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3章 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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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中隻燃著一盞昏暗的油燈,本不算簡陋的布置在這樣黯淡的光線下,顯得有些陳舊。

    符瑄坐在桌旁,靜靜的看著此時跪在他身前的丹青,麵上倒是毫無喜怒之色。他穿著件半舊的細葛直裰,身上也無半點華飾,隻坐在那裏,視線淡淡一掃,丹青便覺得身上如若利刃在肩,不由的哆嗦了一下。

    屋內過於壓抑,立在符瑄身邊的青年男子此時開了口,“殿下,天璿這次犯下大錯,雖說罪無可赦,隻是如今咱們人手不足,且留著她一命,讓她將功抵過吧。”他一邊說著,口中雖不甚在意,眉宇間卻隱約有些焦急,顯然並非如他所說般輕鬆。

    符瑄並未開口,隻是輕輕抬了手,手中把玩的那個青花小酒盅便落了地,恰落在丹青麵前。清脆一聲,便成了兩半。丹青麵上便一白,隨即便有些灰敗。那青年男子見狀,隻蹙了眉別了臉不忍再看她。

    室內便靜了聲。

    符瑄自桌邊起了身,便要朝著內室走去。

    便是這時,臉色灰敗的丹青卻突地撲了上去,一把抓住了符瑄直裰的下擺。符瑄停了腳步,還未及開口,那青年男子便立時上前一腳踢在了她伸長的胳膊上。骨骼折斷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內室中顯得十分清脆,丹青臉上慘白,卻依舊未放手。那男子便低聲斥道,“大膽!還不快放手!”

    符瑄此時便轉了身子,低頭看著丹青因為疼痛而滿布著汗水的臉。

    “殿下!”丹青仰頭看著符瑄,慘白的臉上一派決絕之色。“屬下行事不力,自知無用,本就應該死在外頭。如今既有命活著回來,隻求殿下寬恕一回,讓屬下死得其所。”

    符瑄依舊不語,隻看著她,目光冷淡毫無寬恕之意。

    那青年男子見狀,隻得狠下心抬起手,立掌為刀便要劈在她頭上。隻這時,符瑄才抬手攬了他這一掌,盯著她許久方淡聲道,“她費了不少心神救了你一命,既是這樣,也不要枉費了。從今日起,你便跟著她吧,昆崳樓裏,便除了天璿的名字。”那青年男子聞言一驚,立時便要阻止,“殿下!這……”

    符瑄抬手止了他的話,隻對丹青道,“如今你便在我麵前立誓,尊她為主,一生為婢,誓死不改。”

    得了符瑄這句話,丹青心中一鬆,那攥著直裰下擺的手便無力的跌落下來。隻人還硬挺著,沒有撲到在地,便抖著聲起了誓。

    符瑄聽她說完,微微頷首。

    丹青此時終是支撐不住,昏死過去。那青年男子此時才急步上前,查探她的傷勢,將那救命的藥丸讓她服下。

    便是此時,簾外傳來稟報之聲,說是裴邵竑正朝著這邊行來。

    符瑄應了一聲,又對那青年男子道,“你給她看看傷。”便自撩了簾子,出了內室。

    那男子此時才歎了口氣,將漸漸轉醒的丹青扶了起來,低聲道,“往日見你年紀雖小卻十分沉穩可靠,沒想到竟折在這裏。”丹青隻哆嗦著嘴唇,臉上卻緩緩的笑了笑,低聲道,“這便是我的命罷了。”

    第二日一早,待曲蓮醒來時,裴邵竑便已又出了府。

    待用了早膳又吃了藥,簾外小丫鬟便來報,說是裴玉華來了。曲蓮頓了頓,讓染萃將藥碗端出去,便請了她進來。

    裴玉華進來時,臉上帶著些焦急,一見到曲蓮坐在炕上,便疾步走了過來。攜了她的手仔細打量了一下,這才鬆了口氣,笑聲道,“這兩日可急死我,大嫂嫂如今安然無恙,我便放心了。”一邊說著,便又道,“昨日我跟母親前來,竟被大哥哥的兵勇給攔了回去,我還以為大嫂嫂有何不妥,昨夜可十分擔憂。”

    曲蓮見她麵上帶著笑意,目光十分關切,心中倒也有些感動,便笑道,“隻是身上有些乏累,多睡了一會,我倒也沒想著世子會派人守了這院子。”

    裴玉華聞言,點了點頭,又問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好端端的,去王府赴宴,怎就出了這樣的事情?”又道,“昨日夜裏,我見了大哥哥,他隻說是有賊人妄圖劫了貴人去勒索,可是這樣?”

    曲蓮便點了頭,隻安慰道,“不過是些無妄之災,不提也罷。”

    裴玉華見曲蓮這般,知她不願再提及此時,心中倒猶疑了幾分,此時便有些猶猶豫豫的神色露在了臉上。曲蓮見她這般,心知她有話要說,卻也並不催促。見曲蓮並不詢問,裴玉華便咬了牙低聲問道,“大嫂嫂……昨日,昨日大哥哥去了崢嶸堂。待我到時,恰見他一臉怒氣的走了出來,連我叫他都不應聲的便走了。我便偷偷問了方媽媽,這才知道母親說了那些不好的話。我知道母親這般實在是不好,可咱們一處也這麽久了,你可萬萬不要生氣。”

    曲蓮一聽,便知道徐氏在計較什麽,便垂了眼簾。她被擄走兩日,有心人自然計較她的清白。裴玉華見她這般,便知曉她已想到,臉上便露了些擔憂。也不敢出言詢問,隻好生安慰了一番。又對她說道,徐氏體諒她受了驚,這幾日便免了她的請安,讓她自好好歇著。

    待裴玉華離了點翠閣,染萃便有些忿忿。方才裴玉華的話,她自是也聽了個清楚,雖然知道裴玉華不過好心來勸慰曲蓮,卻也對徐氏十分不滿。

    “若不是夫人遣了大奶奶回來瞧薛姨娘,大奶奶怎麽會出這種事。如今大奶奶安然回來了,竟又打量著這些事情。您平時,事事以夫人和大小姐為先,處處妥帖,竟換的這種對待。”

    聽著染萃在那裏絮絮的說著,曲蓮隻淡笑了下,並未言聲。

    偏在此時,裴邵竑竟回來了。

    他顯是聽到了染萃的話,此時麵沉如水,怒氣上頭。

    染萃也自知失言,白了臉色,隻閉了嘴站在簾子那裏。曲蓮見她這般害怕,便使了眼色讓她出去。

    裴邵竑見她向著染萃使臉色,隻悶了聲,也不說話。見染萃走出了簾子,這才走到曲蓮身邊,伸手便攬了她。曲蓮不意他這般突然行事,便愣了一下。就聽他在耳邊悶聲道,“母親她自來便揪扯不清,你不要與她計較。便是為了我,也忍著些。”

    曲蓮伏在他身前,便覺他身上有些汗意,想必是辦了事便立時忙著趕了回來。想著他幾百裏路趕回廬陵,便立時又去汲縣尋她,臉上便帶了笑意,“我自不會與夫人計較,她總是長輩。況且,她確然也該計較這些。”

    裴邵竑聽了便蹙了眉頭,“什麽叫該計較,你別說這些,我不愛聽。”見她沉了聲,他又有些訕訕道,“你昨日托我那事,我卻沒辦到。”

    曲蓮聞言,臉上便白了白,忙從他身前戰起,問道,“怎會如此?我那會還特意囑咐了那掌櫃,讓他多留些日子。”

    裴邵竑便道,“回報的人說,你前腳出了那當鋪,那掌櫃就將那玉佩給賣了。他又打聽了,那家當鋪不是什麽正當買賣,因身後有勢力,便總做一些強買強賣的買賣。”見曲蓮臉上不好,他便又道,“你且安心,我已經差人去了汲縣,務必讓那當鋪找出買了玉佩那人,咱們便多出些銀子,定給你贖回來。”

    曲蓮聽他這般說,心中稍安,卻也隻是垂了眼麵上有些不好。裴邵竑見了,便問道,“那到底是何物,你怎就如此上心?可有來曆?”他心中也有疑惑,曲蓮自來便瞧著什麽都淡淡的,怎就如此看重一塊玉?聽她形容,應是一塊男子所配美玉,為何會在她的身上。這般想著,心中便有些不痛快。卻隻聽曲蓮低聲道,“夫人那日攜我入宮,那塊玉便是許皇後所賜。”

    裴邵竑聞言更驚訝,“許皇後怎會賜你男子所用之物?”

    曲蓮別了臉,眼眶出便沁出些氤氳。裴邵竑見她這般,隻以為她在為許皇後難受。又想起在宣府鎮時,見她半夜祭奠,此時向來,恐怕便是為了許皇後。如此想來,心中雖還有些疑惑,到底也沒有再問下去。便隻拉了她的手,在炕上坐了下來,道“你既不想提這件事,那就不說了。”

    曲蓮強笑了下道,“世子今日去了何處?”

    裴邵竑便道,“去了營中。廬陵王著我押送糧草,他心中對我依舊還有些芥蒂。”他這般說著,臉上神色卻不甚在意,又道,“今日我又見了宋晗。那日他求了王爺說要跟我一起去北直隸,王爺也應允了。”

    曲蓮聽了,便道,“說道那位宋公子,世子可知夫人曾想與宋家結親?”

    裴邵竑聞言便驚訝的看著她,“你是說玉華?”見曲蓮點了頭,他便蹙了眉沉思起來,曲蓮見他這般,倒也沒出聲,隻等著他靜靜思忖。直過了半盞茶時候,他才收了神,隻是那眉頭依舊蹙著,道,“我瞧著那小子倒是不錯,隻是……算了,隻看他日後造化如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