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110萬家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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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氏朝拜那日因清晨出府受了些風寒,雖是延請了大夫,也用了藥。幾日下來,卻一直未好利索,病情反反複複、時好時壞。
前一日明明氣色好轉,當夜卻又發起熱來。
她生著病,便無力顧及裴邵靖,這幾日曲蓮便幫襯著照顧著他。
徐氏如今已不大與她爭鋒,兩人相處倒融洽了些。
曲蓮與染萃行至紫竹堂外院,方轉過影壁,便見春鶯站在院中正與一個小丫頭低聲交代著。待瞧見了曲蓮,自是笑盈盈的上來請安。
瞧著她變了婦人的發式,卻還似兩年前一般笑吟吟的模樣,曲蓮心中頗為感慨。不過兩年,這裴府之中,多少世事變幻。當初紫竹堂的四個一等丫鬟,如今隻剩她一人還在。也許再過不久,這院子裏便都是新人了。
“夫人現下可好?”見她躬身行禮,曲蓮扶了她一把,出聲問道,“那位表小姐……?”
曲蓮雖隻說了半句,春鶯卻心裏明鏡兒一般,臉上笑容半點未下,“夫人歇了午晌,現下精神了許多。表小姐來後,夫人瞧著她想起了過世的萬夫人,哭了一會兒。如今表小姐正伺候著夫人用藥呢。”說道此時,她微微壓低了聲音,“瞧著,怕是個會來事兒的。”
曲蓮聽了,臉上露了絲笑容,對春鶯點了點頭。徐氏這不是第一回見著萬詠秋,朝拜前一日,她去過一次徐府,那時候萬詠秋已經到了徐府。如今這一回見麵,仍能讓徐氏見麵便思及已然過世兩年的母親而啼哭……。
隻是,若是她方才沒聽到丹青的稟報,許是會有些意外。但在聽過將親弟弟賣於他人這等匪夷所思之事後,曲蓮已經不會對萬詠秋的行事更加驚訝了。
撩了簾子進了內間,曲蓮一眼便瞧見宴息處的炕前立著一個二八少女。手裏端著裝有清水的茶盞,穿著件月白色的褙子,麵色姣白瑩淨,櫻唇紅潤瀲灩。聽見簾子響動,便回頭瞧來,一雙眸子仿若秋水般流轉著波光。端是個明眸皓齒的大美人兒。
不管是在廬陵還是回到京城,曲蓮都未見過這般讓人震動的美麗。隻她麵上不顯,嘴角反倒是噙了絲笑意,行至徐氏身邊,先行了禮。
徐氏恰喝了藥,便指著曲蓮對她道,“這便是你大表嫂。”
便見她臉上立時揚起驚喜的笑容,放下手中茶盞,正正經經的向著曲蓮行了禮,口中道,“詠秋見過大表嫂,表嫂可真是漂亮。”說到此處,又轉身對著徐氏笑道,“到底是京城天子腳下,方才見了表妹便覺已是通身的氣派,難得一見。如今見了表嫂才知自個兒眼皮子太淺,姨媽真是好福氣,怪不得您這般年輕,雖是抱恙一打眼望去竟以為三十出頭。”說到尾處便帶了幾分感慨羨慕,又似是憶起了早亡的母親,臉上便多了幾分黯然。
徐氏見狀自是好生勸慰了一番。
她方才那番誇讚的話下來,不僅徐氏笑容更勝,便是早一步前來的裴玉華臉上都露了些笑意。曲蓮在心中也是暗歎,這一番話裏將屋內三人都讚了一番。卻偏又將她與裴玉華作了比對,也虧得是裴玉華這般的性子,若是嬌嗔一些的女孩子,姑嫂之間豈不生了嫌隙?
左右徐氏聽不出來,裴玉華也不在意,曲蓮也隻作聽不出來,加了幾分笑意同她說了會兒話。
便見萬詠秋目光盈盈的瞧了她片刻,便又將注意力放在了徐氏身上。
幾人說了會兒話,對於萬詠秋,徐氏已是十分喜歡。
左右她如今住在徐府,身旁不過一個自小伺候的丫鬟跟著。徐氏便打算留她住上幾日,左右日子無趣,裴玉華這幾日正與自己別扭著,留這麽一個可心的姑娘在身旁,總能紓解下心緒。
徐氏也想著,如今她父母皆已過世,她自是沒了庇護。便是徐府能幫她也十分有限,父親徐壽如今畢竟年紀大了,母親也有些糊塗。家中早已是嫂子主持中饋,她那嫂嫂早年便與長姐不睦,想著她能照拂萬詠秋,實是妄想。
這般思忖片刻,更是定了要她多住幾日,徐氏便遣了曲蓮去為萬詠秋準備住處。
曲蓮自是應了,出了紫竹堂。
方出了紫竹堂,染萃便低聲道,“大奶奶,這位表小姐長得可真是好看。”
曲蓮聞言頷首道,“確是難得的美人兒。”
隻是染萃立時便又蹙眉道,“隻是在奴婢看來,那位表小姐雖長得好看,可是卻生不出親近之感。總覺得,那雙眼睛有些利。”
曲蓮笑了笑,沒有說話,隻覺得這丫頭眼睛還挺尖。
萬詠秋住進了紫竹堂後一直空著的怡然齋中,不過一日,裴府上下便對這位表小姐交口稱讚。住進裴府的第一日幾乎寸步不離紫竹堂,將曲蓮與紫竹堂丫鬟們的差事完全接了過去。一日三餐乃至用藥更衣,她一件不落。
徐氏有些過意不去,直叫她去院子裏轉轉或是去裴玉華那裏說說話,她卻不肯。多說了兩回,她便垂著淚道,“詠秋少時不懂事,常惹得母親生氣,待母親過世後才覺得虧對母親良久。如今見著姨媽,心裏覺得十分親切,便如見著母親一般。姨媽就讓詠秋多伺候您幾日,也算是了了詠秋的一樁心事。”
聽她這般說道,徐氏自是又與她唏噓一番,自那後更是喜歡這個外甥女兒。
又見她是這般嬌美可人,心中便有了一番心思。
待到晚間,裴湛回到紫竹堂,徐氏便領著萬詠秋去廳堂拜見了姨丈。等萬詠秋離了紫竹堂,徐氏便對裴湛道,“侯爺瞧著妾身這外甥女兒如何?”
裴湛見她這般詢問,心中便有些警惕,隻淡淡道,“不過見了一麵,能瞧出什麽來?”
徐氏雖不滿他這般敷衍,卻因心中之事軟和著聲兒道,“妾身倒是十分喜歡這個伶俐人兒,長得又那般的好……,侯爺不是著我為二少爺相看媳婦嗎?您瞧著我這外甥女可合適?”
在她看來,萬詠秋雖說父母皆亡,卻是如今兵部尚書嫡親的外孫女,也有官拜正四品的舅舅。配裴邵翊那是綽綽有餘,若不是那秋鸝無用攏不住裴邵翊的心,至今還未開臉,她還真舍不得這樣一個標誌的外甥女嫁給他。說到底,裴邵翊如今雖領了親衛營的差事,也不過是個五品的武官,又是庶子。
她這般說了,立時便瞧見裴湛一臉驚訝的瞧著自己。
見那目光帶著毫不掩飾的驚訝與嘲諷,她心中開始忐忑起來,卻仍硬著聲問道,“怎麽了?我的外甥女難道竟配不上二少爺嗎?”
裴湛簡直要被徐氏氣樂了,“怎麽了?你說怎麽了?她父親乃是犯官,母親又早亡,這樣的女孩兒。你也說了,她是你外甥女,她姓萬不姓徐!這樣的人家,怎配得上老二?最重要的是,她父親過世不過半月,在室女自要與喪三年,你是打算讓老二三年後再成親麽?你不顧老二,難道連玉姐兒也不顧?讓她也再等三年?”
一番話,把徐氏說傻了。
她自晚膳後便思來想去的琢磨這件事,隻覺得處處滿意處處合適,竟將萬詠秋還有三年孝期之事忘得一幹二淨。她自是不會為裴邵竑打算,卻不能不顧女兒。
想到此處,麵上不禁訕訕起來。
見她想明白了,裴湛隻歎了口氣,便進了內室自去了淨房。
徐氏討了老大的沒趣,隻覺得身上又怠惰起來,白日裏養好了些的精神也有些不濟了。便想著,即是這般,就算了。待萬詠秋除了喪,再為她尋一門合適的親事,便也算對得起早逝的長姐。
她這邊這般打算著,怡然齋中萬詠秋卻自有一番計較。
今日像貼身的丫鬟一般伺候了徐氏一日,待回到房中,萬詠秋隻覺得渾身如同散了架子一般。
這月之中,她跋涉近千裏至京城,身上早已疲累不堪。在徐府又處處小心謹慎生怕一不小心便惹得舅母不快,如今到了裴府更是一整日都在伺候徐氏。此時便是晚膳都還未用,便倒在了床榻之上,麵色蒼白,眉宇緊蹙。
丫鬟若梅見狀,自是替她抱怨,“小姐何須這般低聲下氣?這府裏丫頭仆婦一大堆,裴夫人自個兒有女兒有媳婦的,怎就輪得著您這般勞累自個兒。便是要討了裴夫人歡心,伺候用藥用膳也足夠了,何必連伺候更衣洗漱這種事都去做。瞧您這般臉色,夫人若是知道了,該有多心疼。”
萬詠秋聽了丫鬟這麽一番話,自床榻上坐了起來,臉上露出一絲染著滄桑的冷笑,“我不這般又能如何。你也瞧見了,外祖父對我那般冷淡,外祖母與舅舅是不管事的,舅媽又那般不善。如今我孑然一身,自是需要一個依靠。我瞧著姨媽確如母親所說,是個上不了台麵的蠢人。你沒瞧見麽?不過一日,她便對我的事兒上了心。如今我也隻能將自個兒押在她身上了。”
她這般說著,便想起自己的母親,母親一生葬送在了宿州那樣的小城之中。
偏徐氏蠢人有傻福,長相一般,又是個拎不清的。不過因為出生的晚了幾年,卻能嫁入侯府成為侯夫人,享盡母親從未見識過的富貴榮華。
思及這兩日自己見到的景象——便是這空置許久的怡然齋中,都隨處可見五彩銷金的門欄窗欞。紫竹堂的大丫鬟身上穿的都是杭綢湖綢,越發襯托的自個兒十分寒酸淒苦。
萬詠秋的一雙美目中,漸漸露出些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