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此情可待成追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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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此時侃侃而談,雍容自若的雲陽,薛青忽然覺得他有些陌生了起來。以前他雖也是能言善辯可卻並無詩才。但眼下的這首詩便足以證明他詩才不淺,莫非以前他真的隻是低調了?
“你這位隨從何時有這般才華了?”
李季蘭滿眼詫異之色,據她所知,雲陽的身份名為侍從實為是隱藏在薛青身邊的高手護衛。難道說此人居然是個文武全才之人?
“誰知道呢。”薛青嘀咕了一句,心裏想著回去之後定要逼他說出真相。李季蘭聽得如此糊塗的回答也是哭笑不得。
與此同時,在雲陽等人僅是一牆之隔的房間裏,那雍容華貴的藍衣公子,他的目光所聚集之處卻不是身姿綽約小娘子的豐胸翹臀上,而是在一位枯槁老者的身上。
這老者名為郭利貞乃江南廣陵一帶的一方巨富,曾為吏部員外郎,後辭官退隱。
天寶年間,郭利貞又以“取之以民,用之於民”之聖舉,散盡過半家產救濟受水災之禍的難民廣為人傳。不過此舉卻遭其子女嫌棄,以至於被送至晉陽城老宅後便無人問津了。
“郭老,這首詩真的能力壓諸多才子?”
“老朽的這首《上元》定能讓郎君如願以償奪得今晚鬥詩魁首.至於能不能取悅那李十二娘的芳心便是郎君之事了。”
“好!若此次能夠抱得美人歸,郭老便隨我回範陽吧,到時候你想要什麽盡管說便是。”
安仁執意氣風發,老者卻隻是平淡說道:“郎君美意,老朽心領了。隻是範陽風沙大老朽這身老骨頭怕是折騰不起了。”
安仁執臉色一沉,話語之中已然有了一絲咄咄逼人之意:
“卿本佳人,為何不肯為我安家效力?你若答應隨我去範陽榮華富貴便是唾手可得。好過你在此苟延殘喘,還要落得個無人送終的境地。”
老者聞言仍舊古井無波,緩緩道:“人過半百,萬事已寂。老朽年事已高,隻想著頤養天年,再無力其它之事。”
安仁執強忍著心中怒氣。此次父親大人帶他來晉陽給燕王祝賀,可卻沒有讓他進入王府而是讓他來見這位落魄的老人。更是叮囑要對其以禮相待,即便老人不肯答應他所求之事也莫要強求。
可他不明白這位落魄的花甲老人有何資格讓他紆尊降貴,於是自作主張讓家奴以父親的名義將對方請到這天香樓來見麵。但凡豪閥大族裏都有萬般馭下術,說到底無非就是恩威並濟。
可是不管他如何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誘之以利,對方就是委婉拒絕,始終不卑不亢。讓他心中是大為惱火。
“既然郭老都這麽說了,晚輩也不強人所難。請恕方才失禮了。”
安仁執說完,轉身離去,臉色再也壓抑不住,一時間如同風雲驟變。
“哼,老不死的如此不識時務。若不是父親大人交代,老子才懶得與你廢話。”
幾個知其身份,晉陽城裏的紈絝子弟,此刻看到安仁執走出了房間,立刻便聚攏了過來,紛紛拱手笑道:
“安兄高才,《上元》一詩真是令我等大開眼界,心服口服。”
“是啊,今晚這詩會魁首鐵定是安兄了。可喜可賀!”
“看來安兄要得十二娘的青睞了,真是羨煞旁人呐。”
這些個整日混跡於風花雪月,醉生夢死的紈絝公子哥們都心知肚明,對方其實和他們一樣都是上得了小娘子的床,卻寫不出那些個哄女人開心的可歌可泣的浪漫詩詞。
要說欺男霸女,遛狗逗鳥,打架鬥毆那真是無人可比,但是吟詩作賦爺才沒有那個心情呢。
那麽《上元》一詩的作者自是另有其人了,大家彼此心照不宣,這可都是他們紈絝愛幹的事情嘛。
相比於這些紈絝子弟的喜聞樂見。那些個真正的讀書人則是痛心疾首,雖說曆來詩會出錢買詩揚名者亦不在少數,此事稀鬆平常。
然而將《上元》這等上佳之作也舍得出賣拱手讓人的,還真是少見。真是讓人扼腕歎息,怒其不爭。
“哈哈,諸位皆是年輕俊彥,在下也是僥幸而已。”
安仁執哈哈一笑,頗為得意。作為河東節度使之子的他,有著足以自傲的本錢。此時看著滿樓之人心中不屑一顧。
不過是一群腐儒書生罷了,令人可笑。即便你們絞盡腦汁,費盡心力又有何用?這詩會魁首,這美人還不都是我的囊中之物!
放眼整個晉陽城誰敢與我爭鋒?就連那位世子殿下,也是膽小如鼠,十幾年都未曾踏出王府半步,哪裏比得了他風流快活。
聽著周圍之人的阿諛奉承,安仁執心中越發愉悅,早就將他此行的目的拋之腦後了。
時間到了此時,詩會已到了公布結果的一刻。廳堂之中彼此議論最多的顯然是他從郭利貞那裏得到的那首《上元》。
可就在這個時候,整個廳堂中卻突然安靜了下來,氣氛有些詭異。隻見一張紙箋在眾人之間傳遞,待到眾人一一瀏覽過後,彼此議論之聲也隨之而起。
“杜甫,此人是誰?為何之前從未聽說過?”
“諸位,可有人認識此人麽?”
“不認識啊……”
一時間,眾人麵麵相覷,議論紛紛,說的卻不是這首詩的評價如何如何,而是對杜甫這個人的好奇。對於這個名字大家都是一頭霧水,顯然都不認識。
“去將詩作抄寫一份送上來,我倒要看看是何等詩作!”安仁執皺眉吩咐,一個隨時聽候差遣的家奴聞令立刻應聲下樓去了。
“安兄,何須緊張。此詩就算再好也不可能超過安兄之作的。”
“是啊,安兄你大可放心。這詩會魁首必然是你的囊中之物!”
紈絝子弟們大多不以為然,不多時那隨從便將抄好詩句的宣紙拿了上來。眾人看過之後卻也愣住了。
雲陽也沒有想到這首詩會造成這麽大的轟動,其實他對於詩詞一道隻是一知半解,並不懂得這首詩的真正欣賞價值。隻是覺得詩句磅礴大氣,讀起來朗朗上口,若要說到底絕妙在何處他自然無法解釋。
但這並不影響他用此詩的意圖,那位李十二娘既是公孫大娘的弟子,看到描寫自己師父之詩,出於好奇心理她肯定會想看看這個作者本人。
如此一來,雲陽便也達到目的了。他以此詩為引先認識對方,後續的友情發展便可水到渠成。等到時機成熟自然也就可以用朋友之名向對方討教武學方麵的知識。
如果自己能夠學到一招半式,不說踏雪無痕,水上漂的輕功絕技,便是一躍數丈之高那也是威風的很啊。
就在滿樓之人都在詢問杜甫是誰,杜甫此人在何處之時。一個婢女從樓上走了下來,漸漸的有人注意到了她,開始把目光聚集在她的身上。
因為跟著李倩而水漲船高的丫鬟碧兒,長得也是楚楚可人,讓人望之憐愛,不比那些個當頭紅牌差了多少。許多風流才子為求一睹李十二娘絕世芳容。
對碧兒是百般討好,因此認識她之人反而要比認識李倩還要多。這個時候她的出現頓時就引起了眾人的注意。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隨著她的步伐看去。
碧兒顯然見慣了此等場麵,此時優雅而行徑直向著雲陽等人的方向過去。到了近前她先是對著劉長卿施了一禮說道:
“見過劉郎君。”
劉長卿見碧兒向他問好心中一喜,以為是受其小姐之意,頓時笑逐顏開道:“碧兒,十二娘近來可好?”
“有勞郎君掛念了,小姐她一切安好。”
“劉郎君這般的儒雅才子,隻可惜小姐卻無意於他……”
碧兒心中幽幽一歎,有些難為情地笑了笑,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對著雲陽等人盈盈一拜,說道:
“不知哪位是杜先生,我家小姐有請先生上樓。”
早就成竹在胸的雲陽聞言微微一笑,拱了拱手道:“非常榮幸能夠得到李倩姑娘的邀請,在下有個不情之請,可否請我的幾位好友一起同去?”
“小姐雖然沒有交代,但既然是杜先生之友自然是可以的。”
別人都是恨不得能與小姐單獨見麵,他卻要邀請別人,還真是特立獨行。碧兒不由多看了幾眼,隻見眼前之人,眉清目秀,一副翩翩少年郎的模樣。
然而那一身青衣小帽的侍從裝束,卻顯得特別的大煞風景。不免讓人懷疑一個侍從如何能寫出那樣氣勢雄渾的詩句來的。
這個時候,眾人看到這個所謂的杜甫都是大失所望,一臉的不可置信。
“怎麽可能,竟然是一介侍從?”
“我從未見過區區家仆還有此等詩才的,想必是冒名頂替,此詩作者另有其人。”
“嗯,以在下之見,此詩定是其旁的那位俊俏的小郎君所作。或許是此人不喜張揚,方才讓其侍從頂替。”
“應該是如此了,咦,你們可知此人是誰?我從小便在晉陽城長大卻未曾見過此人。”
“長得倒是眉清目秀,唇紅齒白,不過晉陽城裏確實未曾有過這號人物,莫非是異鄉之客?”
對於周圍之人的議論和差異的目光,雲陽毫不在意。此刻對著還有目瞪口呆的薛雲笑了笑,“少爺,我們走吧去看看這位十二娘是何等的傾城之姿。”
薛雲這才回過神來,故作鎮定地咳嗽一聲,頷首道:“哼,那便走吧。”
說罷,便同李季蘭一起向前走去。雲陽剛剛踏前一步又想到了什麽似的,回頭對著劉長卿等人拱手笑道:
“諸位便也一同前去如何?”
“多謝杜兄,那我等便卻之不恭了。”
本來心情低落的劉長卿心中微微感激,作為文人風骨本想拒絕,然而心中的執念卻是驅使他答應了下來。縱然李倩姑娘無意於他,他也要見其一麵,了結此事。
男子漢大丈夫就應該心係於國,這兒女私情若能如願倒也是人生一大美事,若無緣也不必強求。
劉長卿雖然有些心煩意亂,但他的信念仍舊沒有動搖,隻是有些落寞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