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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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認清那孩子身份之後,徐氏自是將那幾個沈家的護衛一一喚到了崢嶸堂詢問一番。

    待聽了那些護衛們的話後,這才明白那孩子能逃出順天府確實是有些造化。臨淮侯沈家與許太後有親,侯夫人許氏乃許太後一母同胞的親姐,況她的兩個兒子都都在順天府城防中位居要職。獻王入主金殿,沈家必定是要被拔除的一門。臨淮侯府一門男丁皆被下獄,府中此時也隻剩下婦孺,便是幾個不滿十歲的男童也都被帶進了詔獄,現下生死未卜。

    沈侯爺自知家門大禍臨頭,為保住血脈,便命幾個跟他征戰多年的部下帶著長孫連夜逃離了順天府一路向著關外奔去,這一路上生生躲過了幾次追殺。便是那個一路上看顧沈衝的婢女也死在了路上,再加漢王大軍屯守在北直隸,廬陵王軍隊則在北直隸外虎視眈眈。這一路,可謂曆盡萬險。剛到了廬陵城,原本以為能鬆一口氣了,這孩子傷心驚嚇之餘便沉沉病倒。也是他性子十分倔強,路上受了寒涼也不吭聲,隻咬牙跟著這幾個漢子一路奔波,直到了廬陵城才撐不住倒下了。

    這幾個漢子此時才慌了手腳,路上幾次遇險,輜重財物早就丟的一幹二淨。此時又哪裏尋些錢物給沈衝瞧病?恰巧遇到了溜出去玩耍的陳鬆與翟庭玉,又瞧著陳鬆衣著打扮不像是農戶家的小子,隻以為是殷實人家的孩子出來玩耍,便起了劫道的心思。又哪知,這捉來的孩子竟是霸陵侯世子裴邵竑的小舅子……

    沈衝在第三日清醒過來,待明白自己處境之後,便掙紮著要來拜見徐氏。

    服侍之人自然勸不住他,隻得命人抬了軟兜,將他帶到了崢嶸堂。因他年紀尚小,也沒什麽避諱,軟兜直接進了宴息處外方才停下。沈衝便被扶著進了宴息處。徐氏一早得聞此事,便等在屋內,此時見兩個婢女扶著麵色依舊慘白的沈衝走了進來,心裏也是一陣發酸。她自來與沈二奶奶交好,臨淮侯府也是常去串門,此時見原本機靈俊俏的小公子如今這般慘狀,心下不禁唏噓。又想著若她們未在事變之前離開順天府,恐怕今日也是這般下場,對待沈衝便越發的好了起來。

    見他進來,徐氏便忙命了方媽媽給他安置了迎枕,讓他在炕桌對麵依著迎枕坐下。

    見他坐安穩又喘勻了氣息,這才溫聲道,“世子可覺得舒坦些?來日方長,你又何必此時過來,養好身子才是正經。”

    沈衝聞言,眼眶便有些發紅,隻哽咽道,“便是立時死了,也要來報答夫人大恩。”一邊說著又用袖子擦了淚,自是掙紮著起來給徐氏並曲蓮行了大禮,待磕了頭後全身便沒了力氣,兩個婢女都有些攙扶不住。

    曲蓮在一邊瞧著,心中便有些感慨。

    陳鬆也就比他小個一兩歲,雖也是個極懂事的孩子,行事做派上就差的遠了。

    豪門貴胄之家雖多紈絝閑人,但是嫡長孫確實不會輕易馬虎,承擔著一族幾十年的榮辱便是這一人。想到此處,又想著若是裴邵竑得知自己此時的念頭,必又會得意的顯擺他十歲上便已經跟著父親去了校場,便是遇到此種情形必不會如這孩子一般狼狽。

    那邊徐氏正迭聲的讓方媽媽幫著將沈衝扶起來,又著了芳菲去端參茶。

    不怪她此時大驚小怪,那沈衝的臉色比起剛進府時也好不了多少。待芳菲端了滾熱的參茶來,服侍他喝了幾口,他這才緩過神來,臉上也好看了許多。徐氏瞧著心驚,便著人將他又送回院子,一連的囑咐他好好歇著。萬事也等身體康複在做打算。

    待沈衝回了院子,徐氏便又是一番唏噓,道,“沈家祖上那是真正的開國輔臣,如今竟也落得這般下場。”曲蓮隻淡笑了一下,並未做聲。開國輔臣又如何,金陵蕭家幾百年基業,曆經兩朝起複,因為一個莫須有的罪名便闔族被誅。大齊江山如今不過剛過百年,幾代皇帝便殺了多少天下名族,便是當年的開國輔臣們,如今又有誰剩下了?

    曲蓮雖未開口,徐氏卻兀自在那裏說道,“……若不是侯爺當初有些反複,如今衝哥兒的姐姐,那個叫雲姐兒的……”她還未說完,方媽媽便一聲咳嗽,適時阻了她的話頭。曲蓮一愣,方才明白徐氏方才說了什麽。

    做著裴府的丫鬟時,曲蓮便自那些小丫鬟口中得知,徐氏當初最為鍾意的長媳人選便是沈世子的嫡長女,如今見了那沈衝,也不怪她還惦記著那位小姐。徐氏聽方媽媽一聲咳嗽,也回過神來,瞧著曲蓮的神色便有些訕訕。屋裏便有些尷尬起來,正巧此時芳菲撩了簾子進來,說是薛姨娘那裏有些不舒服。

    徐氏一聽便沉了臉色,脫口道,“她怎就鎮日裏不舒服?打量這府裏沒人生過孩兒麽?”一邊說著,便又睇了曲蓮一眼,見曲蓮隻垂著頭也不做聲,便有些泄氣,隻對曲蓮道,“你且去瞧瞧她吧。”

    曲蓮便低頭應是,帶著染萃出了內室。

    見那二人出了內室,方媽媽便歎了口氣又勸道,“夫人何苦與大奶奶置氣。眼看著大奶奶是個明白人,又能耐,侯爺與世子自也十分看重。如今這府裏上下對她也十分服帖敬重,夫人這些時日不也覺得十分鬆快。您也與奴婢說起過,娶宗婦,不就為的賢德淑良,何苦在此時又與她這般擠兌。”

    徐氏自知方才有些失態,卻也不甘被方媽媽這般說道,隻硬了聲道,“既是宗婦,傳宗接代更是大事。如今也大半年功夫了,期間竑哥兒也不是沒有回來過。也都歇在她那裏,如今連個丫鬟也沒開過臉,子嗣上一點動靜都沒有,我能不急麽?”

    方媽媽聽了,自知她不過抹不下臉來,便也作罷,遂說起宋將軍府裏祭拜之事。

    自出了崢嶸堂,染萃便在曲蓮身後喋喋的抱怨徐氏。她是機靈人,自是能聽出徐氏話中深意,此刻隻替曲蓮覺得委屈。

    曲蓮被她說的有些心煩,便斥了她幾聲。染萃平日裏沒少因多話被曲蓮斥責,不過因為隻在曲蓮麵前多言,卻也並無大錯,此時聽了斥責的話,隻嘿嘿笑了兩聲,便閉了嘴。轉出抄手遊廊,曲蓮便遣了染萃去往薛姨娘處,自個兒則朝著符瑄所在的院子前去。

    此時家中有變,自是應與他商量一番。

    待到了外書房院子,來應門的依舊是小廝機靈,見她到了,便眉開眼笑起來。

    符瑄這幾日有些陰晴不定,伺候的人也都跟著有些小心翼翼,生怕觸了他的黴頭。此時見了曲蓮到來,心中倒是輕鬆了幾分。

    符瑄今日並未在樹下看書,曲蓮便跟著機靈一路到了廳堂,便見符瑄坐在桌旁,見她到來,臉上便帶了些淡淡的笑意。

    “可是因著那臨淮侯的長孫而來?”符瑄倒也開門見山,見她坐下,便開口問道。

    曲蓮點了點頭道,“可該留他?”

    符瑄隻笑了笑,似是並不在意這樣一個孩子,隻道,“留下也無妨,且有些用途。”

    曲蓮聞言,思忖片刻便道,“如今府中人多眼雜,我思量著過幾日便將他挪出府。前陣子我在城外妙鬆山下置了個小院子,便讓他住在那裏吧。這樣一來,王府送來的仆婦們便有了名目送出府去。”

    符瑄聽了,臉上的笑容便明顯了幾分,“我知你定是有了主意,這些子小事,何苦親自跑一趟。如今雖是入秋,正中午的也還熱得很。不過,能見著你,我心裏也十分……”

    “殿下。”曲蓮忽的抬頭,打斷了他接下來的話。

    符瑄聞聲,麵色一怔,臉上的笑意便一點點的淡了下來。屋內寂靜了許久,便是守在門外的機靈也靈醒起來,氣都不敢大聲的喘。

    過了許久,符瑄才又開了口道,“丹青身上的傷好的差不多了,前些日子我問了她,她倒自願意跟著你。我想著,她這條命既是你救回來的,倒也該著還給你,便允了她。今日,你便將她帶回去吧。”

    這番話說下來,到有了些皇家的威勢,雖是語氣淡然,卻帶著些不容推辭的意味。沒有商議,隻淡淡陳述。

    曲蓮也不欲在此處悖逆他,況她身邊確實需要這樣帶著功夫的婢女,便點了頭,也不言聲。

    符瑄見她點頭,便著機靈將丹青領了出來。

    丹青胳膊上的傷仍未好透,此時一隻胳膊還半吊著,臉色也有些泛白,隻精神還好。待進了廳堂,見曲蓮坐在桌前,上前便跪在了地上,也不言聲,隻一直磕著頭。

    直到磕足了三個響頭,符瑄才讓她起了身,溫聲吩咐道,“你今日隨著大奶奶回去,便不再是我的人了。日後記住你發過的誓言,便不枉我對你的教導。”

    丹青這才出聲道,“屬下必牢記誓言。”

    符瑄這才讓她起了身,讓她出外等著,又對曲蓮道,“這幾日你準備下,恐怕再過四五天功夫,中軍便要整軍出發。廬陵王這一次必定要率軍出征,我便不能讓他出城。這幾日,王府必定設宴為中軍踐行,若是王府下帖,能不去便不去。若是非去不可,一定帶上丹青,以防萬一。”

    曲蓮聞言麵上便是一肅,若符瑄要對廬陵王下手,便要在中軍出發之前行事。

    這廬陵城,恐怕即日便要大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