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108話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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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朝拜過後,日子仿佛突然平靜了下來。
許是到底明白了裴邵竑在曲蓮身上花費的心思,或是朝拜前日自徐府受了些教訓,徐氏自那日後對曲蓮也不再那般苛刻。
至少麵子上,也能做到相安無事。
裴玉華也不複以前爽利活潑的性子,變得十分沉默。曲蓮這幾日去紫竹堂請安時,偶爾也能遇見她。卻隻見她坐在一邊,木著一張臉,也不說話。
曲蓮在裴邵竑麵前提起過兩次,他也有些無奈。
這幾日中,如今的潁川侯鍾世源曾來拜訪過裴湛。曲蓮自是明白裴邵竑的用意,也曾特意在裴玉華麵前隱晦的提了提,裴玉華卻未動一點心思,倒是白費了她哥哥這番心思。
事已至此,也隻能等宋晗回京後再說。
總歸,這樣的心結也不是那麽容易能夠解開的。
裴邵竑愈加的忙碌了起來,如今三日裏竟有兩日不回裴府。
便是回了府,也總是到了深夜,麵色隱隱能看出疲憊。曲蓮問了幾句,他也沒有多說,隻提了幾句。
如今交趾異動,恐不日便要出兵鎮壓。
他這些日子,便日日身處城外校場,點將操練。上元那日符瑄交代的差事,便落在了此時掌管驃騎營的鍾世源身上。
如今符瑄肅清朝堂的進程開始加快,每日都有官員落馬,居然各部皆有。
延德帝在位時間雖短暫,不過三年,整個朝堂卻被他掌控的十分嚴密,符瑄登基三月有餘,如今暗地裏仍有不少官員處於搖擺不定的狀態。
更有甚者,此時在京城之中竟然漸漸有了些風聲。說是延德帝唯一的皇子並未在前歲的宮變之中死去,而是被忠心的臣子冒死救了出來。這些傳言在宮中自是沒有人敢於提及,在京城坊間卻被傳的活靈活現,便是當日那臣子如何穿著、如何力排萬難將小皇子救出都傳的栩栩如生。
符瑄前時正在忙碌立後之事,待到發現此事,裴邵翊已經將一本坊間的話本放在了他禦書房的案上。
那話本出自一個落魄秀才之手,如今那秀才連同出賣話本的書局掌櫃皆被押入鎮撫司大獄之中,這幾人如何處置並不重要,不過是坊間小民,便是被親軍抓捕也不過在幾條巷子的範圍內引起些動靜。
重要的是,一些人終於開始要有大的動作。
符瑄對於自己此時落後一步的處境十分震怒。
在此之前他幾乎可以斷定,那隱藏在朝堂之中緊緊盯著時機的那個人定然會以延德帝之子為棋子,隻是卻未料到會以如此直接的方式下手。
麵對這種狀況,他一時有些無從下手的無力感。
“……不若下令禁城?先將坊間出賣過此話本的書局連其背後的主家都抓起來?這話本雖是以前朝為掩飾,卻也十分明了,但凡有點腦子的人瞧見了也能想的明白。這種東西也敢擺出來發賣,可見這些人其心可誅。”沉寂壓抑的禦書房之中,掌領西山大營的鍾世源率先說道。
鍾世源出身將門,對於這種坊間暗計十分不屑,首先想到的便是強力鎮壓。
裴邵翊卻搖頭道,“這件事發展至今,已不是那麽簡單。”他轉臉看向坐在案後的皇帝,沉聲道,“臣昨日在坊間暗查,去了北城幾家書局。雖仍有前來打聽欲購此書之人,書局之中卻已不見了蹤跡,可見前番將那寫書之人與先發書局搜捕已起了成效。再過些時日,便會淡下來。再者鎮撫司將那幾人下獄並未以這件事為藉由,而是尋了其他的由頭。此時若是大肆搜捕,坊間百姓自會心中好奇,這件事反而會再次引起議論。”
符瑄聽他這般說道,點了點頭,“你說的有理。”
鍾世源在一邊狠狠甩手道,“難道就這般饒了他們?若是這般,豈不是默認?”
“自不是這個道理。”裴邵翊立時便道,“皇上當初進京,為的是光複正統。如今坊間傳聞德敬皇帝長子未故,皇上便在此時打壓,豈不是有心虛之嫌?”符瑄即位後立時便為延德帝定了德敬的廟號,以示尊崇。若此時強壓坊間傳聞,豈不自悖?
“如今要做的便是明麵上的不予理睬以示自清,暗地裏還不是咱們說了算?”說到此處,裴邵翊嘴角露出一絲冷笑,“我還真不信,那幾個讀書人能抗得過鎮撫司的刑罰!”
鍾世源聽了,沉思片刻,麵上露出些欽佩之色。
他與裴邵竑為多年好友,自是明白霸陵侯府那些舊事。他自個兒雖未受過庶母之氣,卻也是出身高門大院,明白那裏麵的齷齪。於此,素昔便不怎麽待見裴邵竑的這個弟弟。如今見裴邵翊年紀輕輕便領了親衛營,心中總有些疙瘩。
不過是見他兄弟二人如今倒也不似當年那般不容,又聽裴邵竑說了些舊事,這才對他有些改觀。便是改觀,也不過是對他的品性改觀。
對於他掌管親衛營與鎮撫司依舊有些不服氣。
但今日一番分析較對,鍾世源倒是對他的心府有了些新的認識。
符瑄聽了裴邵翊的話,麵色也和緩了些,“依你所言,這件事倒也不算太過糟糕?”
裴邵翊頷首道,“怕的便是他們故弄玄虛、不露痕跡。如今既然動了第一步,便有章可循,可猜到第二步。這第二步,便是德敬皇帝長子的現身!”
符瑄自是認同他的說法,思忖片刻便道,“既是這樣,你去辦這件事。五城兵馬司全數調派出來,加緊巡城,嚴查八處城門。凡有帶著稚齡孩童進京的人,全部要仔細盤查。另外順天府那裏,交代他們將京城內各戶造冊的人口查探一番。哪家哪戶有兩三歲的孩子,都弄清楚。”想了想,便又對鍾世源道,“驃騎營那裏可準備好了?”
鍾世源立時道,“皇上放心,旦有異動,一發可至!”
符瑄見二人心中有數,便讓二人先行退了下去。
待兩人退出禦書房,符瑄這才倍感疲憊的倚在椅上,長長的出了口氣。再抬眼,便見天色漸暗。
“什麽時辰了?”他不喜西洋鍾的滴答之聲,所以禦書房之中便未有安置此物。
“回皇上,已是申末了。”內侍弓著身子行至案旁,恭敬回道,“皇上,可要去坤寧宮用膳?”
符瑄聞言幾不可查的蹙了下眉頭,並未答聲。
那內侍便又道,“半個時辰前,坤寧宮便來了人,詢問皇上是否前去用膳。”
符瑄靜默了片刻,頷首道,“那就去皇後那裏吧。”
內侍得了話兒,立時吩咐了小太監去坤寧宮傳話,這邊也服侍著符瑄換了便服,便朝著坤寧宮行去。
皇後石善蘊此時正在坤寧宮等的心急。
幾位年長一些的掌宮宮女見她來來回回在殿門處探看,見她這般壓不住性子,便上去寬慰幾句。
“娘娘且定定神,方才邱公公不是回稟了,皇上如今還在禦書房正與兩位大人議事。議完事,自會遣了小太監前來報一聲。”穿著大圓領青色窄袖褙子的尚宮說道,她便是如今坤寧宮中的掌宮女官。
見她這般勸慰皇後,另幾人也紛紛勸說,“白姑姑說的在理,娘娘何須著急。皇上這般重視娘娘,且如今這宮中又無他人,皇上必會來此用膳。”
石善蘊聽了,臉上露出幾分羞澀的笑容。
她不過十五六歲,如今雖已是坤寧宮之主,卻仍有些無法適應自己已是中宮皇後這件事。隻是,那幾名女官卻說進了她的心中。
便是兩月前,哪怕是在夢中,她也從未想過自己會有這樣富貴的一日。自禮部頒下冊封的折子後,她便覺得自己恍如夢中一般。直到那日大婚,她在宮中女官的攙扶下坐上了坤寧宮的鳳榻之上,才真真切切的感覺到自己成了一國之後,才感覺到九五之尊的皇帝便是她要攜手一生的夫君。
她開始不可遏製的害怕起來,對帝王的畏懼開始衝淡滔天富貴帶來的震撼與喜悅。
便是在此時,皇帝到了坤寧宮中,伸手揭起了遮擋了她一天的繡著九尾鳳凰的蓋頭。
突如其來的光明讓她下意識的閉了雙目,卻又突然想起自己的身份,立時便小心翼翼的睜開了眼睛。入眼便是一片明黃,再抬頭後,年輕而英俊的皇帝便闖進了她的視線之中。他站在兩三步外看著她,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
石善蘊覺得,便是在那一刻,她心頭的那點陰霾與畏懼全然隨著這和煦的笑容一點點的消失無蹤。
皇帝年輕英俊卻又十分體貼,瞧著她時麵上總帶著溫和的笑容,讓她無時無刻不心頭亂跳,麵色緋紅。
想到此處,她的臉色便又有些泛紅。
幾個女官見狀,知她心中想起皇帝,自是掩口而笑。
便是此時,她心中卻又想起綠蕪宮的那個女子,眉頭便鎖了起來,期期艾艾的對女官道,“……不是還有個綠蕪宮麽?”
朝拜那日,內命婦先來覲見。
她這才曉得,原來這宮中如今並非隻她一人,還有一個皇上潛邸時便有的女人。她心中雖明白,這諾大的後宮終會一天一天的住進一個又一個的新人。可是那時那刻,她的心中不可遏製的泛出些澀意。
白尚宮見她如此,自是明白她要說的那一位。
隻是如今後宮並無高位妃嬪,她便這般在意,卻不是什麽好事。想到此處,她便肅了神色正聲勸導,“娘娘乃是中宮皇後,便是皇貴妃見了您都要跪下拜禮,何況那綠蕪宮中不過是個婕妤。且咱們在宮中這些日子,那程婕妤十天半月才得一次召見,可見皇上並非十分喜愛,不過因著是潛邸舊人才封了個婕妤。何至於您這般惦記,不值當。”
“正是這個理兒。”另一尚宮附和道,“那程婕妤是什麽身份,她位份低又無出身,怎當得起您的惦記。如今您隻需將心思放在皇上身上,趕緊懷上龍種,生個皇子,這才是正途。”
一番話,便又將石善蘊說的臉色緋紅,便是此時,有小太監在殿門外傳道,“啟稟娘娘,皇上正往這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