此時他發現他無論怎麽樣心狠手辣,殺人如麻,歹毒殘忍,也趕不上他口中所說的齊辛侯,言世昭,秦震中,賢德帝這四個人的任何一個。
他本來以為自己所有的方麵都超過這四個人,這四個人給他提鞋都不配。
他還是發現了自己原來也有不如這些人的地方,不知道該歎氣,還是該慚愧。
他忽然發現這是一個絕妙的諷刺,絕妙的念頭居然生發在絕妙的時間,他忽然覺得他發現了比閻王的眼睛還要真實的真實。
楚留香被他一席話震在那裏,久久不能開口,隻覺得滿口的苦澀,就好像是吃了一把沙子。
他滿口的無話可說,滿口的無語應對,滿口的悔恨和自責,是啊,他自責悔恨自己的眼睛居然沒有墨孤魂明亮。
按照實際年齡,自己是一百四十四歲,墨孤魂不過五十左右,按照生理和心理年齡,自己是四十四歲,墨孤魂是五十歲,自己怎麽也該比他更有見識才對。
這一席話偏偏楚留香沒有說的出來,而是這個大惡人墨孤魂說了出來。
墨孤魂真的比他口中說的那些人還要邪惡?是不是因為他的邪惡彰顯在自己麵前,而他說的那四個人的邪惡隻是在被別人執行的時候才如此的邪惡?
甚至可以說是所謂大仁大義,富麗堂皇,光明正大,官家排場的包裹而使這四個人邪惡看起來並不是那麽明顯?
不知道怎麽的,齊辛侯,言世昭,秦震中,賢德帝這時候被楚留香與墨清風的對話給震的癱軟在地上。
他們本來都是自負而自信的人,從來也不會為自己做的惡行惡事懺悔,但是被這眼前的看上去更強者墨孤魂一番數落述說,一個個蔫頭耷拉腦袋。
墨孤魂每說到一個人,眼光如利劍直射那個人的全身和麵龐,四個人隻感到一種崩潰眩暈的感覺。
那就像是被人審判一樣。
他們都以為自己這一生絕不會是階下囚,絕不會有人敢如此無禮的瞧著他們。
無奈,一個江湖草莽匹夫,就把他們的底褲全部扒掉,就將他們的真麵目大白於天下。
那就好像是遊街示眾,就好像是當庭廣眾被打了屁股,從此他們的尊嚴,榮耀,全都沒有了,剩下的隻不過是個過街老鼠。
你看他們威風八麵,其實一個個都是孱頭懦夫而已。
靠著他們個人的魅力本事,他們簡直都要做討飯的乞丐。
受傷斷臂的齊辛侯勉力支撐著站在那裏,聽到這番話,他癱軟在地上,麵無血色。秦震中用刀支撐在地上,剛才被慕容歸元接上了被陳璧中震斷的骨骼,勉力支撐起自己的身體,哭喪著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