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朝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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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這日一早,曲蓮便被丹青叫了起來。
因昨日是帝後大婚,裴邵竑自是坐鎮西山大營,並未回府。便是這一日,恐二人要在晚間回府之時才能見麵。
曲蓮起了身,直折騰了半個時辰才整理好妝容,將那一品夫人的禮服層層穿著上身,又戴了金冠。一邊染萃咋舌道,“虧得是這般時節,若是到了伏天,不得熱暈過去。”
見她這般大驚小怪,曲蓮倒是有些訝異,“你出身廬陵王府,竟沒有見過命婦的禮服嗎?”
染萃聽了便道,“奴婢又不是王妃身邊伺候的,再說了,便是王妃既是已到了番地,哪裏用的上穿著這般正式。”
曲蓮想了想也是,況紫竹堂那邊也已經來催促,便趕緊出了院子。
直到上了馬車,曲蓮才略微用了些點心,湯水之類卻是半點不能碰。
天色還十分暗沉,京城通往皇城的主道上便滿是進宮朝拜的馬車。凡是有品級的外命婦皆要進宮朝拜,更遑論出宮建府的公主們。
裴家的馬車便被堵在了路上,直行了一個多時辰,天色已漸漸泛白之時,才瞧見皇城的城牆。
因著裴府如今鼎盛,裴邵竑又領了中軍都督的職銜,便是近衛營對裴府也是格外照顧。幾名身著近衛營官服的小校見裴府馬車行來,便立時清了道路,讓其先行進了宮。
其他公卿家的夫人們見狀,心中雖有些不滿,倒也說不出什麽。
隻是雖是提前進了宮,也不能立時便去坤寧宮朝拜。
曲蓮與徐氏下了車,又行了小半個時辰,便到了偏殿等候著皇後的召見。
待公主與王妃這等內命婦朝拜過後,才輪得到外命婦。
今日寅初便起了身,如今已近辰末,坤寧宮中還未來掌宮傳喚,各家的夫人們此時臉上都開始有些泛白。除開最開始的謹慎,此時偏殿之中已經開始有私語之聲。
曲蓮也覺得身上有些不好,許是起的太早又一路匆忙,她隻覺得心跳的厲害,臉上便有些青白。偏殿伺候的小宮女見她這個樣子,便悄悄的塞給了她一個小荷包。
曲蓮接了荷包,心中一驚,餘光瞧見徐氏正與交好的沈二太太說話,便悄悄後退了幾步,瞧向那小宮女。
見她麵色帶疑,那小宮女忙壓低了聲音道,“夫人安心,這是裴大人吩咐的。”
曲蓮愣了愣,方才明白這小宮女口中的裴大人並非指裴邵竑,而是指裴邵翊。裴邵竑雖為中軍都督,在宮中卻不比他弟弟更方便。能指使宮女的,也就是如今身在近衛營的裴邵翊。
片刻後,曲蓮便對那小宮女點了點頭道,“多謝了。”
打開荷包,裏麵不過是三四片參片。
曲蓮如今正覺得心神乏累,這東西倒也對症,自是取了一片含在了口中,過了一會便覺得心慌止住了不少。
又過了兩刻鍾時候,便有坤寧宮的掌宮姑姑前來召喚。
曲蓮便隨著眾命婦們一道前往了坤寧宮中。
今日事朝拜之日,各項禮節皆遵循品級禮製。便是皇後,此時身著翟衣頭頂鳳冠也隻能端坐著,不能與命婦們私自說話。
曲蓮因著了一品誥命的禮服,自是與幾位公侯夫人們一道先行朝拜,整個大殿之中,倒是隻有她一個世子夫人,更是最為年輕的一個。
隨著眾人行了禮後,曲蓮便立在殿側等待著下一批人朝拜。便是此時,她才有功夫抬眼去瞧瞧當今皇後的長相。
皇後石善蘊今年十六歲,中人之姿,一張還帶著些稚嫩的圓臉上笑容端莊,瞧著倒像是個溫和的人。她穿著深青色織雲龍紋的翟衣,戴著九龍四鳳的金冠。眉宇間,透著些春風得意的驕矜。底下行禮的夫人們臉上不少都帶著欽羨之色,甚直有幾個還隱隱有些不平之意。
說到底,皇帝選了建寧候石越長女為後,還是出乎了大多數人的意料。
建寧候石越本身不過是個富貴閑人,並未領有實職,唯一的兒子也不是什麽良才。女兒石善蘊更是在京城的閨秀之中籍籍無名,便是這樣一個女子竟成了中宮之主。那些曾經肖想過中宮的人家,又怎能服氣?
待二品夫人朝拜之後,大典兩側的人數便多了起來。
曲蓮不欲與她們爭鋒,便向後退了幾步,徐氏這會子倒依舊站在最前一列。
便是此時,曲蓮覺得身後似有人扯著自己的衣袖,便回頭瞧了一眼。竟又是那個低眉順眼的小宮女。因著身側有人,她並未開口,見曲蓮瞧來,手腕一翻便露出了一個黃澄澄的牌子。前刻螭龍,反刻金吾二字。
曲蓮見狀抬眼瞧了瞧那小宮女,便見她收了令牌,反手指了指後宮的方向。
曲蓮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緩緩向後隱了隱身形,便隨著那小宮女向著後宮處行去。此時大殿之上未有一人察覺。
直到出了坤寧宮,曲蓮才對那小宮女道,“你要帶我去何處?”
小宮女聞言低聲恭敬道,“夫人稍安,咱們要去的是綠蕪宮。”見曲蓮頷首跟在身後,那小宮女便又道,“綠蕪宮如今的主子便是陳婕妤。”
曲蓮片刻便想著小宮女口中的陳婕妤是誰,符瑄登臨大寶之後隻封了一個婕妤,便是當初留在他身邊的畫屏。原來畫屏也是姓陳麽……
綠蕪宮距離坤寧宮並不遙遠,不過一炷香時候便到了。
此時四周靜悄悄的,除了守在門口的一個小太監,便再無一人。那小宮女將曲蓮領至殿外,便停了腳步,隻對曲蓮道,“夫人請入內吧。”
曲蓮頓了頓,心中自是知曉此時是誰在殿內,便提了裙擺朝著那瞧著有些暗沉的宮內行去。
殿內依舊沒有半個人影,直到進了內殿,便瞧見了一個明黃色的身影。
他背對著殿門,負手而立,靜靜的站在那裏,直到聽到殿門處傳來的腳步聲才轉了身。
曲蓮垂目瞧見他轉了身,也未與他對視,頓了頓才進了內殿。正要行跪禮,卻被他搶了一步拉住了胳膊。
心中一驚,有些倉促的抬了臉,便瞧見他木著一張臉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待她起身站穩後,符瑄很快鬆了手,隨手指了不遠處的繡墩對她道,“瞧著你的臉色不好,你坐著吧。”
曲蓮此時心念一轉,方才明白晨間那裝著參片的荷包竟是他的意思。隻是她自是不敢這般隨意,隻垂了頭道,“曲蓮不敢。”
誰想符瑄卻因這稱呼變了臉色,他看著靜立在身側那個穿著真紅色繡雲霞翟文禮服的女子,她身上這身衣裳還是他親自下諭著內務太監總管送過去的。可如今,他盯著這身衣裳,隻覺得那真紅色如同火焰一般刺目,直至灼的他無法靠近。
曲蓮見他久久未有開口,索性橫了心先開了口,“陛下將妾身喚至此處,可是有話要吩咐?”如今他登臨大寶也已有三個月,若是仍念著多年前蕭家的那點情分,自是應給她一個交代。
符瑄見她抬了頭,一雙杏眼之中仿佛燃著業火一般,自是明白她心中所想。看著她再無畏懼之姿,滿懷期待的神色,他掂量許久的話,此時仿佛梗在喉嚨中一般難以出口。
直過了許久,久到她眼中開始染上茫然,他驀地開了口,“你信我一回,一個月內我定給你、給蕭家一個交代!”
曲蓮臉上終是露出一絲笑容,她緩緩跪了下來,臉卻依舊仰著,一瞬不瞬的看著符瑄。她的聲音有些顫抖,仿佛耗盡了畢生的力氣、了解了一世的期待,“臣女永記皇上今日所言,謝皇上恩典!”
符瑄看著她跪倒在地,這一次他沒有阻攔,卻轉了身深吸了口氣,歎道,“你放心,君無戲言!”
得他這一句,曲蓮心頭終是一鬆,仿若那千斤重擔終是卸了下來。心裏空了下來,便是那力氣竟似也流走一般,想要起身卻半天沒起來。
符瑄瞧見她這般異狀,忙上前一步,攥著她的胳膊將她攙了起來。
見她此時麵色雪白,符瑄便蹙了眉道,“臉色怎越發難看了,你且歇著,待禦醫來給你瞧瞧。”一邊說著,轉身便要朝著殿外走去。
“皇上!”曲蓮見他這般行事,顧不上多想忙喚住了他。
符瑄停住腳步,回頭望向她。
“怎麽了?”
曲蓮聽他聲音溫和,便搖了搖頭道,“不過是有些勞累,皇上不必掛心。”見他麵色不虞,隻得又道,“如今皇上已是九五之尊,妾身乃是臣子之妻,自該避嫌。”
符瑄聞言怔了怔,眼簾便緩緩垂了下來,再抬眼時便又成了那金殿之上執掌殺伐的帝皇。
“既是這般,朕便還讓那宮女送你回坤寧宮裏。”
他留下這句話,便出了大殿,再未歸來。片刻後,那將曲蓮領至此處的小宮女便現了身,自領著曲蓮又回到了坤寧宮中。
自坤寧宮離開到返回,前後不過半個時辰,便是朝拜都還未完,曲蓮卻覺得似是跨過了一世一般,她不禁轉頭看向殿外。
清晨時的厚厚雲靆不知何時已經散開,殿外的玉橋之上,灑滿了初春的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