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章 拜見徐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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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後,曲蓮領著陳鬆去拜見徐氏。
進屋後,徐氏正坐在炕上手把手的教著裴邵靖寫字,待曲蓮二人進來行了禮後,便放下了描紅的筆,笑眯眯的向已經梳洗幹淨的陳鬆招手。
陳鬆這是頭一回見到這般富麗堂皇的地方,跟著曲蓮到紫竹院的一路上已經大驚小怪了好幾回。看到坐在大炕上衣飾華麗的徐氏不免有些局促。他回頭看了看姐姐,在看到姐姐點頭後,便朝著徐氏走去。
“幾歲了?叫什麽名字?”徐氏問道,窩在她懷中的裴邵靖好奇的看著陳鬆,開始不安分起來。
“回夫人的話,小子陳鬆,今年八歲。”開口後,陳鬆倒大方了起來。來的路上曲蓮教了他幾句如何回話,此時他倒是應對的十分得當。
對於陳鬆局促過後的落落大方,徐氏倒是有些意外。她不是沒見過莊子上來的孩子,那些孩子的父母好歹還是府裏的仆婦仆役,尋常日子比起那些農家佃戶好過不知多少。就是這樣,進了候府一個個也不免哆哆嗦嗦、躡手躡腳。
想到這裏,徐氏臉上的表情愈加溫和:“我聽你姐姐說,你在家裏跟著跟著武師學武?”
聽到徐氏的問話,陳鬆靦腆一笑,回道,“回夫人,小子隻是在武館打雜,師傅們也隻是讓練把力氣,真本事還沒學著呢。”
陳鬆小大人似的回答,把徐氏逗樂了,餘光瞄過桌上的描紅本子,她心念一動問道,“可識字?”
“隻認識幾個字還有自己的名字。”陳鬆撓了撓後腦勺。
“那你看看這上麵寫的什麽?”徐氏指了指描紅本子。
陳鬆踮著腳尖探頭看去,仔細的看了看,回道,“人之初,性本善。”說到這裏,他又抬眼看了看徐氏道,“其實,小子隻識得人、之、本這三個字,那幾個是猜的。阿姐曾經教我背過三字經。”
徐氏聞言十分驚訝,抬眼看向曲蓮,“你還識字?”
曲蓮麵色不改,抬眼看向徐氏道,“回夫人,奴婢家與一老秀才家相鄰。奴婢母親看那老秀才孤苦無依,時常讓奴婢送些吃食。那老秀才無以為報,也就時不時的教奴婢寫幾個字。時日久了,倒也能認得不少字。”
“原來是這樣。”徐氏點頭道,“樂善好施,方結善緣。”說罷,她又看向陳鬆問道,“你可願意跟三少爺一起念書習武?”
“夫人……”曲蓮心中一凜,不禁開口。
徐氏擺手製止她的話,臉上卻無不快,“你不必急,我不是讓阿鬆做小廝。靖哥兒的兄姐都比他大了不少,也無堂兄弟,平日裏也怪孤單的,年後他就要開始跟著上學,有個人作伴也是件好事。”
徐氏這樣說,曲蓮倒不知道該怎麽回絕。以她這樣的身份,徐氏能如此對待陳鬆,已經是天大的恩德。可她卻也明白,徐氏這是在給裴邵靖培養心腹。她看向陳鬆,卻看到男孩晶亮的眼睛裏充滿了渴望。
“你可願意?”看到陳鬆眼中雖然渴望,卻不急著答應反而看向姐姐。徐氏心中再次點頭,這種年紀就知道克製,確實是個好孩子。最關鍵的是,這孩子看著就有種天性上的磊落。
“我願意!”看到姐姐點頭,陳鬆立刻回頭,衝著徐氏狠狠的點頭,咧著少了門牙的嘴笑了起來。
“我才不要跟醜八怪的弟弟一起念書。”清脆的聲音響起,一直在徐氏懷中沒吭聲的裴邵靖突然嚷了這麽一句,一時間屋子裏安靜了下來。
“噗嗤……”站在一邊的秋鸝當下沒忍住便笑了出來,卻立時受到徐氏一道鋒利的眼刀。她立刻憋住,臉上先紅後白。站在她身邊的夏鳶則皺起了眉頭。
陳鬆滿腔的喜悅被這個像是金童一般的小娃娃一句話給澆滅了。他立刻繃住了臉,抿著小嘴再不開口。
“這世上慣有些人以貌取人,卻不曉得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的道理。”一個嬌淨的聲音自簾後傳來,打破了屋內這霎時的寂靜,那聲音聞來清脆悅耳還帶著些淩然的傲氣。這話音剛落,宴息處的簾子便打了起來,一個披著玫瑰紅錦緞披風的小姑娘走了進來,身後跟著幾個丫頭仆婦。便是候府的大小姐,裴玉華。
“給娘請安。”裴玉華進來,先給徐氏請安,起身後不待徐氏開口,便衝著弟弟裴邵靖道,“品鑒一人,首看德行。以色窺人,那起子心術不正的人才會這般行事。你是嫡嫡正正的少爺,可別學聽濤院那邊的做派。”裴玉華一邊說著,一邊任乳母給她除了披風,露出了鵝黃色竹節紋小襖,下麵是一條月白色的挑線裙子。伶伶俐俐的一個小姑娘,不過十三歲,說起話來卻很有些長姐派頭。她身材高挑,與胞弟裴邵靖一樣,兩人都肖母,生的柳眉杏眼,隻是眉宇間卻有著徐氏所沒有的爽利幹練。
裴邵靖被她說得嘟起了嘴,在徐氏的懷裏拱來拱去的不依不饒。
徐氏拍了拍他,慢條斯理的對裴玉華道,“你弟弟也是年紀小,不懂得這些,哪裏就跟那邊扯到一起了。”
“正是因為年紀小,母親更得仔細他身邊的人。他這樣的年紀,哪裏就說得出這種話,分明是有人這般教唆。”裴玉華是候府嫡長女,出身將門,自幼過的便是說一不二的日子,她若覺得占理,便是母親的話,她也要駁上一駁。
徐氏臉色有些不好,她顯然也是覺得女兒說的有理。此時便巡視了屋內一番,言語間變得嚴厲起來,“都記住了,以後在三少爺麵前,都管好自己的嘴。若是哪個讓我不省心,立時發賣出去!”
滿屋子丫鬟仆婦都跪了下來,口裏稱是。
曲蓮餘光中,看到秋鸝抿著唇,臉色煞白。
今日便是年節,徐氏早早的便讓曲蓮領著陳鬆離開。
如今霸陵候與長子裴邵竑雖然不在,但這年夜飯還是要一家子一起吃的。雖則姨娘不能上桌,但是庶子庶女卻也是霸陵候的骨血,徐氏雖然不待見那兩人,在這些大規矩上卻也不刁難他們。如此一來,三少爺裴邵靖也不需人單獨服侍用膳,隻他的乳娘跟著,再加上徐氏的大丫鬟便是。
陳鬆老實的任曲蓮牽著手,兩人走在返回內廚房小院的路上。相比起來路上的好奇和雀躍,陳鬆此時卻有些蔫頭耷腦。
曲蓮有些好笑,問道,“你這是怎麽了?”雖然如此問,她心裏卻十分明白。徐氏對陳鬆言語溫和,讓他錯以為被善待。而裴邵靖口出不遜,徐氏卻隻是告誡嚇人並未對他斥責,這讓陳鬆感覺到了些什麽,隻是因為年齡尚小,分辨不清世故,隻能憋在心中舉得難受罷了。
“阿姐在這裏總這樣受氣嗎?”陳鬆仰著看著曲蓮,烏黑的眼睛裏蒙上了一層水汽。
不妨他如此一問,曲蓮怔了怔。
她本以為這孩子覺得委屈,這才神色怏怏,沒想到他卻是在替她難過。雖是數九寒冬,心裏卻覺得暖意融融,她伸手摸了摸陳鬆的頭頂,“阿姐沒有受氣。”想了想她又說道,“這世上總有些人瞧你不善,若事事在意,豈不徒添許多煩惱。蒲柳之姿,望秋而落;鬆柏之質,方能經霜彌茂。阿鬆,你既然願意跟著三少爺讀書習武,便須得持之以恒。便是三少爺貪玩,你也不能懈怠。”
陳鬆仰頭看著姐姐,有些話雖然還不十分明白,但是最後幾句倒是十分易懂。他大力的點頭,說道,“阿姐放心,我曉得。”
“曲蓮!你等等!”
身後傳來喚聲,兩人停住了腳步,轉身看去便看到夏鳶手裏拿著個三梭布的小包袱追了過來。待到了兩人跟前,夏鳶跑得有些喘,卻一邊笑道,“你們走的也太快了點。我這邊剛找齊了東西,你們就不見了影。”一邊說著,一邊將包袱遞給了曲蓮,“喏,這是夫人賞給阿鬆的,是大少爺以前的舊衣裳,我特意翻了幾件□□成新料子也不打眼的。夫人說,今日看阿鬆穿的不大合身,如今已是年節,陣線房裏也不做整衣了,待過了節再給阿鬆做幾件新衣裳。”
曲蓮接過包袱向夏鳶道謝,一邊讓陳鬆也來道謝。陳鬆雖然輕聲謝了夏鳶,眉目間卻沒什麽開心的神色。
夏鳶心裏了然,她想著小孩子心事去的也快,卻怕曲蓮心裏不受。她卻也沒說別的,隻是對曲蓮輕聲道,“翻過年去,過了十五。三少爺便要去陳家族學念書,那裏多是些勳貴子弟,慣會攀高欺弱。阿鬆穿的好些,也少受些排擠。我知道你不在意這些,但是阿鬆何必去受他們的氣。”
“姐姐說的是,我省的。”曲蓮笑了笑。雖然眼梢處幹皺晦澀,但這一笑卻帶著些坦蕩的氣魄,那眼中流轉的波光讓她整個人都光風霽月起來。
看著那姐弟兩離去的背影,夏鳶歎了口氣,思忖道,難怪秋鸝總瞧她不順眼。
秋鸝自負相貌在丫鬟中拔尖,每每見到的都是小丫鬟們或羨慕或嫉妒的目光。偏偏曲蓮這樣一個麵貌粗鄙的灶下婢,不管遇到誰,都是這般平心靜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