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那台拆樓機的幾次猛砸，音樂教室已經沒掉了一半，我和夏燁就在僅存的一半教室中苦苦等待，到最後，終於聽到了消防車的聲響傳來，我撐著身子站了起來，夏燁卻因為精神放鬆了，一下子就從椅子上栽了下去。消防車把梯子架上來的時候，我正抱著夏燁，輕輕地揉著她撞出了一個包的腦袋。

    消防員看見我們的時候，臉上浮現出驚訝的表情來，大概是因為我和夏燁此刻身上全都是傷痕累累的樣子吧，夏燁身上隻要是肉眼可見的地方，幾乎都有淤青，而我的話，大概就是衣領上的血跡最嚇人了，這還不是那個肇事者做的，而是夏燁。消防員先抱著暈倒的夏燁下去了，我在上麵又等待了兩三分鍾，然後就有一個消防員上來，給我綁上帶子，帶著我下去了。這麽下去的時候，我抬頭看了一眼這間困住我們的教室，它是這棟樓最高層，而這棟教學樓則一共有七層。我就一直在想現在的小學生到底是有多少，居然連這麽一個偏僻地方的小學都有這麽高的教學樓，畢竟一般來說，沒有安裝電梯的居民樓最高也就七層了，一棟小學教學樓怎麽能這麽高呢？

    下了地之後，我沒有看見救護車，火警就開車消防車送著我和夏燁一起去了最近的醫院，醫院裏的醫生見到消防車的時候，就已經預料到發生了什麽事情，直接推著手術床就出來了，不過他們隻推出來了一台，率先接著暈倒了的夏燁進了急診室，我下車，本來也想跟著走來著，但是護士就是硬生生地把我壓在了消防車邊上，不讓我走進去，然後又叫幾個男護士送著另一台手術床快速地跑過來，他們這麽過來的時候，我都在懷疑著他們是不是想著乘機訛我的錢。

    手術床帶著我去了急診室大廳，護士們對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給我的後腦勺上碘酒，本來感覺後腦勺已經不痛了，碘酒一下來的時候，我整個人就直接抽氣了，真心疼，然後又聽見一個人，快點騰出一間手術室來給我縫針，當下我就蒙住了，沒想過我腦袋上的這個傷口竟然還要縫針，看來是真的受了重傷，難怪我這麽暈，暈到出現在我視野裏的東西都有點看不太清……我瞬間慌了起來，扯帶著後腦上的傷口也跟著火辣辣的疼，但是，真的沒空管這些事情了，因為我發現，我看東西真的有點看不太清楚了。

    我的視力非常好，不帶眼鏡的那種好，好到即使坐在座位的最後一排我也依舊能夠看清前方黑板上的小字，但是從昨天晚上開始，我其實就有點看不太清楚東西了，本來以為是天黑的原因，天亮以後以為是因為天還沒大亮的原因，後來又以為是灰塵滿天飛的原因……反正，一直都不以為意，但是現在，等我認真開始視物的時候，卻發現，確實可能看不太清楚。我深吸了一口氣，告訴自己，這一定是因為後腦上的傷口，等到傷好了，我就能看得清楚東西了。可是……

    心裏的預感沒那麽好。

    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進的手術室，也沒有細數那醫生在我腦門上縫上了幾針，甚至沒有去想那塊地方以後能不能長出頭發來，我一直都是暈乎乎的，直到躺在了病床上，看到夏燁，那一刻，我才似乎找到了些落腳點。

    怎麽說呢，挺想打人的，即便她當時是真的為了我好，但是後遺症如果太多了的話，就有點接受不來了。後來，我媽來了，她給我燉了點湯，我一口一口地吃著湯的時候，餘光瞥見她盯著另一張床上的夏燁，麵色不善，我知道她現在一定是憤怒到了極點，因為我受傷了，她現在一定是在遷怒。這個時候，進來了一個護士，她作為我的監護人，直接跟醫院說要求我換一個病房，要我住獨間。她既是有錢人家，也是我的監護人，醫院自然是非常樂意，直接辦了手續，送我去獨間病房。

    去了獨間病房之後，我媽就坐在床邊上，看著我，慢慢說到：“高暘，剛才旁邊病床上的那個女的，就是我們學校之前染金發的女生吧。”我沒回應她，但是很多事情，她都心知肚明。她看著我，臉上的表情非常冷淡：“高暘，你高二了，你現在這種狀態，我能安心放你在國內嗎？我說過嗎，要參加高考，就要考國內最好的大學，即便不是清華北大，複旦什麽的也要踩進去。高暘，就你現在這種狀態，還是給我安心出國去吧。”

    又是這個話題，但是，你讓我出國留學的原因真的隻是因為我讀書狀態的問題嗎？和你即將開始的那一段婚姻真的沒有絲毫的關係嗎？

    大概是我的態度惹到了她，我媽一聲不吭地轉過身去，直接出門了，這也是她家教好，換做家教差一點的人家，管你是不是在醫院，出門的時候就直接摔門了。

    我閉上眼睛，趴在床上一動不動的，隻想著睡過去。

    快到晚上的時候，警察找上門來，據說已經和夏燁做完筆錄了，來找我做點補充。他們是過了監護人的那一關才到我這裏來的，我媽都同意了的事情，在警察的眼裏，我是一點反對的餘地都沒有，就隻好乖乖地回答了問題。和想象中的不一樣，那個警察看起來還挺親切的，他一臉和善地和我打過招呼之後，就開始問想要我補充的問題了：“你是偷偷跟著夏燁去的印刷廠？”點頭。“是那個人把你們帶去的案發現場？我指的是那棟要拆掉的廢棄教學樓？”點頭。警察呼出了一口氣，大概是覺得我不會說謊吧，然後他開始問一些我想象不來的問題。

    “你頭上的傷口是夏燁誤傷？”

    誤傷？不是，那隻是她不想讓我殺死人所以才這麽做的。但是這種答案又實在是不好告訴警察，所以夏燁才選擇說謊的吧，這也是為了我好。

    點頭。

    “夏燁說，那個人把你們帶到那裏去為的就是毀屍滅跡？”

    搖頭。

    “不是？”

    繼續搖頭。

    “你不知道？”

    點頭。

    “你當時是不是已經暈過去了？”

    ……小哥，講真，你不是都知道了嗎？為什麽還要這樣問我，是不是想挖一個陷阱讓我跳？

    點頭。

    “你知不知道抓你們的人是做什麽的？”

    點頭。

    “能不能寫給我們看？”

    拿過警察遞過來的紙筆，我認真地寫到——卡車司機。

    警察小哥關上小本本，然後說了一句：“好好休息吧。”

    這……就問完了？如此簡單粗暴？

    這個時候的我根本就不知道，夏燁到底告訴了警察一些什麽東西，所以才如此蒙圈。

    晚上，我媽又來了，是來給我送作業的，她把小桌子搬上了我的病床，對我說道：“就算是生病住院，也不能耽誤學業，這是你今天的作業，明天我還給你送來，先拿著課後練習做一做，就算錯了也別看答案，反正現在東西都學的差不多了。”我直起身子，有氣無力地開始寫作業。我媽看著我，漫不經心地說道：“你那個女同學聽說是有個混黑社會的爸爸？你知不知道？”她瞥了我一眼，冷哼一聲：“看來是知道了，那你知不知道那卡車司機也是混黑社會的，你那女同學的爸爸根本就不是什麽意外死。”

    我心裏一驚，手上的動作就直接停住了，我媽的聲音還在耳邊響著：“……看人能不能擦亮眼睛……別給人賣了還替別人數錢……所以說別瞎喜歡什麽人，有些人不值得……”

    此刻，我的腦海裏正在腦補著一場大戲，這場戲主要有幾個主角，一個是從未露過麵的黑市大佬，一個是替黑市大佬做營生的卡車司機，一個是處在黑市末端不起眼的商人，一個是一直在追查黑市的警察，他們撞上了，在幾方較量之下，微不足道的末端商人就去世了，是卡車司機下的手。這個時候，另一場大戲出來了，一個是末端商人的女兒，一個還是那個卡車司機，隻是警察又多了一部分，兩方警察本來是在追查著不同的案子，卻因為一個人攪和在了一起，那便是死去的末端商人的女兒，隻是不知道，這到底是末端商人之女有意攪和，還是無意為之。

    夏燁，似乎一直都沒告訴我一些事情，她並不是撒謊，隻是我沒問，所以她沒說。

    可，這就是撒謊。

    我知道，我可能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是，就衝著夏燁設計我小姨父的那幾下，我想象中的這些事情，還不一定是子虛烏有的。我媽看著我，不知道在想些什麽，許久之後，她才說：“你要是覺得累了的話，可以趴下去休息一會兒，但是今天的作業一定要做完。”

    是咯，在你的眼裏，作業確實是要比你親兒子我重要一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