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偏向虎山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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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節何若曦撅著小嘴對露醉仙說到“阿姊,你收他當徒弟,以後我和他怎麽論輩分?我入門在先是要當師姐的。”說完悄悄瞪了錢鼎章一眼。

    “這個”露醉仙倒是一時失語,按理說先入門者為大,但錢鼎章這兒是否樂意呢。

    錢鼎章怎麽會不樂意?當下走到何若曦麵前一拱手恭恭謹謹的叫道“師姐”

    “哎呦”這可把小娘魚嚇了一跳,她也就是存了戲弄錢鼎章的念頭,對方這順杆爬的功夫倒是嫻熟的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誰要當你師姐,難聽了死了,叫都被你叫老了”說完“噔噔噔”竄上樓梯要回房。

    “小娘魚回來,錢先生馬上會來的。”露醉仙一句話,定住了何若曦的身子,小丫頭慢慢轉過身來,扁扁嘴自回到座位上。

    “小錢,我這個妹子就這樣,不要見怪”露醉仙麵帶歉意。

    “哪裏,哪裏,先入門者為大嘛”

    兩人正相互客套,錢遜之從房間中大步而出,幾步走到何若曦跟前將抄本遞出。

    何若曦雙手接過後,也是恭恭謹謹的磕頭行禮,口稱師傅。錢鼎章翻著白眼心裏念道“嘿嘿,早晚阿姊變師娘,到時候看你個小娘魚怎麽改口,口桀,口桀,口桀,口桀。”

    大事得定,兩方又各自寒暄了幾句,聽到落地鍾敲了十下,露醉仙說到“今天挺晚了,我們先上樓休息了。”

    “露先生請留步,今~~~~日,還有一件要事相商”錢遜之急忙挽留,本來他想說今夜的,話到嘴裏覺得今夜這詞似乎有那麽一絲莫名的不適,趕忙咬下半截來改口說日。

    其實這樣好像更不適了,畢竟日和夜不同,後者隻能做名詞用。

    “哦?”露何二人停下腳步又坐回位置上。

    “二位,今天是3月14號,陰曆二月十二,再有兩個禮拜就是二月二十七,三皇老爺生日。”

    三皇老爺本名吳太伯,又被稱為吳泰伯。吳國第一代君主。姬姓,周部落首領古公亶父長子,公亶父傳位於第三子季曆,為了避嫌奔吳而居。季曆有個兒子叫姬昌也就是周文王。對此孔子曰“”太伯,其可謂至德也已矣,三以天下讓,民無得而稱焉“《論語·太伯篇》

    當然,三皇老爺是不是以長子身份主動讓賢,還是被自己弟弟從中原趕到太湖之濱就不好說了。

    隻是吳人從此便將太伯奉為吳地始祖,也是吳姓由來。明清之際彈詞日漸興旺,索性將太伯認作本門的祖師爺,一律以三皇老爺稱之。陰曆二月二十七相傳是他生日,這點彈詞門人都是曉得的。

    露醉仙見他提起來,知道必有後文,故而一笑並不答話,隻以眼神示意繼續講下去。

    “不曉得露先生對每年慶賀的三皇老爺生日的會書,有沒有想法”錢遜之慢條斯理的說道。

    露醉仙麵色一變,臉上顯出萬般神情但還是擠出一個笑容來“錢先生真是拿我開心,會書當然想去,可是光裕社那班老頑固從來不準女子登台,錢先生也是道眾這是消遣我們姐妹啊。”

    可錢遜之聽完後一句話不說隻是笑吟吟的看著她,露醉仙一驚,連忙以手掩口“錢先生難倒想??”

    對麵的錢遜之雙眼一閉盡顯高人姿態“如果露先生想去的話,錢某這裏倒是有點不成熟的想法可供參考。”可他內心就沒有半分高人模樣了“冊那,不能看,不能看。。。。。”

    “碼頭生意打底子,蘇州會書爭牌子,這個會書誰不想去啊,會書號稱是鯉魚躍龍門之舉,一旦在會上拿了頭籌力壓群雄後,就成了書壇領袖,再說就算不能奪魁,能和那麽多英雄同場較高下,對自己書藝提高也是極好的”露醉仙幽幽的歎到“隻是光裕社積威日久,號令書壇二百餘載。。”

    聽到錢遜之的建議露醉仙心中大為動容,作藝作到她這個地步,可以說再做世俗的努力已經沒效果了。論書手頭這部周版《玉蜻蜓》已經堪稱改無可改的千古佳作,又是榮姿妍麗巧媚天成,隻要往台上一座各色觀眾自會紛至遝來,說藝銀弦宗師整個彈詞屆就兩隻手,至於台風說表,雖然不能稱為業內魁首,但翹楚二字還是恰如其分的。

    如想再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一個是靠天賦,還有就是要多看多聽同行節目,取長補短,化為己用。彈詞藝人間對同行看自己自己的表演非常忌諱,如不提前打招呼就會被視為偷師偷關子,碰到脾氣不好的,當場“現開銷”,台下人隻能掩麵而去。

    雖然有了無線電裏的空中書場,跟著學倒是方便,但各人有個人書目,個人有個人的獨門技巧,電台一來沒法學到頭麵手風表演,二來確實能跟著學到不少唱腔和書,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這一傳出去,被偷師的直接就在電波裏開罵。誰受得了?

    其時也有各種版本的《三笑》、《玉蜻蜓》、《描金鳳》等書籍出版,有人就琢磨買來做母本自己加工成書。這種是所謂的“墨刻子”,隻有相關的故事脈絡和基本人物描寫,遠非師徒口口相傳的“道活兒”來的精彩。用來應付救急可以,但要靠這個出名差的太遠。

    露醉仙這種級別的響檔名家會的自然多,肚子裏粗粗數來七八部長篇是有的,但除了傳自師兄周玉泉的《玉蜻蜓》外,其它幾部,要麽過於古老陳舊諸如《十美圖》、《綠牡丹》成書於前清講的是明朝故事,說這些書的基本沒出過大響檔,這就導致其在曆史的流傳過程中始終沒有得到有效的改編,審美情趣,細節描寫,衝突結構古舊老化,聽眾寥寥,這又反過來使得更沒有人願意去說,如此相互交替影響下,說書人雖然也是從小學起的,但卻不願意說。

    還有一類是根據當代文學作品或者新聞現編的,其中翹楚就是《啼笑因緣》、《秋海棠》,然而找名家給自己編書一來所費不貲,二來還欠下好大人情,故而這條路露醉仙也沒法走。

    另外還跟著先生學過一些零散書目比如後半部的《白蛇傳》,說起來也是傳統好書,名家輩出之作,然而行內有句話叫做《蜻蜓尾巴白蛇頭》,意思是玉蜻蜓的後半部和白蛇傳的前半部才是精華所在。很多說書人在自己的拿手書外都會去學加學《玉蜻蜓》和《白蛇傳》,但往往先生隻教前半段的玉蜻蜓和後半段的白蛇傳,真精華部分是秘而不傳的。

    露醉仙不是沒考慮過帶藝投師再去拜個師傅,隻是以她這個名氣,就算願意自降身價拜師,對方肯不肯,敢不敢收還是問題,行話一直講“教會徒弟餓死師傅”,眼下這位徒弟還沒教已經名氣不比師傅差,真把師傅拿手的都學去了,以後師傅還怎麽在書壇上混?

    所以,露醉仙特別感激錢遜之奉上《三笑》的抄本,等於是雪中送炭幫她拓展書路,《三笑》、《玉蜻蜓》堪稱小書之王,都是打著男歡女愛才子佳人的人情世故書,沒人內行傳授,隻能得其形而失其神。眼前這位可是《三笑》大王的親傳弟子,有他指教何愁書藝不上台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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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泰伯的生辰實際上是正月二十四。蘇州會書一般也就隻有過年前那一次。這裏就小說家言了。

    我知道在文末直接講出,文中虛構的部分,從閱讀體驗上而言一件比較糟糕的事情,等於是毫不講理的把讀者從好不容易進入的腦中幻想世界拉回現實。

    但我又不得不這麽做,這年頭網上幺蛾子眾多,其中有幾路,分別是貨幣戰爭經濟學家,起點曆史學家,日劇法律學家,美劇禁毒專家,還有英劇基佬專家。這路人吧,你初碰上往往會被嚇一跳,各種宏大敘事,高屋建瓴,不知道的還以為高校的專業青年教師,可幾句話一對,好了馬上露怯,各種細節常識的缺失。

    我這麽說倒不是要刻意諷刺這路人,這種毛病我自己曾經也犯過,核心就是把提供娛樂作用的小說影視中的細節當成史實。

    眼下我自己也開始寫文了,那麽從我做起,小說中需要虛構。作為補償我會在分割線後,盡可能的將其還原。

    曆史這個東西很難說對錯,我也不敢保證我文字裏的東西都是正確的,但起碼都有個還算過得去的出處,這樣萬一有問題,反推起來也方便。

    對給各位閱讀帶來的窒澀,隻能說聲抱歉了。

    這個時代略顯浮華,但我願意做一個安靜的,本分的人。作為作者努力為大家提供能夠入眼的文字,作為一個半吊子曆史民俗戲劇政治軍事美食愛好者,也努力的提供一些比較基層的資料的。

    感謝各位陪伴,祝禮拜四工作愉快,畢竟明天就是禮拜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