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節、西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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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蘇依舊在旁邊不住的跺腳,和那個漂亮、性感的姐姐數落著自家娘子的不是。

    阿蘇說,他那妻子天天也不做飯,也不洗碗,孩子哭了也不管,天天就知道在那兒擺弄她那套瓶瓶罐罐。最讓他受不了的,就是竟然有事兒沒事兒的就把她那死了好幾年的前任掛在嘴邊兒上。

    我辛辛苦苦、不見天日的努力工作是為了誰啊?可不就是為了讓他和寶寶過得滋潤嗎?他倒好,天天就想著那個死掉的。你讓我可怎麽咽的下這口氣啊。”

    言言果斷的擔任了同聲傳譯小喇叭,把這話傳講給阿狸和王小五聽。阿狸卻發現言言這漢語很是奇特啊,到八卦的時候總是說的特別的溜。

    王小五咂咂嘴,擺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樣子來,說他爹媽就經常告誡他,娶妻貴娶賢,相貌是否出眾還是其次,賢惠、體貼才是首要的。阿蘇這妻室如此,還不如趁早分開算了。他卻忘了自己衝冠一怒,大老遠的跟著跑到這窮鄉僻壤來,就是為了一個剛剛認識半天都不到的小姑娘。

    阿狸卻嘿嘿一笑,頗有興致的挑了一個看上去沒有那麽多灰塵的杯子,道:“唔,我估計他那妻子也沒那麽差勁兒,阿蘇不過是慪氣罷了。估計,是他那妻子曾有一個青梅竹馬的情郎,後來那情郎卻撒手人寰了,所以小姑娘隻好改嫁他人。不忘舊人,原是好事兒,說明這姑娘不薄情。隻不過,這逢年過節的悼念一下也就罷了,天天的念叨,卻將她現在的夫君置於何地。”

    言言卻用一隻漂亮的小手托著下巴,狠狠的罵了幾句她表姐原來的那個夫婿。硬生生的就把話題帶歪了。阿狸卻不禁感歎,果然語言這東西,需要環境,也需要天分,你看言言,昨兒說起漢語還磕磕絆絆的,和王小五才混了一天,今兒就突飛猛進,都可以用漢語吐槽了。

    言言說,她表姐原來那夫婿,是車師國人士。車師是匈奴進入西域的門戶,也是從漢朝方向進入西域的必經之地。所以連年的打仗。那家就在戰亂中渾水摸魚,發了不少財。

    這男人有了錢,心也就野了。她表姐那原來的夫婿生的黑,還特別胖,跟隻黑山豬一般。竟然還誇下海口說自己定要娶個絕世容光的美人做妻子才好。所以,才可著勁兒的嫌棄她表姐。她表姐被自己的妹妹搶了丈夫,在老家住不下去了,才隻好跟著商隊一起去辦貨,這才引起了事故。

    王小五吹了吹熱茶,說真的,這茶湯也太渾濁了一些,簡直不堪入口,還不如喝白水好了。他卻不知道,這種茶有很強的消炎效果,所以匈奴人非常喜歡,有時會買回去當藥喝。

    言言又撐著下巴,說那些跟著一起去的下人說的可邪門了。說是走到一個地方的時候,突然就開始下雪,下完一夜的雪有開始打雷,下暴雨。一道雷電閃過,一個白的嚇人的巨人就出現在半山腰上,用套馬的繩子一下子就把她姐姐綁走了。然後扛起她阿姐,在山石間幾躥了幾下,就不見了蹤影。

    阿狸之前隻知道她阿姐被人綁了,卻不知道具體經過。此時聽了之後,卻覺得隱約有哪裏不對勁兒。她說:“那你阿姐被綁走了,隨行的貨物呢?”

    言言放下茶杯,瞪大了眼睛。她那不太老的老管家想了想,道:“好像是……沒有什麽問題。他們這一行押運的都是極為貴重的香料,是送給珍寶閣售賣的。如果珍寶閣突然香料短缺,那應該很快機會傳出消息去。”

    管家縷縷修剪整齊胡子,又道:“公子莫非是說,有人搗鬼?”

    阿狸嘿嘿一笑,心想大爺您不就是這麽想的嗎?隻不過等我先說出來罷了。阿狸點點頭,又說:“我見過許多類似的事情,其實,都不過是裝神弄鬼罷了。而且,從來還都是沒有內鬼,就引不來外賊。”

    這些事情,都是跟著巴音她們一起來的小宮女八卦給阿狸聽的。據說先朝的時候,宮裏也總是鬧這樣的事情。秦始皇活著的時候自然沒人敢放肆,但他兩腿一蹬,宮裏換了那敗家的秦二世做皇帝,就大大的不一樣了。經常有太監、宮女裝神弄鬼的,說是什麽水鬼找替身啊,吊死鬼索命啊,其實就是為了想辦法把宮室裏的金銀細軟、精致擺設神不知、鬼不覺的弄出去賣錢罷了。

    阿狸回頭問王小五,道:“若說你家的下人帶著你出遠門了,你被擄走了,隻留下很多貴重的貨物,你家的下人會怎麽辦?”

    王小五把杯子往桌上一放道:“哼,若是我家老管家在還好說,萬事還能有個做主的。隻可惜,我家那老管家年前過去了,也沒有個兒子、侄子的接班。底下那幾個小廝都油滑的很呢。若是遇到這事兒,有幾個估計早就已經分了東西走人了,剩下的一個,略微有點良心,估計會往家裏報個信兒,但也定然要再三強調自己如何九死一生、忠心耿耿。”

    言言隻是未經世事,但又不傻,聽到這兒,已經明白了幾分,但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阿狸又緩緩道:“你覺得很不可思議對吧?那是因為你一直順風順水。我認識一個阿姨。本來嫁了金龜婿,生下麒麟子,養尊處優。可是等到他丈夫另尋新歡,將她休棄的時候,最先開始嘲笑她的就是她從前的保姆。”

    她原來聽了這種事情,也是不信的,直到她母上大人給她細細說了,才漸漸明白其中的道理。

    同樣都是人,同樣都是女人,一個高高在上,榮華富貴,年過四旬,還保養得當,天天吃的是牛排、龍蝦,聽的是交響、古典。另一個卻卑賤如泥,身不由己,婆婆刻薄,兒子體弱,天天為了五塊錢的水費都和樓上的阿婆吵個不停。

    生活畢竟不是拍電視劇,對主人家忠心而又心懷感激的仆人不少,但私底下恨得死去活來、關鍵時刻隻想著推卸責任的也有的是。

    言言那管家何嚐不知道此中的關節,但是作為下人,若是把這個道理說給言言,她也未必肯信啊。

    言言說:“你是說,他們撒謊了?”

    阿狸想想看,又點點頭,斟酌再三,說:“我覺得,有可能是半真半假。或許他們隻是想編造一個故事,一個讓你們不會再去尋人的故事。就比如說,有獨眼怪人從天而降,將你姐姐捉走了。那即便你真尋到那個地方去,估計,也是尋不到什麽的。……這也都是我的推測而已,但是總還是要試一試的。”

    言言聽到這話,低下了頭,強忍著眼淚不往外流,小姑娘本來長得甚是可愛,但是配上兩個腫的和青核桃一般的眼睛,總是有點不倫不類。

    她說:“我……我小時候不懂事兒,總是搶阿姐的玩具,有什麽新衣服也吵著要穿,她也從來都不生氣……”

    阿狸無奈,隻能側過頭去看地磚,王小五一邊安慰,一邊想著自己以後是不是對顧賈也要好一點點。管家卻不住慨歎,他家小姐也是缺心眼的很,妹妹搶姐姐玩具也就算了,還搶衣服。就表小姐那身材,從小就頗為圓潤,言言每次穿上她的衣服都是無比滑稽、無比搞笑,後麵還得有倆侍女拖著下擺才能安全走回家。

    阿狸實在沒得可看,隻好又去瞄阿蘇那邊的動向。阿蘇依舊很是惱怒,一張牡丹花兒一般的小臉上滿滿的殺氣。哎,這美人嗔怒,也還是那麽美。阿狸卻用袖子捂住臉頰,嘿嘿一笑。她算是看出來了。阿蘇絕對對他那夫人是真愛,要不然絕不會恨得牙根都癢癢,就差咬兩口的樣子。

    愛~之~深~恨~之~切~啊~~~~~!

    嗚,不過說到這兒,他那夫人也是不會辦事兒,縱然不好意思自己來找丈夫,繡個荷包傳傳情也總是好的。兩口子,何必掙個誰高誰低,互相給個台階下不就行了。

    阿狸瞬間覺得,自己很有當居委會大媽的天賦啊。

    就在這時,“砰”的一聲,一個很秀氣、很是單薄的小姑娘被按在門板上,五六個胖婦人圍著她不斷的撕扯、扭打,嘴裏還叫喊著:

    你爹爹為一個漢人,卻去給胡人做工,你還要不要臉!要不要臉!看我們今天不打死你,為民除害!”

    阿狸見狀,立刻起身,可惜她還沒動手,站在門前和阿蘇說話的美女姐姐就掏出了鞭子,好好的衝那幾個老娘們兒一頓抽。那幾個人吃痛,竟然都不敢找那美女姐姐理論,立馬就捂著頭四散而逃。

    阿狸冷笑道:“原來是外強中幹,中看不中用的很。”

    那小姑娘本來是整整齊齊、漂漂亮亮的,此刻卻像個被剪刀劃破了的布娃娃一樣,很是委屈的蹲在地上,隻是一味的哭個不停。

    言言這次可不委屈了。她看著那個和她一樣的女孩子被惡人打、被惡人罵,才想起世上不幸的人多了去了。言言挺起胸膛,鼓起勇氣,伸出一隻手,把那小姑娘從地上拉起來。小姑娘很是感激,想抬頭笑一笑,但是立馬又想到自己現在頭發蓬亂、形容不整,十二分的狼狽,於是又嚶嚶的哭了起來。

    這驛站還是秦朝剛剛統一六國時建立的。現在早就沒有留守官員了,取而代之的是個臉上有傷的老爺爺。老爺爺瘸著一條腿,歎了一口氣,給小姑娘絞了一條熱毛巾來,讓她擦擦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