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一一直都是父親身上那根刺。

    那一根深紮心底，不能容忍的刺。

    僅管純一這三年來對音的確不錯。一起吃飯時，不用招呼，就會幫忙打飯；一起逛街時，總會挑有精品店的路線，順路從音一個她喜歡的公仔，一起玩遊戲時，也會一路裝傻賣萌，故意禮讓不贏。

    可音的父親知道，這的確是很體貼，不過這都更像是一種哥哥對於妹妹的關懷而已，並不是一種平等的戀人關係。

    所以，音的父親並不認可純一，甚至對純一的態度有點惡劣。

    但音似乎心甘情願地被純一當成妹妹來照顧，因為她知道櫻在他的心中地位有多重。要淡化這份感情也許需要很久很久，所以在純一能放下之前，她願意一直等。

    但這卻讓父親看在眼裏，疼在心裏。而這也不斷地激化著矛盾。

    “寒風飄飄落葉，軍隊是一朵……”《軍中綠花》的曲聲響起，打斷了父親的聲。

    這是父親從軍以來一直沿用的手機鈴聲，二十年了，一直未變。

    “喂，渾小子，我不是說過了嗎，超過了十點就不要給我打電話，這時間在部隊已經熄燈了。”

    電話顯然是純一打來的，而音父親的很多生活習慣還是按著部隊規定進行的。

    音抬起左手，看了下那隻枯葉表。十點一刻，難怪父親會如此匆忙地將其帶回家。

    “抱歉，抱歉，我本不該這時間還打擾您。”電話那頭聲音誠摯卻又伴有陣急促的呼吸聲。

    “說吧，什麽事？老子可不是想聽你說抱歉的。”音的父親本就不喜歡純一，聽他說這客套話就更煩躁了。

    “對不起，今天是音的生日，我想送點東西給音，我已到您家樓下”門外一陣急促的上樓梯的聲音。

    “站住！不許動，等我去拿。”音的父親粗暴地止住了純一，又一把拉住了想要下樓去的音，門外的腳步停了，屋內也沒有了聲音。

    寂靜間思索片刻後，音的父親似乎恢複了冷靜，低聲對音說道：“音，等一下，爸爸幫你去拿。”

    說完，音的父親轉身大步朝樓梯間走去，剛出門，他就看到了就處在下一層的純一。

    有點呆萌的少年，雙手正緊張起捧著一個盒子，細密的汗珠布滿了他的額頭，眼睛卻專注地看著這裏。

    “渾小子，你到底想幹什麽？”大嗓門的父親卻盡量壓低了聲音，似乎怕被音聽到。

    “叔，我真的隻是來送禮物的。請您將這個轉交給音。”純一恭謹地將一個精品店包裝過的禮盒雙手遞給音的父親，然後又禮貌地向其鞠了一躬，稍作停頓地說道：“打擾了。”

    音的父親一手拿過盒子，一手指著純一，瞪大了眼睛，說：“這一次放過你，再有下次…”

    音的父親頓了下，似乎還未想好，於是他猛地擺了擺手，示意純一快滾。

    “您請放心，以後我絕不會將音當櫻了。”少年突然地說出了這麽一句話。

    清凝的月光透過敞開著的窗戶，輕輕地籠照在這白衫少年的身上，堅定的眼神沒有半點恐懼，亦無半點遲疑。

    “也許吧。”音的父親緩緩地轉身上樓，腳步是一如既往的沉重。然而嘴角卻已然是一抹微笑。

    而純一一直彎著腰，直至樓上的關門聲傳來，他才慢慢地轉身離去。

    屋內，音的父親收起了笑容，將盒子小心地遞給音，說道“給，純一送的。”

    少女的眼中滿是驚喜的光，她快迅地接過禮物，轉身衝自己房間跑去，先關上門，才打開燈。

    絲帶，彩紙，木盒，她小心翼翼卻又急促地拆解著禮物。打開木蓋，是一精致的銀白懷表，按下按鈕，裏是少女與少年的合照，澄碧的異眮儼然告訴音，這是她自己。

    懷表背麵有些不平的地方仿佛還刻著什麽。但音沒有留意，隻是認真地注視著那照片，久久不語。

    “看孤獨的風景，

    失去了你，

    愛恨開始分明，

    失去了你，

    還有什麽事好關心，

    當鴿子不再象征和平，

    我終於被提醒，

    廣場上喂食的是禿鷹，

    我用漂亮的押韻形容，

    被掠奪一空的愛情，

    啊烏雲開始遮蔽，

    夜色不幹淨，

    公園裏，

    葬禮的回音，

    在漫天飛行送你的，

    白色玫瑰，

    在純黑的環境凋零，

    烏鴉在樹枝上，

    詭異的很安靜，

    靜靜聽我黑色的大衣，

    想溫暖你，

    日漸冰冷的回憶走過的，

    走過的，生命啊！”

    悠揚的口風琴音劃破夜的寂靜，那是父親不知從何時起，就開始喜歡的《夜曲》。每次吹奏時總會是格外的憂傷，仿彿他便是歌曲中的主角。

    將靈魂融入歌曲，這或許就是父親作為文藝兵的修養，也抑或是其對愛人的思念才催化升華了此曲。

    但不知為何，今夜曲中憂傷間曲調平緩了許多，好多了份欣慰的感覺，似乎是情有所依，又似乎變成了祝福。

    其實也許是因太投入的原因，音沒有發現，桌上多了一張三人的合照，相片的穿軍裝的男人正抱著個不滿月的嬰兒。

    這是曾身為軍人的父親唯一一次請假，也是一家三口的唯一一張合影。照片中男人笑容燦爛若花，女孩卻在不停地哭鬧。

    其下還壓著一張字條：

    “親愛的音，生曰快樂。一如既往愛你的父親。”

    花落無聲，葉降無語，深沉的父愛永遠埋藏在沉默間。

    另一側，在孤獨的歸途中，純一凝依舊望著熟悉的街角。那曾滿是歡笑，亦曾撒滿鮮血的地方。

    但今夜，這裏卻是一片空曠，在那匆匆流逝的時間中，似乎什麽也沒來過，至少什麽也沒留下

    或許我是唯一的例外吧？

    但，

    這卻是無盡的孤獨。

    但今夜少年沒有再輕撫柳樹的傷口，也沒有輕搖那櫻曾坐過的秋千。而是輕輕說道：“再見了。”

    然後靜靜地注視柳梢上的我，枯樹間唯一的一抹象征著希望的綠。

    明亮的光從其眼中反射出來。

    那是月光？還是決心？

    但這似乎已不重要。

    因為我知道，

    他已決定了向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