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印刷機後麵的我非常害怕，畢竟殺過人的亡命之徒盛怒之下什麽事情做不出來呢？但是夏燁似乎對眼前的狀況一點都不擔心，隻是說著：“怎麽？難道你是想在這裏直接殺了我嗎？”肇事者笑了兩聲，說道：“那不成，我現在隻是過失殺人而已，要是殺了你就變成故意殺人了。”夏燁看著那個肇事者，說道：“你當初撞到人之後，隻要下個車送到醫院去，我的家人還是可以和你庭下和解的。”

    “小妹妹，我不是說過嗎？我隻是一個普通的卡車司機，沒多少錢。”肇事者哼笑了幾聲，繼續說道，“我要的其實很簡單，隻要我綁架你，然後再管警察開一下假條件，趁著警察都在忙著救你的時候，我乘機逃跑，你也不用死，這不是兩全其美的辦法嗎？”

    講真，這個肇事者做事還真是有一套，計劃可以說是天衣無縫了，不過，他應該沒想到我在這裏吧？到時候我把他的計劃全說給警察聽，這麽以來不僅是夏燁沒有危險，還能把肇事者抓住，這大概也是夏燁讓我躲起來的真正原因嗎？可是，是真的嗎？夏燁真的有把這個肇事者的心思全都猜透嗎？心裏突然湧升起強烈的不安感來，就好像我和夏燁沒有明天似得。

    “本來隻要抓你一個就好了，不過現在看起來，後麵的那個小哥可能也要和我走一趟了。”

    肇事者的聲音響起來，聽起來就像是催命的咒語一般。

    我心裏一跳，然後就慢慢起身，和肇事者四目相對，夏燁突然大叫一聲：“跑！”在這麽一聲之下，我拔腿就跑開了，夏燁也跟著跑開了。這明明應該算是突發情況吧？但是肇事者卻像是提前預知了一般，立刻衝著夏燁跑去，大手一抓就直接抓住了夏燁的胳膊，我跑到了大門口，就看見夏燁整個人被他按在了機器上，我停在那裏，焦急地看著夏燁，夏燁把頭扭到我這邊來，眼睛已然是充血的樣子，她看著我，對我大聲喊道：“sb！跑啊！”

    夏燁似乎就像是我的司令一般，她發號施令的時候，我會像一個騎士一樣舉著我的矛與盾衝上前去為她衝鋒陷陣，此刻她的號令是讓我跑，但是我的腳下卻生了根，我口腔中的那半截舌頭在作祟，讓我無法離開。如果我離開了，夏燁會怎麽辦？她會不會缺胳膊少腿？理智告訴我，現在應該跑才是，夏燁不會怪我的，但是，我就是走不開。

    似乎隻是在一瞬間，我就跑了上去，我使出我最大的力氣把肇事者撞到了一邊去，肇事者被我撞得踉蹌了幾步，馬上就抬起一隻腳朝我踢過來，我伸手去擋，但還是被那力道踹到了地上去，夏燁撲了上去，跳上了肇事者的身子，然後張開嘴就朝著他的耳朵要過去，肇事者慘叫了一聲，然後就帶著夏燁朝印刷機上狠狠地撞了過去，夏燁吃痛地哼了一聲，鬆開了肇事者的耳朵，肇事者憤怒至極地朝夏燁踢過去，我立刻撲住那大腿，把肇事者的身子往邊上撞去，然後我和他一起倒了下去，我抓住了肇事者的耳朵，用力朝傷口捏了下去，肇事者咬住牙抓住了我的腦袋，把我朝地上狠狠撞過去，他的力氣真的很大，也似乎因為耳朵的事情變得失去了理智，他抓住了我腦袋之後，就仗著力氣比我大，一個勁地把我往地上掄著，似乎不把我送去黃泉去不罷手似得。

    我感覺腦袋很暈，好像就要昏過去了，這個時候肇事者的身子往我身側倒去，我看見夏燁撲在他的身上，掄著她的手砸著肇事者的眼睛，肇事者踢出一腳就把夏燁撂到一邊去了。我閉上眼睛，夏燁和肇事者纏鬥的聲音在我的世界裏隻剩下幾聲悶響，我的耳朵在耳鳴，眼睛也花了起來，可我還是搖搖晃晃地站起了身子。我看見，夏燁和肇事者撲在了一起，就在另一台印刷機前麵，那台印刷機突出了一個角，看起來非常鋒利。我猛地撲上去，把肇事者撞到那個角上麵，然後使盡全身力氣把肇事者定在那個角上。肇事者的身下濺開了血，一滴，兩滴……再努力一點就行了吧，這樣一來我們就可以解脫了吧，不管是我、夏燁，還是我媽媽……

    突然，我的後腦上傳來一陣鈍痛，緊接著，我的世界就變得天旋地轉起來，倒下的那瞬間，我看見夏燁滿臉的淚痕，手上還拿著一個鐵棒子，上麵還沾了點血。那是我的血嗎？夏燁為什麽要打我？可惜，我已經來不及思考這件事了，倒在地上的那一瞬間，我的世界也徹底灰暗了過去……

    ……

    “sb，快點醒醒。”

    “sb，天都黑了，你怎麽還不醒過來？”

    “sb，我害怕，你快點醒過來。”

    “sb，你別嚇我。”

    ……

    雖然不知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現在我在什麽地方，但是我，或者說，我的意識已經清醒過來了，夏燁那沙啞的北方口音在我耳畔邊響著，我知道，她一定很擔心我，所以我也正在努力地睜開眼睛……漸漸地，似乎可以看見一點微弱的光芒，漸漸地，似乎可以看見眼前的場景。我動了動我自己的手，碰到了一個柔軟的東西，緊接著，夏燁的聲音停住了，下一秒，我就聽見她用著帶著哭腔的聲音說道：“sb，你醒了呀……”雖然我還看不太清楚眼前的東西，但還是努力地答應了一句：“嗯。”

    我能感覺到，夏燁和我似乎是被綁在了同一個柱子上，她和我背靠背地坐在地上，我努力伸出自己的手，抓住了夏燁的手，試圖用這種輕微的觸碰，讓她安心下來。

    “我拿棒子打了你，痛嗎？”

    原來真是你打得我……都出血了，能不痛嗎……要不你來試試看……

    “看來是真的痛了，還敢掐我……你，生氣了嗎？可是當時那種狀況真的是沒辦法，我怎麽叫你，你都不停手，拉你我也拉不動，要是讓你繼續下去的話，那個人會死的。那種敗類死了一點都不可惜，可是sb，不該是你做的這件事，你還有未來，為了這種事，就算是自衛殺人，還是會帶上汙點的，我不能讓你那樣……sb，你當時的意識還在嗎？在的話就用力掐我一下。”

    我沉默了一會兒，選擇了掐她，畢竟那個時候，我的意識確實還在，隻是不那麽清醒而已。

    “sb，你真傻，怎麽能為了那種人做那種事。”

    這不是看你危險嘛，以後不會了。

    “sb，你聽到了那個人說的話，對吧，你也知道我家之前是做什麽的了，對吧。你害怕嗎？”

    害怕嗎？說不害怕是假話，我確實害怕了，不過，我害怕的不是你的家世背景，我害怕的隻是你有沒有對我說真話，一開始選擇靠近的人，是我，但是後來，你有沒有在利用我？你有沒有事先知道我爸爸是做什麽的？你有沒有過想利用我替找那個肇事者？夏燁，我怕的從來就不是那些沒用的事情，我害怕的隻是你，害怕你從來就沒有對我動過心。我對我自己一點自信都沒有。

    我靠著那根柱子，摸了摸夏燁的手。

    “騙人，你怎麽可能不害怕呢？你膽子那麽小。”

    “sb，隻有半截舌頭真的不能說話嗎？”

    真的不能說話，我試過很多次了，就是說不了話。

    “不管能不能說話，你能不能叫叫我的名字？”

    能叫你的名字嗎？用我這半截醜陋的舌頭？

    我心裏有點害怕，卻又躍躍欲試，於是，在這空無一人且不知道是倉庫還是廢工廠的地方，開始了一次嚐試。

    “哈呃……哈呃……”

    我努力了，我隻能做到這種地步，夏燁那麽美的名字，被我說得那麽醜。

    “sb，你還真的能說出我的名字呀，不錯，大點聲。”

    夏燁說的話，不知道是在安慰我、鼓勵我，還是她真的那麽認為，但是對於我來說，這就夠了。我的腦袋還是很痛，痛到快沒有感覺了，全身上下都是酸痛感，沒有一處地方是舒服的，我沒覺得委屈，一點都沒想哭，可就是夏燁這簡單的一句話，瞬間讓我淚崩，讓我全身上下的血液都沸騰起來，我大聲地喊著：“哈呃！哈呃！哈呃！”

    半年多沒在別人麵前，像今天這樣張大嘴叫著，今天的我，似乎找到了一個久違的宣泄口似得，把我受過的委屈，在這一聲聲的“哈呃”中全都倒出去。我抖著身子，淚水開始忍不住留著，那一聲聲的“哈呃”到最後全都變成了“呃呃呃”，真的，忍不住。

    “sb，你知不知道，你的聲音其實還挺好聽的。”

    是的，曾經，在我能發聲的時候，曾經在我能唱歌的時候，所有人都說我隻關注學習實在是太可惜了，所有人都認為以我的長相和聲音，不去做歌手實在是太可惜了。曾經的我理所當然地接受那些讚美，在暗自得意的同時又不以為意，直到後來，我失去了我的半截舌頭，我這才發現，原來那些讚美是多麽得珍貴。

    那一瞬間，似乎有什麽東西從我身體裏消失了，海闊天明。

    夏燁，謝謝你，還有，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