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救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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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句話一說,兩個小管家的氣焰頓消,他們可以仗著徐家的名頭在鎮裏橫行霸道,但對上這些浪跡江湖的彈詞藝人還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除非殺人滅口。但現在畢竟是民國26年,鄉紳的勢力範圍較之前清是大大的不如。當然真要弄死個把人也不是不行,這就要老太爺決斷了,老太爺會不會為了自己兩個小管家就下狠手呢?這還需要想麽?
“好好,好好,你今天硬出頭,我們不和你一般見識,你以後行路上當心點,哼”這兩人腦子倒也轉得快,知道這樣下去己方討不到好處,趕緊收帆落蓬,臨走前還不忘放句狠話。
錢鼎章笑笑混不放在心上,自己一個穿越者,如果連這種小狗腿子都沒辦法,今後還怎麽混?
但他身後的何姑娘卻不這麽想,眼看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大男孩,三言兩語就打發掉麻煩,一時眼睛有點發直。回過神來後發現,錢鼎章正看著自己表情似笑非笑,於是臉上紅雲又起“謝謝了,我先走了”說完扭頭便走。
錢鼎章本想回客房,但看她腰肢搖曳的疾走而去,心中暗暗說到,這就是禍國殃民的料啊,再過幾年徹底長開了還了得?隻怕比她師傅露醉仙還要禍水。又怕她路上再遇到什麽麻煩,便悄悄的跟在她背後,就這樣目送著她進了寄居的同福居客棧後,才拍馬回城。
回到客房,見錢遜之還在熟睡中,臉色已經恢複白皙,呼吸節奏也沉穩有力起來。心中大喜,躡手躡腳的拿起琵琶就要出去,忽然想起什麽一拍腦門將琵琶放回原位,轉而拿起義父隨身不離的三弦,這才是唱單檔的必備伴奏樂器。
端著三弦出客房,直奔蠶娘廟的後院而去,今天風和日麗,後院有幾張供遊人休息的長椅,正好可以用做練習場所。
初五大家都忙著接財神菩薩,這個蠶娘廟裏香火便冷落下來,後院更是遊人稀少,隻有三五個本地人,在繞園而行。錢鼎章找了條幹淨的長椅坐下,將三弦放到身邊,靜一靜氣後,雙目微閉,旁人看來他好像在打瞌睡,實際上則是進入一個玄而又玄的境地,仿佛自己高台在座,台下洋洋一片聽客,而這一切是以一個第三者的視角呈現的。
於是台上的自己如何將今天要講的書從頭說到尾,何處該說,何處該唱,何處該噱,每一步都清清楚楚,而台下觀眾相對應的反應的清晰呈現出來。大概過了20分鍾,腦中將下午要說的書段過完後,錢鼎章滿意的長出一口氣,操起三弦來,右手輕輕撥弄,三弦發出叮咚之音,隨即他左手略扭軸頭,將弦繃緊一些,右手又試著撥動幾下,聽到弦聲較剛才略高幾份便露出滿意的笑容。
三弦本來是錢遜之在用,錢遜之年紀快近四旬,正是彈詞藝人的黃金年紀,但在嗓音高亢上和才18歲的錢鼎章比起來還是略有不如。
將三弦音調定到自己的音高區域後,錢鼎章深吸一口氣,揮手撥弦彈出一個前奏過門來,接著開口唱起來,這也是每日必修的早課。
自從接受穿越的事實後,錢鼎章臥床休息時腦子也沒閑著,沒想到竟然成為一個彈詞藝人,總算上輩子小時候經常被爺爺奶奶抱著去書場,養成了聽書的習慣,這一習慣就是20多年。肚子裏存下的各種長篇或者開篇不計其數,其中大部分創作於敵偽孤島時期乃至於49年之後,這算是他的一大財富。今天頭一次放單檔,隻有出奇製勝才能徹底征服這些耳朵刁鑽的老聽客。讓錢遜之也能多休息幾天。這一肚子的存貨此時不用更待何時?
弦索叮咚一個過門彈過後,錢鼎章用小桑(假聲)唱了起來
“唧唧機聲日夜忙,(木蘭是)頻頻歎息愁緒長。
驚聞可汗點兵卒,,又見兵書十數行。
卷卷都有爹名字,老父何堪征戰場。
阿爺無大兒,木蘭無兄長,(我)自恨釵環是女郎。
東市長鞭西市馬,(願將那)裙衫脫去換戎裝。
登山涉水長途去,代父從軍意氣揚。
朝聽濺濺黃河急,夜渡茫茫黑水長。
顰鼓隆隆山嶽震,朔風獵獵旌旗張。
風馳電掃製強虜,躍馬橫槍戰大荒。
關山萬裏如飛渡,鐵衣染血映寒光。
轉戰十年才奏捷,歸來天子坐明堂。
策勳十二轉,賞賜百千強。
木蘭不願尚書郎,願將明駝千裏足,送兒早早回故鄉。
爹娘聞女來,出廓相扶將。
姐姐聞妹來,幫我理紅妝。
小弟聞姊來,歡呼舞欲狂。
磨刀霍霍向豬羊,一家喜氣上麵龐。
開我東閣門,坐我西閣床;
脫我戰時袍,著我舊時裳;
當窗理雲鬢,對鏡貼花黃。
含笑出門尋夥伴,夥伴見她盡驚慌。
同行一十有餘載,不知將軍是女郎,誰說女兒不剛強!”
在錢鼎章原來生活的那個年代這首《新木蘭辭》在彈詞屆的地位約等於《貴妃醉酒》之於京劇,《遊園驚夢》之於昆曲。成就大躍進時期的這首新彈詞,凝聚了當時彈詞屆所有名角大腕的心血努力,故而一出即紅,可謂叫好又叫座的典範。現在是1937年,正是日寇磨刀霍霍的時候,整個東亞局勢表麵顯得一派平和,但私底下有識之士都在擔憂中日之戰究竟何時暴發。那條引來鬼子窺探的途徑盛澤的蘇嘉線鐵路,就是在長城抗戰結束不久後即開始立項建設,其戰略意義明眼人一望便知。在這個大環境下唱出這首《新木蘭辭》既可以顯得自己是能寫能唱的多麵手,另一方嗎,大概也許沒準也能起到驚醒世人的作用。
一首唱完,錢鼎章嗓音漸開,略一咳嗽清了清嗓子,又開始唱第二段
“這種蘇州人連名搭姓叫我祝枝山,人人稱我叫活玄壇(趙公明,被封為玄壇元帥)。
你曉得我家中有多少屋,一共房廊有千萬間,前門在山海關,後門無錫惠泉山,走完蘇州城還勿曾出我一個大門檻,東書房要到西書房裏去,日長天光麽難轉回,當中還要住客棧。
到夜來不點燈油火,用那夜明珠粒粒亮非凡,大的好象鹹鴨蛋,丟來扔去用麽棧房堆,翡翠庭柱琉璃瓦,白玉街沿珊瑚欄,聚寶盆一隻居**,勝比當年沈萬三。
新造花園真考究,用翡翠的亭,用白玉的台,用金子銀子堆假山,搖錢樹種了無其數,共總倒有三萬三千三百三十三,水晶橋麵裎裎亮,珠粉當他稻柴灰,奇南香獨木雕成舟,揀一根丈二長格珊瑚當竹竿。
龍肝象肉家常便,這種老山人參隻當他乃蘿卜幹,倘然家中有賓客到,無非格仙果與仙丹。東方朔合我去偷桃子,我昆侖山去過兩三回,呂洞賓常常與我敲棋子,漢鍾離無事搭我來瞎談談,韓湘子搭我倒痰盂罐,何仙姑勒我廚房間裏燒小菜。
男女下人無其數,我拿仔一張點名單,點仔三年還勿曾點出來,他海闊天空言一席,真是胡言亂語瞎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