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三拜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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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被推開的瞬間發出了吱呀作響聲,碩大的屋子中央正襟危坐著一位麵色凝重的老人,他雙手自然下垂,危坐不動,發卷殘雪,花白胡子,那曾經英俊的麵龐在兩排燭火的照耀下已經略顯老態,歲月讓他那飽滿的額上落下了明顯的川字紋,此時的他有些倦怠,隻是遠遠地望著來人,眼神中夾雜著一些期盼。

    “大人,斥候來報,派去的人被殺了,他們撿到了箭頭,說是鮮卑人幹的,小姐依舊下落不明,其他人還未有消息,我已派人再去打探。”來者坐在他身側說著。

    老者將身體微微挪動了一下,輕點了點頭,那原本凝重的麵龐上並未發生任何變化,他開口道:“我本想能就此退隱山林,不再去糾纏世事,沒想到如今,退也退不得,隱也隱不住,一張關防圖惹得我妻離子散,惶惶不可終日,真不知,真不知我這個年近半百之人該何去何從!”

    來者歎口氣,道:“大人,生逢亂世,哪裏來得真正的清閑,你替那龍椅上的黃口小兒征戰了半世,才保得這半壁江山搖搖而不墜,他司馬家又給了你什麽。如今朝中內亂,匈奴、鮮卑、羯、氐、羌,五胡日漸做大,神器更改也隻是朝夕之事。胡虜肆虐,家園盡毀,但也正是我們向朝廷借兵的大好時機。舉旗易幟的時候到了。那西海關防圖雖是禍根,但此圖將西域五十六城的排兵布陣,關防要塞,戰備虛實,地理交通詳載於上,誰能得到圖就等於得到了半壁江山,五胡之中哪個不去覬覦,隻可惜啊,隻可惜現今這圖紙也不知流落於何處了。

    老者歎口氣低聲道:“朝中的事如何了?”

    來者聽聲急忙挪動身體,正襟危坐回道:“回大人,已按大人吩咐暗中聯絡了虎賁營,陳將軍說,他永遠是您的部將,隻要大人一聲令下,虎賁營三千鐵騎粉身碎骨,在所不辭,還有,特進將軍懷遠、安夷撫夷護軍呂先、秘書監姚義真和其胞弟驍騎營統領姚義武等諸位將領也都願助大人一臂之力。”

    老者高聲道:“好!勝敗當在此一搏了!”

    來者附耳低聲道:“驍騎營的事體也已辦妥,如不出所料,勝敗也就在今明兩日了。”

    “報!驍騎營指揮使姚義武遣人來訪!”一兵士在門外喊道。

    二人聽聲相視一笑,喊道:“速速召來!”

    黑衣進到屋內,未及寒暄,便撲倒在地大喊道:“有人陷害我家主公,請黃將軍明斷!”說罷不住地扣頭。

    黃琦見狀連忙起身將那黑衣扶起,接過書信假意細看了一遍,皺著眉道:“奸佞當道,國將不國,陷我舊部親信於不義,就是陷老夫於不義,千鈞一發,我即刻修書一封,讓他作速行動。”說罷,盤坐案幾,草草幾言幾語,即將那書信付與來人,又拍了拍黑衣肩膀道:“告訴姚將軍,此乃關乎你我身家性命的大事,我黃某絕不馬虎,即刻按此信中所言去辦便好。”黑衣爬倒扣了一扣,出門去了。

    風雨繼續著它們那任性且肆無忌憚的行為,雨水順著宮殿那高高的瓦簷滴落在青石板上,發出淅淅瀝瀝的聲響,這是天公繼昨夜那場大雨後對這巍峨的宮殿進行的第二次徹底的洗刷了。天色暗淡,宮女們那平日裏紅潤的臉頰今天看上去多少有些素淡,在她們身上大多裹上了一層更厚的深綠色褙子,睡眼惺忪的臉上邊打著哈欠邊將眼神迅速從那幾個內侍的身上躲閃開來。他們幾人一夥,輕皺著蛾眉,吃力的將一個個鑄鐵潘雲宮燈搬抬到了宮牆一側,在每兩扇窗子間的牆麵空擋下擺上一頂,為的是給這座已經十分陰鬱的大殿增加幾分光亮。寒風陣陣來襲,沿著宮內那一排齊整的軒窗發出啾啾嘶鳴,窗紙被吹得忽內忽外,那聲音伴隨著文武百官們踏入殿內的小碎步聲在碩大空曠的殿宇內回響著。

    正襟危坐在殿內的文武兩班大多低著頭,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發出絲毫的聲響,身後那幾百盞隨風搖曳的燭火伴隨著風雨的侵襲聲成了這座大殿現在唯一生氣所在。

    編鍾聲起,群臣們在地上挪動著笨拙的軀體,繼而雙手和額頭伏地拜倒。未許,一個子不高,滿臉煞白的瘦弱男子在一群內侍和宮女的簇擁和攙扶下步入了殿內。他身著黑色朝服,艱難地爬到了那高高禦階之上,在那碩大龍椅上坐定下來。他冠冕上垂下的十二旒隨著身體的微微顫抖輕輕地搖擺著,腫脹的雙眼布滿血絲,眼神迷離且恍惚,那王者的氣勢和一位明君聖主應有的雄材大略在此時像是被這朝堂上的淒冷氛圍壓製住了。他突然將低著的雙眼微微抬起,瞥了眼宮殿間那粗壯的黑色玄柱,將那煞白的臉向著內侍站立的方位側過些許,而後又迅速恢複了那低頭沉默的狀態。

    “拜!再拜!三拜!”內侍在得到龍椅上那個萎靡不振的男人細微的暗示後,用他那高亮且尖利的嗓音呼喊著,那聲音配合著殿內上百人“萬歲!萬歲!萬萬歲!”的山呼鼇拜聲完成了今晨朝會上最基本的一次君臣大禮。

    群臣歸位了,殿內恢複了寂靜,那呼嘯的風雨聲在被這場喧鬧的氛圍完全壓製住後又逐漸占據了上風。

    內侍輕點著腳尖,探頭探腦地瞥了眼那龍椅上的裹在華服盛裝裏的瘦弱男人,他沒有說話,在沒有得到那個男人明確的暗示之前,他恢複了那原本筆直的站立姿勢,清楚地看著滿朝文武在下麵發出的絲絲躁動。他不時的低聲清著嗓子,想用這看似不經意間的細微聲響給這位穩坐龍椅的低頭不語的孤寂男人一些暗示。

    男人沒有理會,隻是等到一陣疾風襲來,軒窗被吹得吱呀作響時,才將眼睛快速地眨動了幾下,而後用那顫顫巍巍的手在寬大的衣衽之中輕輕地摸索著,繼而拖出了兩枚沉甸甸的千葉刃,正是在昨夜那場風暴中劃破夜空險些要了自己性命的那兩枚。他瞥了一眼那鏢身因為太過鋒利而泛出的銀色冷光,忽然向前一抖,全身發力,屁股猛地一抬,將它扔下了禦階,百官被那沉悶的落地聲驚動了,紛紛望去一眼又迅速恢複了那趴倒一片的原態,但這次他們的頭似乎探得更低了些。

    “有人…要害朕!”龍椅上的男人奮力抖了抖長長的衣袖,用那雙滿含暴戾又夾雜著些許惶恐的眼環視群臣,低聲說著。“有人…想要殺我!”

    “為什麽…為什麽?”男人的聲音瞬間變得粗暴且高亢起來,憤憤地喊著。

    “陛下!”群臣用一種勸慰的口吻,伏地大聲呼喊著。

    一儒服鶴氅手持笏板麵色憂鬱的大臣伏地而起,他從群臣隊裏挨擠出身來,向前幾步,伏倒在地大聲道:“陛下勿驚,臣已著人徹查明白,此人乃驍騎營一六品校尉,夜闖禁宮,謀逆犯上,必是受人指使,驍騎營指揮使姚義武難脫幹係。”說罷,轉身衝門外喊道:“還不快去拿人!”

    門外青騅營侍衛聞聽魏公令下,飛一般的去了。

    “魏賢良,你是何居心!”一人出列後沉沉地拜倒在地,在聞說此事後,姚義真已是一夜未眠,此時的他眼中充盈著血絲,怒視著那個在朝堂下發號施令的人,厲聲喊道。

    滿朝文武將身子微微地抬了起來,三三兩兩交頭接耳,燥燥地觀望著朝堂上兩人的相互斥問。

    “陛下天資聰慧,豈能被你這等人蒙騙了去!”姚義真向那龍椅上的男人深深一拜,憤憤道。“驍騎營指揮使姚義武乃是先皇舊臣,戎馬一生,戰功卓著,不知為這大晉王朝流過多少血淚,臨危受托,是專門來輔佐陛下的,我姚家滿門忠義,絕不出此等逆賊…”

    “鐵證如山,那賊人的佩刀和這兩枚千葉刃均是驍騎營的兵器,這怎麽講…”魏公用手指著地上的千葉刃,憤憤地說著。

    龍椅上的男人一邊聽著兩人激烈的辯論一邊用雙手撐起身體,在內侍的攙扶下緩步離開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