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2章 見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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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邵竑將曲蓮抱出淨房時,臉色黑的如同鍋底一般。

    正在收拾床鋪更換被褥的染萃見他這般,自是嚇的屏了息,心想著這位爺又被誰踩了尾巴,臉色這般難看,隻垂頭站在榻邊。眼看著他將曲蓮輕輕放在榻上,便忙上前給她展了薄被蓋了上去。

    這時才聽裴邵竑冷聲問,“藥煎好了沒有?”

    染萃便道,“還未煎好,香川正盯著,煎好立時便會送來。”

    裴邵竑聞言,隻點了點頭,看向曲蓮時麵色卻溫和了許多,“你且歇著,我還要出門去。”頓了頓又道,“晚上也不用等我,隻管歇著。”

    方才見她白玉般的後背上,那如同潑墨一般一大片青紫的印記差點讓他窒了氣,一把便捏碎了那舀水的筧筒。她聽見動靜,便倉促回頭,卻見那碎木的屑子好些已經紮進他的手心。便蹙了眉道,“你這是做什麽!”

    他這才覺得手掌有些發疼,卻也不在意,隻甩了甩手,自己摘了摘那木屑子。也不說話,隻站在那浴桶邊,又拿了筧筒給她舀水。

    直到此時,裴邵竑才問起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曲蓮隻背著他,將如何被擄走,如何脫身,細細的說給他聽了。他聽著,隻眉頭越加的緊了起來,原本英挺的臉龐也黑了下來。

    曲蓮見他這般說,便點了頭,自是十分順從。

    他這次返回廬陵,依禮應先去王府拜見廬陵王,亦或是先去見符瑄。不管是哪一頭在他心中占先,都不應該先回府。見他此時便要出府,曲蓮便使了染萃為他更衣。

    染萃便從耳房中為他取了件簇新的寶藍色寶相花緙絲直裰,服侍他換了。一邊還笑道,“這是大奶奶前些日子方做好的,世子爺正好試試合不合身。”裴邵竑聞言,麵色更是和緩幾分,隻順著她的話道,“自然是合身的。”

    染萃聽了便捂了嘴笑,見他有些惱怒,便忙正了色,又給他束了發。

    曲蓮隻坐在榻上,依著床壁看著他收拾整齊。見他正要撩了簾子出內室,心中卻猛地一窒,自是想起了那還留在汲縣城鎮的玉佩,此時全然顧不上什麽,忙喚了他一聲,“世子!且等等!”

    裴邵竑聞言,立時便轉身看向她。卻見她緊緊扣住床壁外沿,臉上被熱水蒸騰出的紅潤此時已消失無蹤,反倒更加蒼白。一雙大大的杏眼中流露出一絲惶恐。他心中一緊,便大步的走了回來,一撩下擺便坐在她身邊,攥了她的手問道,“怎麽了?可是身上不好?”

    曲蓮微微穩了心神,抬眼看著他卻有些欲言又止。

    不過片刻,她便拋卻了那份猶豫,低聲道,“世子,我想求你件事。”

    見她不似身上不虞,裴邵竑心中鬆了幾分,看著她的臉龐,與她對視,溫聲道,“你說。”

    聽他這般說,她臉上便露出些感激,這讓他心中更是疑惑。自二人成婚,她可算從未有求與他,這般鄭重,會是何事?

    “在那汲縣城鎮時,為了給丹青付診金,我在醫館邊的當鋪裏當了一塊玉佩。”曲蓮想了想又道,“是塊羊脂白玉的巒山佩。”

    裴邵竑聞言便道,“可是要我遣人贖回來?”

    曲蓮點了點頭道,“正是。”

    裴邵竑不意是這種事,倒鬆了幾分心,笑道,“我以為是什麽大事,你放心,我這就遣人再去一趟汲縣,定給你贖回來。”又細細問了她那玉佩的大小,雕飾的樣式。待聽她隻當了五十兩銀子,又笑話她笨拙,這等玉佩便是五百兩銀子也要的出來。見她依舊有些心神不寧,他便斂了笑意,故作硬聲道,“不過是塊玉,便值得你這般思量,仔細身子。”

    一邊說著,索性也不走了,隻等著染萃端了藥進來,瞧著她喝了睡下,這才自行離去。

    曲蓮麵朝裏麵側躺著,耳邊聽著他離了內室,掛在眼窩的淚水才浸到那繡著並蒂蓮的繡枕上。

    她竟將那玉佩忘得一幹二淨,此時想起,心中便湧起陣陣愧意,那份愧意直打在心頭,仿若重錘一般,一下一下的讓她渾身發顫。

    “何以結恩情,美玉綴羅纓。”

    那是蕭巒與許月桐結情之物,若是尋之不回,她便是連二人的牌位都無顏麵對。

    這種心思反複糾結在心頭,讓她昏昏沉沉。睡夢中似乎又起了熱,身上便出了細細密密的汗水,讓她更是十分難受。耳邊似又聽到些爭吵聲,那聲音忽近忽遠,一時極遠而朦朧,一時卻似近在耳邊。

    這般反複著,直到了天色漸暗,才終是沉沉睡去。

    這一覺直睡到夜裏亥時方驚醒過來,染萃正撩了簾子進來,見她醒了便立時走了過來,扶她坐了起。見她額頭帶了汗,便有些驚訝問道,“大奶奶可覺得不妥?”

    曲蓮閉眼搖了搖頭,隻緩了一會兒才問道,“什麽時辰了。”話一出口,卻覺得嗓子啞的厲害。

    染萃聽她說話這般嘶啞,便起了身去給她端了一杯溫茶,一邊道,“已是亥時了。”

    曲蓮喝了水,聞言便有些驚訝的看向她,“世子還未回來?”

    染萃便點了點頭,又道,“大奶奶可要用些粥食?灶上一直熱著銀耳粥,可要奴婢端來?”

    曲蓮隻覺得毫無胃口,便搖了頭,又問道,“我睡著的時候,似乎聽到有人爭吵,可是何人?”

    染萃聽了便笑了起來,臉上還有些促狹,“大奶奶聽得沒錯,下晌時是夫人和大小姐來了。”

    曲蓮聞言便愣了愣,又問道,“為何沒喚我起來?”

    染萃便道,“世子爺吩咐不能擾了您,誰敢喊您起身。您不知道,世子爺出去前,遣了兩個兵勇守在點翠閣外,不管是誰,都不許進來。下晌那會子,夫人跟大小姐便來了,那兩個兵勇卻不放她們進來,因此便爭吵了幾句。”又道,“那兵勇不似咱們府上的護衛們,說是隻聽世子爺一人的吩咐,甭管是誰,想進這院子,便等著世子爺回來再說。夫人聽得臉色不好,爭吵了幾句,便生氣回了崢嶸堂。”

    曲蓮聞言便蹙了眉,又想著事已至此,多思無益便也鬆了心神。倒也覺得有些饑餓,便遣了染萃去端了那銀耳粥來,用了些粥食,覺得身上有了些力氣,才起了身。染萃初始不願她下床榻,隻是又想著她也歇了一日一夜,如今瞧著氣色也好了許多,便扶著她到了宴息處炕上依著迎枕坐了下來。

    自炕上坐了下來,曲蓮這才仔細的問了問她這兩日府中的情形。

    這才得知,那日王府赴宴時,薛姨娘確實出了些狀況。起因卻是夫人身邊的芳儀有些莽撞,隻低著頭行走,在抄手遊廊拐角的地方恰好撞到了出院子消食的薛姨娘。也是趕巧,薛姨娘正一邊走著,一邊歪著頭跟身側的小丫鬟說話,不妨她撞了過來,身形不穩便一跤跌坐在了地上。待到嚇得瑟瑟發抖的芳儀將她攙回到院子時,竟已經見了紅。

    芳儀見這般,也橫了心,便跑到了外院去尋了羅管事。

    羅管事聽了也有些心驚,薛姨娘此時正是侯爺興頭之人,若是腹中的孩子出了狀況,可不是小事。於是便一邊遣了人去請大夫,自個兒也前往王府請徐氏拿個主意。沒想著,曲蓮便陰差陽錯的受了這無妄之災。

    曲蓮聽染萃說了這些,思忖片刻便問道,“薛姨娘如今可安好?”

    染萃便點點頭道,“大夫來開了保胎的湯藥,當夜雖有些不好,第二日倒也安穩下來了,如今見著應是無虞了。”又道,“隻是芳儀可慘了,被夫人打了二十板子,發賣了出去。薛姨娘那裏,如今便隻有夏鳶姑娘在照料,這兩日我瞧著她也是十分憔悴,竟沒了以前的顏色。”

    曲蓮點了點頭,又問了問陳鬆這兩日的情形。得知他這兩日都在外院教授的先生那裏,並不知曉自己出了這種事,方才安心下來。

    兩人正說著話,便見簾子一動,裴邵竑便大步的走了進來。

    染萃立時便上前行了禮,曲蓮也想下炕,他卻大步的走到炕前按住她肩頭,不讓她起身,又道,“你且歇著,我去洗洗這身酒氣。”曲蓮見他這般說著,又聞到他身上果然酒氣濃重,便依了他的話隻坐著不動,隻遣了染萃進去服侍。

    過兒一盞茶的功夫,便見裴邵竑換了件半新不舊的石青色道袍走了出來。見她依舊坐在炕上,便露了笑臉。曲蓮見他臉上雖帶著笑,眼底裏卻有幾分陰鬱,便有些擔憂。待染萃出了屋子給他端茶,便低聲問道,“可是有什麽事情?”

    裴邵竑也不瞞她,自炕桌對麵坐下,便對她道,“今日去王府,見到了宋將軍的長子。”

    曲蓮略一思忖,便道,“宋晗?”

    裴邵竑便點了點頭,歎道,“未出征前,我也在校場上見過他幾次。雖稱不上人中龍鳳吧,卻也是個不錯的小子。今日我在王府門外見到他,穿著孝服,隻低聲下氣的求著那王府長吏似是想求見王爺。那長吏也是個見人下菜碟的小人,此時見著宋將軍式微,對待那宋晗如同乞丐一般呼來喝去。我瞧不過眼,便帶著他進了王府。那廬陵王見了他又是一頓斥責,隻說的那孩子眼眶紅了又紅。”說到這裏,他搖了搖頭,隻又歎了一聲。

    曲蓮見他這般,不禁笑了笑道,“世子不過比他大了四五歲,哪裏又稱得人家宋公子叫孩子。”

    裴邵竑聽她戲謔,心頭倒鬆了幾分,臉上也帶了笑意道,“年齡不過其次,他是那般錦繡堆長大的,雖是將門之子,卻也未上過戰場,我便叫他一聲孩子,又怎得?”說話間,竟隱隱帶著些自得的模樣。曲蓮聽他這般孩子氣的話,隻笑了笑,卻未戳破他炫耀的意思。

    此時染萃端了茶進來,裴邵竑便收了聲,待她將茶盞端上來,便對她道,“你且出去,若無召喚,誰都別進來。”

    染萃聽他話中凝重,自是低聲應是,退出了屋子。

    裴邵竑這才端聲對曲蓮道,“我思忖著,如今家中便隻能托付與你,眼前形勢你也需明白。隻是今日與你所說,不可再與旁人道。”見曲蓮鄭重點了頭,他這才低聲將阿瑄身份,以及他父子二人此時所為一一說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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