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霖記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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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去市黨部做什麽?”程子卿好奇。
劉神威麵上顯出一種頗為奇怪的神色來“這個一言難盡,反正我還要來找爺叔的,到時候慢慢說吧”
周玉泉踱到錢鼎章麵前“你下午沒事吧,不如去我家裏坐坐,順便挑弦子去”
錢鼎章還是遲疑,露醉仙聽到了,笑著推了他一把“師兄是真心實意喜歡你這個好苗子,還客氣什麽?”
錢鼎章看看自家老頭子,咬咬牙一個鞠躬下去“那就麻煩太先生了”
周玉泉綽號“陰間秀才”,陰間是說他台風大方簡練,說話不急不躁,音質沉穩有力,秀才則是讚揚他肚子裏墨水多,各種典故信手拈來,日常行為也是彬彬有禮。此刻他以一個標準的長輩式笑容回複了錢鼎章,又對露醉仙說到“阿仙,下午沒事的話,一道吧,從這裏偷的浮生半日閑,我們師兄妹也好久沒碰頭了。”
露醉仙哪有不應允之禮。
黃金榮確實家資巨富,這時節說書響檔就算是有錢人了,代步工具不過是黃包車,也就是沈儉安、薛筱卿這種超級響檔且本人又喜歡出風頭的才會購買自備汽車。
而社會上有汽車的基本都是大型洋行買辦,或者大型民族企業資本家。
而黃金榮則一口氣就派出三輛來送人,實力可見一斑。
就在三輛汽車開出黃家花園大門的時候,位於愛多亞路上的霖記木行,二樓的一間辦公室中,長的五大三粗的張嘯林將手中“茄立克”香煙使勁往台麵上狠狠一摔“這個陸爾,就差一點點。”
此刻的他年過五旬,少年在浙江武備學堂打下的底子和常年的江湖生涯倒讓他顯得格外健壯,不看那頭已經斑白的短發隻看身材的話說是四十上下也有人信。
申城三大亨的共同點是貪財好色,除此之外三人之間再也沒有任何相似之處,相較於黃金榮的圓滑,杜月笙的慷慨仗義,張老三是人如其名,待人接物處理事情都是一股虎嘯於林的氣勢,這在年輕手持利斧開碼頭時自然是無往而不利。
當年在十六鋪碼頭打江山時,每當涉及幫派火拚時,張嘯林總是衝在第一個,身邊通常是杜月笙,不過就杜老板這個瘦長條子身量,三根筋頂個腦袋的體格,也就起個身先士卒的垂範作用,真正的殺傷輸出還是靠著身邊的張大哥和手下的小弟兄。
張嘯林卻不同,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主力dps,而且防高血長,一人能頂兩人砍,結果往往是老張在自己大肆砍殺的時候還能抽空照顧別人。
有回小杜不小心落入重圍被幾個人圍著剁,老張帶著弟兄們上前殺退敵人,一把背起他踉踉蹌蹌退走,為了給他治傷還當掉自己的衣服。如此能打且講義氣很快讓他在流氓中出頭。
有了和杜月笙的這層生死之交後,兩人關係急速升溫,不顧輩分差異拜了把子。這間霖記木行就是二人合股開的,張嘯林任董事長,總經理是杜月笙,不過杜對木行生意並不放在心上,主要由張嘯林和他的門生在做日常經營。在二樓走廊到底的地方還掛了一塊長城唱片公司的牌子,也是由他門生別號“梅花館主”的鄭子褒負責,目的是拉攏一些文藝界人士一方麵附庸風雅,另一邊也是好讓他們借機會替自己說說好話。一來二去,愛多亞路97號的木行就成了張嘯林的大本營。
如此多管齊下再後麵還有浙係軍閥撐腰,很快就在申城站住了腳跟。加入三鑫公司後更是財源滾滾,這讓他越發不可一世起來。
但天生的脾氣卻改不了,尤其是被門生們捧為“張大帥”後,他竟然真以為自己就是靠的虎虎生威之氣才當上了海上大流氓,故而行事乖張越發不知收斂。之前,黃張杜的排名已經讓他心有不滿。但看到黃金榮因為和魏廷榮爭奪呂美玉而一敗塗地,張嘯林覺得自己隻要再稍微忍忍,等黃徹底失勢後,這頭把交椅還不是自己穩坐?
尤其是呂美玉事件讓黃金榮惹上了一個他惹不起的人物-魏廷榮。魏本身是法國留學歸來,他的名譽財富地位主要來自於他的嶽父朱葆三,法租界中唯一一條以華人姓名命名的馬路就是朱葆三路,可見其在法租界的重要性。
朱本人是銀行錢莊保險證券皆有涉及,可謂有錢有勢的代表人物,魏廷榮作為他女婿又有法國留學背景,自然是法國總領事的座上賓,不但身上商業光環無數,還是法租界公董局華人董事兼華人商團司令,手下可管著不少快槍。
呂美玉呢,就是美麗牌香煙煙盒上的那位美人。當時黃魏二人同時看中她,一邊是留學回來的有錢有勢的公子哥兒,一麵是又老又醜又麻皮的流氓,鬼都知道該選誰。照理說黃金麻也是老江湖這種時候就該放手,但色迷心竅之下,竟然動用明的暗的的手段向魏廷榮發起攻擊。
魏的反擊倒也簡單,直接一封信寫到法國外交部曆數申城法租界之種種罪惡,尤其要命的是指控總巡費沃利和黃金榮勾結賣鴉片。此事在法蘭西上下引起軒然大波。
當頭一棒把黃金榮徹底敲醒,老奸巨猾的他看到風向不對,一方麵他在法租界的靠山總巡費沃裏被調回國內,另一邊張杜二人也在蠢蠢欲動,索性自己遞了辭呈上去,主動半退隱江湖,這一手以退為進著實漂亮,在巡捕房扶持自己人上位,在地下世界主動空出頭把交易,坐山觀虎鬥,倒是讓張杜二人有點措手不及。
杜月笙外貌文氣,但對這老大的位置也是很有想法的,此時張嘯林那匪氣極重的行事方式終於帶來的巨大的惡果。先是他從杭州帶來的機要秘書翁佐卿被杜月笙聘為自己的首席秘書。
事情還沒完,不久他門下的“二級大亨”號稱擁有兩千多門生的陸桂才也改換門庭投入杜門。
這簡直是奇恥大辱,青幫之中偶爾也會有換老頭子拜的舉動,但一般是為了增加自己的輩分所采取的方法,青幫排字“大通悟覺”,某人是覺字輩,如果想讓自己輩分上去一點,那就再去拜一個通字輩的老頭子,這樣自己就成了悟字輩。行內俗稱“扒香頭”。但這種行為終究是和青幫表麵上尊師重道的口號不符,所以並不提倡隻是偶爾有發生。
但張嘯林是通字輩,杜月笙隻是悟字輩,兩人又是結拜兄弟,所以他的手下改入杜門後,等於就和他輩分拉平了。這怎麽能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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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金榮盧永祥一事前幾天寫過,剛才查東西倒是發現了這個說法的比較早的出處是澳大利亞學者布萊恩馬丁的《上海青幫》。
洋人寫中國曆史有優點有缺點,優點在於方法論完善境外的資料的公開程度遠勝於境內,缺點在於沒有親自體驗,他們能寫出在學術上相當規範的作品,但有時候難免陷入大量的套話和空話中。
另外在《舊上海風雲人物》及其某些回憶錄一書中倒是提出另一種可能,和我之前說的類似,小盧被打後氣不過去找淞滬護軍使何豐林,要何出兵收拾黃。何知道後不敢動手,直接匯報給老盧,老盧也投鼠忌器,因為他是軍閥,軍閥就要養兵,養兵就要花錢,錢怎麽來得快?賣鴉片啊。這時候國內最好的煙土是進口的印度土,波斯土,差一點是雲南土,再差是川土,最差的是熱河綏遠土。除了最差的土外其它的進貨渠道幾乎都在申城由三鑫公司包辦。
盧永祥梟雄人物自然不可能為了兒子的爭風吃醋去得罪自己的上家,然而他也要顧及自己督軍大人的麵子。
於是一方麵反客為主下令停止煙土的分銷,另一方麵將兒子綁在轅門要行軍法。於是黃金榮就上門求情去了。
這個說法我個人覺得合理多了。
但無論如何黃盧之間確實有過衝突,而作為軍閥代理人的張嘯林在其此間是否上下其手借機會打壓黃金榮並提升自己地位,並不好說。但此事件之後黃開始走下坡路,而張的勢力開始擴張倒也是事實。
另補充個數據31年杜氏祠堂落成,宴請名流流氓無數,兩天內整整抽光了八千兩大煙,一開始準備了五千兩以為足夠使用,結果第一天下來就幾乎被清空,不得已開夜車連夜再熬製三千兩。。。。。可見當時煙毒之巨。
對了,再給各位講個笑話,我上本書不是被起點封了麽,今天有讀者悄悄告訴我,要看正版倒也簡單,用搜狗搜書名,然後起點台灣分舵還是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