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109坤寧宮動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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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善蘊聽了,心中頓是一喜,忙快步行至妝台前整了整衣裳妝容,見一切都妥當,這才回身行至殿門處,垂首靜等著皇帝到來。

    直過了一炷香時候,殿外終是傳來一陣腳步聲。

    待一片明黃入眼,她便立時跪了下去,口中念著,“妾身恭迎皇上……”。

    隻是雙膝還未著地,一隻有力的手便攥住了她的胳膊,將她拉了起來,隨之而來的便是皇帝溫和的聲音,“不必如此。”

    石善蘊順從的起了身,忍不住抬眼看了他一眼,見他正瞧著自己,便又飛快的躲了那視線。

    符瑄見她一副嬌嗔的羞澀少女做派,心頭的煩悶倒是被衝淡了幾分。便攜了她的手兩人慢步至殿內,在桌前坐下後,兩人便閑談起來,“皇後今日做了些什麽?”

    石善蘊坐在他身側,努力的想了想,才回答道,“與昨日也未有不同,照著殿外的迎春描了花樣子,下午起了頭,準備繡個羅帕。”

    符瑄坐在她身邊,聽她絮絮說著一日的經過,心中倒也漸漸安寧下來。他自幼失怙,小小年紀便流落市井,後又寄人籬下,對於尋常人家的日子也存了幾分豔羨。如今成了皇帝,自是更加不能如尋常人般生活,他也不允許自己這般懦弱,隻是每日到了坤寧宮中,便會讓皇後說說這些瑣碎之事。

    石善蘊一邊說著,一邊自前來的宮女手中接過了托盤,親自給符瑄斟了一杯熱茶,“哦,還有……今日卻也有些不同。莫家的大姑娘來過一趟,跟妾身說了會兒話。”說到此處,她有些羞赧道,“妾身自小從未離開母親,如今鎮日在這殿中倒有些想念家人。莫家大姑娘是妾身的表妹,她今日來與妾身說說話,倒也排解了些思家之情。”

    聽她這般說道,立在一邊的白姑姑急急向她使了個眼色。這才剛剛成婚,便思念家中,還將此時說與皇上來聽,這不是讓皇上不痛快麽。

    隻是她此時正垂著頭,便是白姑姑打了眼色,她也半點沒有瞧見。

    幸而皇帝對此時似乎並不反感,竟還順著她的話,“可是說了家中情況?若是思念家中,那日將你母親請來說說話,也是可以的。”

    石善蘊聞言眸子便亮了起來,她鼓起勇氣抬臉看向符瑄,卻瞧見了白姑姑的眼色。這才反應過來,方才那些話似有些不妥。

    心中一頓,便變了說法,“……也不是非要見母親的。莫大姑娘也不是特意來瞧妾身的,不過是隨著壽春長公主進宮來瞧榮太妃娘娘,順道兒跟妾身說說話,畢竟是自小親近的姐妹。”

    符瑄見她瞬間變了說法,又自茶盞中清亮的湯水中見到白尚宮使眼色的倒影,心中那點愉悅立時便散了不少。再也不接話頭,隻端了茶盞輕啜著。

    石善蘊覺察出他的變化,心中便忐忑了起來。她隻以為是方才那番思家的話惹了皇帝不快,暗暗告誡自己一番後,想起今日莫玉嬋之事,便想著拿這件趣事緩和一下此時的氣氛。

    “今兒臣妾自莫大姑娘那裏聽了一樁趣事。”

    符瑄聞言,抬眼瞧了她一眼,見她目含緊張,心中便歎了口氣。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孩子,跟她計較什麽。心中這般想著,口氣便緩了些,“什麽趣事?”

    見皇帝緩了了口氣,石善蘊心中一鬆,語氣便又歡快了些,“也不是什麽新鮮的事兒,京城之中也有些人知道。隻是妾身在家中時,母親管教嚴厲,倒不曾聽說。莫大姑娘與臣妾說起了,霸陵侯府的世子夫人,竟是灶下婢女出身。聽說當時為了掩人耳目,還杜撰了成了成國公走失的女兒。

    昨日吳興侯府嫁女,成國公府酈夫人與霸陵侯府徐氏夫人同去賀壽,竟被當做姻親安排在了相鄰的位置。弄得兩位夫人十分尷尬,莫大姑娘與妾身說起此事,妾身隻覺得十分可笑。後來妾身想著,那裴世子於皇上是有功之臣,又是朝中難得人才,想必有這樣一個夫人在人前也抬不起頭來,不若……”

    話到此處之時,她抬眼看了皇帝一眼,卻不意見他已然沉了臉。

    她從未見過他有如此般陰冷的臉色,雖垂目瞧著手中杯盞,卻麵沉如水,周身騰起一股煞氣。便是此時,他抬眼瞧了她一眼。眼神之中再無半點溫柔和煦,取而代之的則是即將爆發的滔天怒意。

    “不若什麽?”他看著她,冷冷問道。

    石善蘊被他冰冷的口氣激的抖了抖,她曉得此時萬萬不能再說下去了,隻是那雙冰冷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她,如有實質一般,打在了她的身上。

    “不若什麽?”符瑄抬高了聲調,又問了一句。

    石善蘊一個激靈便抖著聲低聲道,“不若……不若,為他**……。”

    粉彩描金的茶盞帶著已經失去溫度的茶湯便狠狠的摜在了地上,在她腳邊飛濺著碎成細碎的瓷片。石善蘊慌忙起了身,也不顧地上的碎瓷,立時便跪在了地上。緊接著,坤寧宮中跪倒一大片的宮女內侍。

    她此時已經知道自己又說錯了話,隻是錯在哪裏?她心頭一片糊塗。

    隻是此時已不是探尋之時,她跪在地上不住磕頭,聲音顫抖著求饒。

    她隻瞧見眼前那明黃的身影緩緩起了身,頭頂之處便傳來他毫無感情的聲音,“朕本以為你年紀尚幼,平日裏倒也縱容你。如今看來,你不但無皇後直質,更如市井婦人一般無狀。既是這樣,日後便好好學學賢良淑德這四個字,好好學學如何做一國之母!”

    石善蘊聽得渾身發抖,幾欲癱倒。那冰冷的字字句句,仿若重錘一般,一下下敲在她的心頭。明明片刻之前還是溫柔和煦的丈夫,怎能在瞬間變成冰冷的帝王。明明片刻之前,他還目帶憐惜的執著她的手,溫聲詢問她一日的過往,怎能在瞬間便句句責難、聲聲不屑。

    她看著他頭也不回的大步離去,終是癱軟在了地上,滂沱的淚水衝花了精致的妝容。白尚宮見狀,暗暗歎了一聲,便快步行至她身前,費盡氣力將她攙扶了起來。

    見她痛苦而茫然的緊緊攥著自己的胳膊,語無倫次的詢問著“為什麽”,她又歎了口氣,這才勸道,“娘娘,這便是皇帝!您一定要牢記,那人首先是掌握著生殺予奪大權的皇帝,其次才是您的夫君。”

    石善蘊聞言,愣在當場。

    偌大的坤寧宮內殿之中,此時寂靜無聲。

    過了許久,才聞得她低低的呢喃,“那便是皇帝……”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符瑄步伐如風的走出坤寧宮大典,一頭紮入那黑漆漆的夜色之中。內侍總管也沉著一張臉,急急的跟在了他的身後。

    見他漫無目的的隻在後宮之中快步的走著,不由又擔憂起來,低聲勸慰道,“皇上,已是這個時辰了。仔細您的身子,要不……要不去綠蕪宮,總得用膳才好。”

    符瑄仿若未聞,直走了一炷香時候,才慢下了腳步。

    轉頭對內侍總管道,“回禦書房!去把餘延和周頌都叫來!”

    說罷,他便轉身朝著禦書房的方向大步的走去。

    內侍總管心中一頓,片刻便被符瑄的話驚出一身冷汗。餘延為禮部尚書,周頌乃行人司司正!難道皇帝這是因今日之事動怒廢後?這個念頭剛入腦海,他便渾身一顫,急步的跟了上去,滿頭大汗的急急勸道,“皇上!皇上此事萬萬不可,您要三思啊皇上!”

    符瑄轉身便是一腳,將他踹倒在地上,聲音帶煞,“朕的決議,也容你來質疑?”

    內侍總管心中一寒,此時被符瑄踹了一腳又被初春晚間的寒風吹了一下,腦袋中便清醒過來。忍著小腹的疼痛,忙起了身再不敢耽擱的朝著回事所的方向跑去。

    符瑄站在冷風之中,瞧著他跑遠,隻冷冷哼了一聲,便朝著禦書房所在的位置大步行去。

    坤寧宮這場震怒,倒是讓他下定了決心。

    原本總想著勿要打草驚蛇,這才一直壓著替蕭家平反之事。他一忍再忍,那些人竟一再張狂,如今竟做出以龍脈要挾之事。

    若再這般下去,豈還有天子尊嚴可言?

    如今正好,便借著此事,與那些蠢蠢欲動之人鋒芒相擊一番!

    心中忽的想起那日,自綠蕪宮中想見。

    她那雙聰慧的眸子中流露出來的摻雜著哀慟的喜悅與釋然,又想起方才坤寧宮中的那人……符瑄隻覺得心頭黯然,便是這夜間的風也又冷了幾分。

    而此時,曲蓮正在嘉禾軒的內室之中聽著丹青的報告,驚訝的瞪大了一雙杏眼。

    “……章尋抵達宿州後,萬家已經人去府空。待一番暗地打探之後,這才得知,那萬詠秋真是蛇蠍心腸。她父親前腳被押走,那尤氏夫人便失去了蹤跡,章尋遍尋宿州城都未得知其下落。她上路之初,是帶著她那三歲的弟弟,可出了宿州城,那孩子便被她賣給了人牙子。幸得那人牙子有事耽擱在了宿州,章尋順藤摸瓜尋得了那人,重金將那孩子又買了回來。隻是如今京城城門禁嚴,凡是帶著稚齡童子入內之人便要被仔細盤查。章尋唯恐壞了大奶奶的事兒,便在城外莊子上住了下來。如今那孩子一切都好,奴婢也給他尋了一個照看的婦人。大奶奶且安心。”

    曲蓮聽了,心中自是萬般驚訝。

    頷首方要說話,卻聽得簾外傳來小丫鬟的聲音。

    “大奶奶,夫人請您去一趟紫竹堂。”

    “可知是何事?”

    “夫人說,宿州姨奶奶家的表小姐來了,請您過去見見。”

    曲蓮聞言一愣,這還真是說曹操,曹操便到呢。她與丹青對視了一下這才應了那小丫鬟一聲,又囑咐了丹青幾句。

    便領著染萃去往紫竹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