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個廢棄印刷廠、我暈過去開始，一直到我在解開繩索的前一刻，我隻知道夏燁和我一起被抓到了這間廢棄學校來，可是，我從來就不知道夏燁到底受了什麽樣的傷。當我的眼睛能在黑夜中慢慢看清楚夏燁的時候，我看見的隻是一具遍體鱗傷的破敗身子，額頭上的傷口、脖子上的勒痕……輕輕地碰了一下夏燁的胳膊，她倒吸了一口氣，才慢悠悠地說道：“我打完你之後，棒子就被那個人搶去了，然後我也被打了。我現在身上肯定有很多出淤青，所以，別輕易碰到，要不然等我好了有你好看的。”

    夏燁，你還真能，傷成這副樣子了你還好意思說什麽大話……追擊凶手這種事情，交給警察做就好了，你說你一個女孩子家的，幹嘛要惹上這些是非呢？

    我看著夏燁，視線漸漸地模糊起來，夏燁的聲音還在我耳邊輕輕響著：“這個故事告訴我們，做人要擔心報應。你看，我才打了你，然後我就遭報應了。我都還沒有被痛哭，你哭個屁，快點擦幹眼淚去找路。”

    現下對於我們最重要的確實是找一條出路，在這裏哭確實是一點用都沒有，說不定還會被夏燁那小妮子笑。我咬了咬牙，抬起一直袖子正打算擦淚，但是想到我現在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地方是幹淨，還是算了，就讓眼淚自然幹好了，總比到時候臉上黑一道白一道的好看一點。

    夏燁抬起眼，看了我一眼，戲虐地一笑：“黑貓，不管你現在擦不擦都很髒。”

    ……

    真的，你說，我們都這種情況了，少說幾句損人的話是會死嗎？

    天已經亮了，從那天花板上的洞傳來的光也越來越亮，我開始環視著這間教室，一眼就看見了門長在什麽地方，我試探性地走過去，用力拉了一下，發現那門從外麵被鎖上了，我使勁地扯了一下，就聽到外麵有鐵鏈子的響動聲傳來，也就是說，這間教室不是上鎖了，而是上了鏈條，所以開不了。我吸了口氣，後退幾步，然後抬腳猛地一踹，門是開了點，但是就那麽一點，可能能讓倉鼠出去吧。我蹲在地上，吸了幾口氣，揉了揉我的腳。嗯，有點痛。

    其實我平常的力氣雖然算不上大，但就腳力來說，開大腳球是沒問題的，這麽一扇內部空心的鐵門，說實在話，讓它凹進去一塊真的一點問題都沒有，但是現在的我不僅僅是受傷這麽簡單，關鍵是我肚子還有點餓，所以這麽一腳下去，這扇門隻是往裏凹了一點。身後傳來響動，我轉過臉去，就看見夏燁正扶著柱子慢慢起身了，一個沒注意腳下，踩空樓梯，就摔在了地上，我馬上站起身去攙她。

    這間教室應該是長在頂樓的音樂教室，規模大不說，還是間階梯教室，中間還有承重柱，夏燁這種狀態，還是坐下休息比較好。我特意找了一張看起來還算是完好的椅子，把夏燁小心翼翼地放上去了，夏燁還抽空懟了我一句：“這麽小心，我是孕婦嗎？”

    我不理會她，把他放下之後我就繼續去破門了，當然，這一下我選擇了其他的方式，拿著一把破損的椅子開始掄。一下又一下，那個把我們關在這教室裏的鐵門已經開始凹進去了，但是看起來還是紋絲不動的樣子，那個敞開的門確實比剛開大一點，但是……怎麽說呢？夏燁要是能直起自己的身子，應該能夠出得去，但是我……瘦高個的男生依舊是個男生，體格問題就擺在那裏，怎麽可能出得去。

    “放棄吧，你再怎麽掄我們都出不去的，那門隻能凹進去，反正我現在是抬不了腿，你要是能抱著我出去，就繼續掄吧。”夏燁說的話真的非常傷人心，但是，我知道，她說的是對的。

    我以前上小學的時候，那個時期的男生隻要抬腿踹上那麽幾腳，門基本上就是報廢了，但是現在，我卻真心覺得，這小學的門質量還真心不錯，難道是因為年代不同的原因嗎？

    我直起身子，開始向四周看過去，隻看見那窗戶，但是，怎麽說呢？這還真是小學呀，窗戶上居然還有那種鐵柵欄，是有多擔心孩子們想不開跳樓呢？那一刻，我心裏真的有些絕望。

    就在我絕望得快要心肌梗塞的時候，我似乎聽到了幾聲人聲，大概是工人到了吧。

    不是說工地離這裏挺遠的嗎？怎麽會有這個聲音傳來？我心裏一片激動，立刻扭頭看著夏燁。

    ……

    “你真的不要這麽看著我，消受不起。”夏燁說完這句話之後，開始自覺地清嗓，然後開始以女高音的方式大聲喊道：“救命呀！”

    話糙理不糙，就是希望那些工人能聽到。

    夏燁喊了幾聲之後，額頭上又開始冒汗了，我知道，這幾聲一定是牽扯到了夏燁的傷口所以才會讓夏燁冒汗，我看著夏燁，做了個停止的手勢，但是夏燁硬是裝作沒看見的樣子，捂著自己的痛處繼續大聲叫道。我有點惱火，然後就朝著夏燁走過去，試圖阻止她繼續喊下去。

    就在我離開那個地方沒多久，一陣機器轟動的聲音突然響起，我還沒反應過來，剛才我站著的地方瞬間就坍塌了，大地震動了一下，混夾著灰塵的陽光一瞬間就湧了進來，讓人想要窒息，緊接著，又是一陣轟隆隆的響動聲，然後我就看見長臂機器在我麵前就像是長頸龍舉起脖子一般高高揚起，我往後跑了一下，然後整棟樓又震動了一下，又少點了一部分。

    那一瞬間，我的心隻有一片拔涼，夏燁那麽用心求救都沒有辦法讓那些人聽見，現在這些機器響了起來，他們大概就更加聽不見了吧。不行了，再這麽下去大概整棟樓都要被挖空了。我當下立刻把我手上拿著的椅子大力扔了下去，然後又拿起了另一張椅子扔。我的體力本來快要到極限了來著，但，大概是因為麵對死亡的恐懼，本來該力竭的我瞬間又變成了一個大力士，扔完一張椅子的時候又開始扔第二張椅子，那長著長臂的機器第三次揚起的時候，終於生生地停在了半空中，然後我就聽見下麵似乎有人再喊：“上麵有沒有人？！”夏燁立刻喊道：“有！有！”

    “上麵好像有人！”

    “快點去跟工頭說說！”

    ……

    聽到下方工人們雜七雜八的討論聲，我心下鬆了一口氣，立刻癱倒在地上，轉過半個身子看看身後的夏燁，她也正在因為吸了太多的粉塵在那邊猛烈地咳嗽著，牽扯到傷口之後露出呲牙咧嘴的樣子，看起來有點滑稽。但，不管我們現在的樣子有多狼狽，反正我們是得救了，隻要還活著，就好。

    然後，我開始有了亂七八糟的想法，比如說，那個肇事者明明不打算殺了我們的，但是為什麽突然把我和夏燁放在了這麽危險的地方，難道是因為在我暈過去的時候，發生了什麽事情嗎？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地方，那就是為什麽昨天晚上夏燁不告訴我，我們的處境有這麽危險？她要是早點告訴我的話，我們或許可以連夜逃，而不是差點命喪黃泉。我在心裏安慰自己，告訴自己夏燁是為了讓我不那麽害怕才這麽做的。但是，我怎麽都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大概，是我太多疑了吧。或許夏燁和那個肇事者都不知道，這棟樓今天就要被拆了。

    如果夏燁真的對我隱瞞了這些事情的話，在我眼裏無異於欺騙。

    欺騙，不是扭曲事實那麽簡單的事情，它還包括了對人心的傷害。

    你說，我是不是有點沒事找事做，事情才剛剛好了那麽一點，我就又開始往雞蛋裏挑骨頭了……雖然夏燁確實是有一堆的毛病。

    我和夏燁在上麵待上了一段時間，然後就聽見下麵開始有人用著喇叭對我們說話：“我們沒有機器可以帶你麽下來，現在我們報警了，等到消防隊來了你們才能下來！”夏燁回答了一句：“知道了！如果可以的話，記得叫救護車！這裏有人受傷了！現在還躺在地上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你看，這就是非常明顯的欺騙了，雖然我現在真的是躺在地上了，雖然我真的一句話都說不上來，但是並不是同一種概念，好嘛？

    夏燁低眼看了我一下，臉上又掛上了那張冷冰冰的表情，說道：“怎麽了？你有什麽意見？”

    ……沒，我沒意見，就是有點想你剛才那副受傷到我見猶憐的樣子，比現在好看多了。講真，女的太堅強不是一件好事情，男生連一個可以安慰一下的地方都沒有，甚至還有可能被對方懟到抑鬱而死。

    不管了，欺騙也好，我就是喜歡這個女的，到時候懲罰一頓就好了。

    但是那個時候的我，從來沒有想過，那一天到來的時候會是那麽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