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沢從手術室裏出來的時候，接到了杜棠的diàn huà，杜棠告訴他鄔童已經買了最快的一張機票回去了。

    他看見走廊上一個看上去似乎才四五歲大的孩子，抱著卡通的書包坐在走廊冰涼的等候椅上，大大的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看著他，坐在他旁邊的是一個中年婦女，他認識。那是顧我的媽媽，她拉著那個小男孩的手走到他麵前。

    “怎麽樣了，杜醫生？”

    杜沢沉默了一會兒，他不知道應該怎麽告訴他們，在擁有了希望之後又掉進失望之中。顧媽媽看著杜沢沉默了，便一切都了然於心。

    顧我很快就醒了，扭頭看見自己兒子懷裏還抱著他的小書包，一言不發的站在她的病床旁邊，她挪了挪位置，輕輕的拍了拍床，他有些笨拙的甩掉鞋子撲進她懷裏。

    “我們什麽時候才可以回家？”

    顧我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小腦袋，鼻子一酸：“我不知道，大概還要多一段時間。”

    “不要，我還和你一起回家。”聽見顧我還是拒絕了自己，他緊緊的環住自己母親的脖子：“我為我們做主，我們馬上回去好不好？”

    “不行，小十七。”

    他將小臉埋進她的頸窩：“我答應爸爸要好好保護你的。”

    **

    從機場下來，攔了的士往市中心趕回去，看著擁堵的馬路，他真恨不得自己跑回去。鄔童不記得自己給了出租車司機多少錢，拒絕了他的找零朝著住院部跑過去。

    他推開病房門，一個人穿著藍白條紋的病號服，外麵還套了一件黑色的針織衫，她又瘦了很多：“怎麽樣？”

    她沉默了幾秒，扯了一個笑容出來：“還好吧。”

    “說實話。”他對上她的視線，果不其然她很快就錯開了目光：“我人都在這裏了，你還要我自己去問杜沢嗎？”

    顧我沒有開口，他作勢要走出病房，下一秒眼淚從她眼眶裏順著臉頰滴落在白色的被子上：“鄔童，我活不了了……對不起。”

    一個星期後，顧我堅持要出院。出院那天顧我精神狀態很好，早早的就起床了，鄔童在護士站在那份自願出院出任何事情都與醫院無關的協議上簽字。

    他上次回來還是過聖誕節的時候，將東西放在客廳裏，顧我沒有等他慢慢的走上二樓，鄔童放下東西跟上去的時候，顧我在衣帽間，她打開最裏的櫃子，那裏麵放著她結婚的時候穿的婚紗。將衣架和婚紗一起拿下來，放在自己身上比了一下，大了很多，那個時候她還懷著小十七。

    “好看嗎？”她蒼白的麵前沒有什麽血色，就連握著衣架的手都發抖。

    “好看。一直都很好看……”

    “以前讓你誇我好看難如登天，今天怎麽高興說實話了？”她將婚紗重新放回去，似乎沒有力氣了，手握著衣櫃門差點就摔下去。鄔童立刻扶住了她，顧我搖了搖頭：“小十七什麽時候回來？我有點想他了……”

    “沒事，媽已經去幼稚園接他回家了，你馬上就可以見到他了。”鄔童不知道自己說話的聲音有多抖，他扶著顧我坐在陽台上的沙發上。

    顧我覺得有點冷，裹緊了一些身上的毯子，陽光灑在她的身上，眼睛有一些睜不開了，有些困，講話也是輕飄飄的：“鄔童，你以後一定要給我兒子找一個善良的後媽，告訴她小十七每天起床都需要量體溫，告訴她小十七不愛吃胡蘿卜，告訴她超過晚上七點就不要給小十七吃零食了，告訴她小十七隻能穿純棉的衣服，告訴她讓她好好照顧你，照顧小十七，讓她好好愛你們……”

    “你說，為什麽我的一輩子這麽短呢？”她自己都沒有哭，卻覺得有眼淚順著她的臉頰留下來了，她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手掌心都是常年打球的薄繭：“別哭了，我過會兒就要去另一個地方瀟灑快樂了，就當做我要去遠行一樣，我迄今為止的人生真的很快樂了，以前都是我去機場目送你離開，這次換你看我離開。”

    **

    鄔童沒有想到會接到自己兒子班主任的diàn huà，她在diàn huà裏告訴鄔童，他的兒子昨天回去沒有寫語文作文。

    他向老師保證會好好批評，向老師道歉之後，收起剛被他拿出來的相冊，輕輕推開兒子房間的門：“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麽不寫語文作文嗎？”

    他將作文本塞進抽屜裏，然後心虛的攔在了課桌前，鄔童直接將他的領子一提，小十七全程低著頭，拉開抽屜拿出了那本作文本，他翻開第一頁，上麵隻寫了四個字——我的母親。

    鄔童將作文本重新放回抽屜裏，慢慢蹲下平視自己的兒子：“可以告訴我原因嗎？”

    這次小十七抬起了頭：“為什麽小十七的媽媽不在了？”

    他不知道這麽開心，輕輕摟過自己的兒子，用那隻無名指帶著戒指的手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是啊，為什麽爸爸的妻子不在了呢？”

    **

    顧我日記。

    “今天小十七第一天上幼稚園，可惜你在美國……不過我有拍你兒子上幼稚園的zhào piàn，很勇敢呢，是當天小朋友裏唯一沒有哭的。”

    “薑娜來找我玩，帶小十七去了遊樂場，他走一走就累了，每當我抱著他覺得手臂酸的不得了的時候我就在想如果你在就好了。”

    “鄔童，今天回來了嗎？他沒有回來，所以我又一次一個人帶著兒子過兒童節。幼稚園裏親子huó dòng沒有你都好難啊。”

    “小十七問我你什麽時候回來，他想你了。我也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