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章 宮內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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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已經過了三更,徐氏還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她索性喚了丫鬟進來為她點燈披衣,又把方媽媽叫了進來。
“媽媽,我這心裏七上八下的,你說這可怎麽好?”
看著徐氏滿臉的愁容,方媽媽在心裏暗暗的搖了搖頭,她上前安撫道,“夫人且寬寬心,先讓灶上給您做一碗冰糖燕窩,這大冷天的先暖暖心。”
“我這哪裏吃得下。”徐氏心中苦悶,想也不想的說道。
“吃不下也得吃一點,您得好好顧著自己的身子。”方媽媽上前攏著徐氏冰涼的手,待徐氏勉強點了頭,便立刻吩咐守在門外的夏鳶去內廚房。
“夫人,咱們老爺說的對,這次北地戰事大敗,立在風口浪尖上的是那汝陽伯。他是宮裏梅貴妃的嫡親兄長。宮裏嬪妃雖多,可誕下皇嗣的卻隻有梅貴妃一人,陛下看在皇子的麵子上也不會大動幹戈。侯爺不會有事,頂多就是被陛下申飭。”方媽媽好言勸道。
“我未嚐不明白這個,父親也是如此對我說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我這心裏就是七上八下的。”徐氏歎了口氣說道,“媽媽,你說這些年來,我跟裴湛早已無多少夫妻情分,可是這猛一聽到他會有事,我這心裏又不是個滋味。”
“夫人莫要胡說。”方媽媽板起臉來,仿佛又變成了多年前的那個總是板著臉的一等丫鬟,“這夫妻情分自來都是越來越多,您跟侯爺怎麽就沒夫妻情分呢。您可別忘了,兩位少爺還有小姐啊。經此一事,您可看清楚了,您心裏還是裝著侯爺的。這一次等侯爺回來,您可不能像以前那樣了,夫妻同心才是根本。”
徐氏聽了,良久沉默,終是喟然一歎,點了點頭。
這邊裏,曲蓮躺在床上,也沒有睡著,她瞪著黑漆漆的屋頂,想著方才小玉跟她說的事情。徐氏失魂落魄的從娘家回到侯府,顯是遇到了什麽事情。
徐氏的父親是兵部尚書,掌管朝中兵事,而霸陵侯裴湛則是虎威將軍,此時正在北地抗戎。兩者聯係起來,必定是北地的戰事出現了波折。能讓徐氏如此失態,恐怕不是小波折。
她索性坐起身來,披上了厚夾襖,將窗欞輕輕的推開一個縫隙,看著窗外。一陣寒風便立刻鑽了進來,帶著徹骨的涼意。
今日倒是晴朗,帶著黑漆漆的天上滿是繁星。
窗外正對著皇城的方向,在那方穹空之下,如今不知道是怎麽樣一個情況。若北地戰敗,宮裏的那位陛下恐怕也是如此徹夜難眠吧?
延德帝兄弟眾多,正值壯年的更是有好幾個。這十幾年,內亂不斷,外侵不歇,恐怕他這個皇帝當的也不算順心。
順正二十七年,順正帝立前皇後所出大皇子為太子,任命蕭明誠為太子太傅。蕭家自此便與太子捆綁在一起。
順正三十一年,蕭家被構陷通敵叛國,全族抄斬。連帶太子在順正帝麵前都失了心。太子失信於順正帝,好處最大的就是繼任皇後所出的四皇子。
三十二年年初,被逼至絕境的太子趁著順正帝前往翠宇台祭拜之際,發動兵變。四皇子為保護順正帝被太子一劍刺死。雖然兵變最終失敗,但是四皇子府卻在那夜被血洗,一家子被趕盡殺絕。順正帝悲痛欲絕,鴆死太子,將其子嗣貶為庶人。
翠宇台之變中,兩位最有可能繼承大統的皇子都落了馬。最終的受益者成了許貴妃所出的七皇子。順正帝經此一變,心衰力竭,匆匆將七皇子立為太子,幾日後便崩了。
順正三十二年八月,七皇子也就是現在的延德帝,榮登大寶。
到底是誰呢?曲蓮看著黑漆漆的天空,心裏反複糾纏。當年構陷蕭家的,到底是被全家血洗的四皇子,還是如今的延德帝。她看不清這其中的究竟,卻忘不了當年家中慌亂之際,三哥蕭巒緊緊攥著她的手,語氣卻十分溫柔,他說,“阿姮,你聽哥哥說,你一定要記住了。若沒有萬全的把握,你就永遠不要想著報仇。爹娘還有哥哥們,隻盼著你能好好的活著。”
三哥那樣的人,說起仇家卻諱莫如深。
她搖了搖頭,將心底的波動狠狠壓下,她如今不過是個灶下婢……
然而第二日,曲蓮就聽到了一個十分讓人震驚的消息。
午膳十分,因小玉染了風寒,曲蓮便跟乳娘在三少爺裴邵靖跟前伺候。裴邵靖又犯起渾來,說什麽都不吃飯。又闖到安息處要跟著徐氏吃飯。偏偏這日,臨淮侯沈家的二太太前來拜訪。
沈家的二太太是徐氏閨閣時少數的好友之一,兩人多年來也頗有些交情。
徐氏雖身上不適,但是此時心中苦悶也希望有個人能跟她說說話。方媽媽雖然貼心,但是畢竟是仆婦,她到底不大能聽進去。
見兒子跑了出來,徐氏也沒責怪乳母,隻命她在一旁候著,她親自給裴邵靖喂食。
曲蓮便避在碧紗櫥中,等著裴邵靖用餐。她走到碧紗櫥的門口,側身聽著徐氏跟沈二太太攀談了起來。
“你今日怎麽有空過來。”徐氏一邊將一個奶團子喂給裴邵靖一邊問道。沈二太太在臨淮侯府雖未主持中饋,也算半個閑人,但是這年前的日子,也少有往外亂跑的道理。
“別提了,吃了一肚子氣,到你這來消停會。”沈二太太沒好氣的說道,轉眼看見裴邵靖等著一雙烏黑濕潤的眸子望著她,她心裏又一軟,誇讚道,“靖哥兒真是越發的好看了,我要有個閨女,必要跟你結個親家。”
“他才多大,就想著這些了?”徐氏笑道,又問道,“你方才說吃了氣,誰敢給你氣受?”沈二太太的丈夫沈瑜雖不襲爵,卻比他大哥得先皇順正帝重用,即便是延德帝,對他也分外看重,年前已經升任右軍都督府僉事。俗話說,妻以夫貴,沈瑜一路高升,連帶著沈二太太在臨淮侯府的地位也與日俱升。現今就連臨淮侯世子夫人對她也是客客氣氣的。自己一肚子牢騷的徐氏不知道她能有什麽煩心事。
“還能是誰,不就是我那個小姑子。”沈二太太一臉晦氣的道,“我嫁進他們沈家,這些年受她的氣還少麽?”
“你小姑子那個人,我也知曉。她都快出門子了,你跟她置什麽氣,小心壞了身子。”聽到沈二太太的話,徐氏不以為意。沈家有一個年過二十還沒出門子的姑娘,這個京城裏誰人不知。那姑娘打小被臨淮侯夫婦嬌慣的狠了,整天一副眼睛吊在天上的樣子。誰家主母瞧見了,也不敢聘回去做兒媳。這一拖就拖過了二十歲。
前些日子,沈二太太還來跟她說,她那個小姑子終於訂了親。男方是衛指揮使的一名經曆,職位是世襲的,家裏卻是個破落戶,隻有一個老娘。
臨淮侯夫婦為了小女兒的婚事那是傷透了腦筋,逼著二兒子沈瑜給妹妹尋麽女婿,沈瑜為了此事也一腦門官司。索性在所轄之下挨個單身的武官去扒拉。最終選了幾個相貌周正,身體健康又家世清白的,讓妹妹自己挑。沈瑜在府中挨個把那些青年武官叫來談話,那沈小姐便在屏風後看著。最後,那沈小姐挑了個樣貌最俊俏的。反正臨淮侯家大業大,自養的起女兒女婿,老侯爺嫁女心切,也顧不得男方家裏困頓,有個右軍都督府僉事的兒子還怕女婿日後不能升遷麽。
如今雙方已經合了八字,就等著對方下聘了。
沈二太太哂了一聲,道“婚期提前了,諸多的事情都趕在了一起。我婆婆說大嫂忙著年關,便讓我主持這件事。我那小姑子對我是橫挑鼻子豎挑眼,今日嫌紅綢不夠鮮亮,明日嫌銅器不夠氣派。真真氣死我了。”
徐氏聞言詫異,“這欽天監合出來的日子還能提前?又不是那小門小戶……”
“我跟你說……”沈二太太剛要開口,便瞧見旁邊站著的仆婦,她對徐氏使了個眼色。徐氏輕頷首,便將裴邵靖的乳母和屋裏的兩個丫鬟都遣了出去。“這些日子,我家老爺覺得上麵不好。這每日的早朝已經斷了二十幾天,許家和梅家的人往宮裏去了好幾回,太醫院那幫老狐狸也滿麵愁容,恐怕是……不行了!”
徐氏大驚,看著沈二太太,“你是說皇上……”
沈二太太抬手止住她的驚呼,輕輕的點了點頭道,“萬一那位登仙,舉國一年衰,不得嫁娶,我家小姑子就又得等一年。翻過年她都二十三了!”
“可是那位今年不過二十四歲,正值春秋鼎盛,怎麽會……?”徐氏心中驚疑不定。這一朝天子一朝臣,要是這皇帝崩了,新皇登基,裴家還不定是個什麽走勢。
“這也不是一點風聲沒有,你忘了年前校場那事?我當時就覺得不像受寒那麽簡單,一個風寒還能讓人立時昏厥直直從馬上跌下來?”
曲蓮在碧紗櫥中聽得真真切切,還沒等平複心情,卻又聽到西次間傳來細碎輕微的腳步聲。她心中一動,立刻返回到碧紗櫥內的桌旁,低頭垂手的站著。
果然,西次間進入碧紗櫥的門簾刷的被人撩了起來。曲蓮抬頭,便看見一個穿著鵝黃色褙子的丫鬟走了進來。正是小玉提起來便恨得牙癢癢的大丫鬟秋鸝。
見到秋鸝冷著臉進來,曲蓮衝她福了福道,“秋鸝姐姐。”
“你倒是本分啊。”沒有抓到曲蓮偷聽,秋鸝哼著說道,言語間帶著濃濃的諷刺。
曲蓮低頭回道,“姐姐謬讚,曲蓮初來乍到,自是比照著姐姐們行事。”
“你!”被曲蓮軟釘子頂了回來,秋鸝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她知道曲蓮跟小玉一屋,心下便認定了小玉早將她偷聽夫人說話一事告訴了曲蓮。今日特意從西次間繞過來,就是為了想要抓住曲蓮的把柄,沒想到曲蓮卻安分的站在桌旁。如今聽得曲蓮這話,她心中更覺得曲蓮這是在譏諷於她,心中不免萬分惱恨。
看著秋鸝摔手而去,曲蓮在心中感歎。這夫人徐氏到底是心疼她兒子還是恨他兒子,竟然給兒子挑了這麽一個人。這種性子,若是以後的大少奶奶性子軟綿一點,還不被她搞個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