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4章 返回廬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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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進了六月份,裴湛父子所率西路大軍已渡過洈水,抵達懷安衛之外。

    如今則正在城外紮營,以圍攏之勢等著懷安衛內的守軍潰敗。懷安衛內從城守至百姓已成驚弓之鳥般,便是營中兵勇大聲吆喝一聲,城門內便會一陣喧嘩。

    天氣已漸漸熱了起來,西路大軍進展順利,兵勇們倒也十分放鬆。今日又是不戰之日,裴邵竑一早便出了營帳,在自己所率的先鋒營中巡視。先鋒營中正在換崗,值守一夜的兵勇們三三兩兩走在一起,臉上倒沒有多少疲累,反倒是在笑說著什麽。

    待看到他迎麵走來,便紛紛給他行禮。

    裴邵竑朝著他們點了點頭,便走了過去。那幾個兵勇便又湊在一起說起了話,一陣風來,那本就不小的聲音便傳到了耳朵裏。

    “……我出來前,我媳婦就快生了。現在恐怕都生了兩個月了。”

    “這次要又是個閨女,我看你還這麽樂嗬,哈哈。”

    “啥!可別渾說!我去算了卦的,那道士說必定是個小子。我都三個丫頭了,可不能再是丫頭。”

    那兵勇顯是十分老實,夥伴的一句玩笑他便當了真,急的他磕磕巴巴的反駁。

    裴邵竑不禁回頭看了他一眼,看著他不過二十四五的模樣,怎麽就已經有四個子女了?!

    清晨涼爽,不像晌午那般燥熱,裴邵竑站在營中,索性便聽著他們幾個在那裏笑鬧。

    便又聽一人道,“管他丫頭小子,你就知足吧。你瞧瞧咱們這先鋒營裏,有幾個有兒女的,又有幾個有媳婦的?”

    另一個又道,“就是嘛,便是咱們少將軍,不是也還沒呢……”

    “你胡說什麽?!少將軍也是你能編排的。小心他聽見!”

    話音在這句話後戛然而止,裴邵竑聽了淡淡一笑,轉了頭不去瞧他們。便又聽他們說起話來,這一次裴邵竑便有些聽不下去了,竟都是些男女之間的隱晦事。見他們說起了這些,裴邵竑便大步的離了先鋒營。

    方走出先鋒營,迎麵便看到父親裴湛身邊的含光。含光見到他,便立時上來行了禮,又道,“世子爺,侯爺那邊請您過去。”

    裴邵竑麵上一肅,便道,“我這就去。”

    含光又道,“世子爺請先去大營,小的還要去請程將軍。”

    裴邵竑便點了頭對他道,“你自去便是。”說罷,自己也朝著營外走去。

    相比起兩月之前,他的臉上多了幾份肅重,眉宇間更是添了幾分端凝。兩月前,父親在營帳中擯退了所有人跟他說起之事,讓他深受震動。似乎,便是自小到大,都未有感受過那份震驚。

    哪怕是曾在心中疑惑過阿瑄的身份,但他卻怎麽都沒有想到,那個曾在校場開解過自己的人,竟是被太宗皇帝廢黜的先太子之幼子。而父親裴湛,竟然在二十年前便已然是太子一黨。先太子因翠宇台之變被太宗皇帝廢黜,他與已經成年的兩個兒子皆被處死,隻有當時還未及冠的阿瑄幸免於難。阿瑄被送往太子妃母家以庶人之身被撫養,卻被當時的許貴妃派人暗殺。幸而先太子暗衛所並未全遭覆滅,幾個暗衛及時將阿瑄救出,安置於市井鬧市之中。

    阿瑄從未提及他的姓氏,便是因為他姓符,全名便是符瑄。

    四年後,父親裴湛將流落市井的阿瑄尋到,便藏在了家中的芳馨院裏。而芳馨院則是之前父親再養暗衛之所,所以自己從未能夠真正的踏入那個神秘的院子。而所謂的虞氏姬妾,從始至終便都隻是一個幌子。

    他父子二人前往廬陵,看似是為廬陵王效命,卻實際上在為先太子三殿下符瑄製造奪嫡之機。

    這些日子以來,裴邵竑每每思及此事,心中便有些煩亂。他不是反對父親為符瑄效命,隻是這些年被埋在鼓裏的滋味實是難受,他是嫡長子,便也這般不被父親信任……

    此時已至元帥營前,裴邵竑隻甩了甩頭,讓自己不再多想。見兩側侍衛撩了簾子,便提步進了營帳。

    此時帳內便隻裴湛與一名麵生的幕僚,兩人正在商議著什麽。見他進來,便都停了話。

    裴邵竑先上前行禮,又受了那幕僚的禮,裴湛這才讓他自一邊坐下。

    待裴邵竑撩了披風在下首坐下,裴湛才對那幕僚道,“你來說吧。”

    那幕僚四十歲左右的年紀,留著長須,穿了件褐色的粗布直裰,帶著綸巾,一幅士子打扮。見裴湛這般說道,便又拱手向裴邵竑行了一禮,方才開口道,“少將軍,昨夜元帥接到了那廬陵王的密信,密信之中要您立時返回廬陵城。”

    裴邵竑聞言麵上一肅,便看向裴湛。這般不敬的稱呼廬陵王符暉,恐怕這位幕僚也是阿瑄的謀士。

    裴湛卻對著那幕僚點了點頭,那幕僚便自案上拿起一封已經開了火漆,上封著廬陵王印章的信件遞給了裴邵竑。

    裴邵竑接了那密信便立時將信箋抽了出來,細細的看著。待將信件看完後,更是蹙起了眉頭。

    那幕僚見此便道,“東路軍在北直隸外被伏擊,宋將軍又受了重傷,偏生糧草在途中又被漢王截住,此時恐怕十分艱難。廬陵王一向多疑,這兩路軍都有隨行的監軍,東路軍此時清醒他必也了然於胸,恐怕此時對宋將軍也十分不滿。可東路軍此時確然十分緊迫,想必便是因此,才會急招少將軍回廬陵。以學生之見,應是讓少將軍押運糧草至東路軍。此時若能獲廬陵王信任,東路軍便也能為我們所用。”

    裴邵竑思忖了片刻,便看向父親。他有些複雜的目光讓裴湛麵色一凜。“父親,可否告知兒子,那東路軍被伏擊,糧草又被截下,可是父親派人所為?”

    裴湛聞言,臉色便沉了下來,硬聲道,“別說這件事不是本帥所為,便就是本帥所為又如何?若為父此時真能操縱這許多能人,又何須對那廬陵王低眉折腰?”那幕僚見裴湛動怒,便也勸著裴邵竑道,“學生知道少將軍為人耿直,隻是此事卻非我們可控之內。如今形勢依舊不明,少將軍何須在意這些末節?可要思慮一下,若三殿下未能成事,多少人要因此而送命,而這些人又有多少是與您至親之人!”

    那幕僚一番話,讓裴邵竑心中震蕩。他自是知道如今裴府一門如履薄冰,半步都不能走錯。否則,不管是如今哪位王爺繼位,裴府麵臨的都將是滅門的慘禍。如此,他便隻斂了神色,對裴湛道,“父親可有什麽囑托?”

    裴湛見長子能掂清輕重,便也緩了麵色道,“如今宋將軍雖兵敗,但他也確然是廬陵王之臂膀。這也是個機會,若能將他勸服,成事的機會便更足了一些。你這次返回廬陵,便想法子去探探他家中的底細,若能以此為契機,尋到機會便試上一試。”說到這裏,他頓了頓又道,“無論如何,萬事皆要小心。你在北地雖也曾獨自領兵,但卻從未率領這般大軍。遇到戰事,多想想為父曾教給你的戰法,不要莽撞,最要緊的便是記住了,不可輕敵!”

    裴邵竑聽著父親最後幾句的叮囑,心中倒是暖上許多。

    此時便起了身,對著裴湛躬身一禮,沉聲道,“兒子必會小心謹慎,請父親放心。”

    裴湛這才點了頭應道,“如此,你便領著五百精兵,今日亥時便出發吧。若是順利,半月之內,便能抵達廬陵。”又道,“若有為難之事,便去尋三殿下,他自會給你安排。”

    裴邵竑領了命,自先鋒營中親點了五百精兵,便在亥時趁著夜色,向著來時的方向一路疾馳而去。

    便是在此同時,廬陵王府內,廬陵王正沉著臉麵色聽著門下謀臣的話。

    “王爺!東路軍比之西路軍絲毫不遜,甚至兵力更足,卻在北直隸那般一馬平川之地被伏擊,可見事有蹊蹺。再者,監軍劉大人也曾提及,當初紮營之時,熊將軍也曾提起此處不甚安全,宋將軍卻全然不聽執意紮營。便不是有意為之,卻也是極大過失!如今糧草又被截斷,必得再運糧草,這一回,必得慎之又慎。”

    廬陵王一把抓起案上鎮紙,猛地砸了過去。隻聽“吭嗆”一聲,那枚上好的水晶鎮紙便已四分五裂。那謀臣見狀,隻低了頭,不再言語。

    廬陵王符暉便道,“依你之見,那裴邵竑可能信任?”

    那謀臣便道,“那霸陵侯世子雖剛及冠,卻隨霸陵侯裴湛在北地征戰多年。小人也曾聽說他多次單獨領兵與那北戎蠻子交戰,不說逢戰必勝,卻也在北地十分有威勢。如今能戰之人皆已在前方,將裴邵竑召回,便是此時最好的法子了。”

    廬陵王聽他這般說道,禁不住緊緊的攥住了攏在袖下的拳頭,直得半響才悶聲點了頭。

    便是這是,書房外響起小廝的話,說是王妃有請。

    廬陵王這才想起今日是長女符瑗的生辰,因今年衝了太歲,便隻在府裏開了一桌宴席,隻自家人一起用膳而已。如今王妃來請,必是家人皆已到齊,便等他一人。這才遣了那謀臣,領著小廝向王妃所居正房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