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逼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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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們一行人打著宮燈,在這個渾濁的日夜即將交替的時刻沿著那高高的土黃色的宮牆向前行進著。今夜,她們的步伐多少顯得有些雜亂,那是為了避開青石板上不均勻的積水而產生的。她們大多低頭看著路,緩緩的邁著步子,時而跟隨前麵那人的步伐輕巧的一躍,時而向著左右兩側去躲,微微上翹的嘴角間流露出一絲那打破常規的得意的笑,她們顯然很享受這種不規則的雜亂步伐帶來的些許趣味,以至於那笑容愈演愈烈,並沒有因為淺綠色的鳳頭屐已被雨水浸的濕透而停止。長長的宮裙被寒風肆意揮舞著,繼而吹向了同一側方向,顯露出來的是那副修長窈窕的略帶骨感的身段。

    落在後麵的兩個宮女在今夜沒有內侍監督的情況下,刻意放緩了腳步,她倆相視一笑,互使了個眼色,靜靜地看著一行隊伍漸行漸遠了。

    那混沌一片的赤紅色天空已然朦朧將暗,兩人手裏的宮燈隨風劇烈搖擺的同時亦顯得明亮了,她們站在原地,偎在一起看了陣這夜空中並不尋常的景致,淺笑著說幾句耳語後,快速躲進了身旁那高高宮牆下的一扇木門裏。

    那是間已經被遺棄了很久的大大的寢室,是以前像她們一樣的那些身穿著綠色褙子的宮女們的寢室,她們整潔有序的生活習慣依舊延續在這間大大的屋子裏,雖然那床榻和桌椅上的灰塵已經堆積了厚厚一層,可依然能夠看到它們當年是如何被齊整且高雅的擺放著,沒有絲毫的淩亂跡象,以至於那股子冷冷淡淡的胭脂香氣也順著房門外鑽進的風瞬間張揚了起來。

    女人攜手反插了門,手裏那兩盞宮在沒有任何外力的幫助下想要徹底照亮這間屋子顯然有些吃力,她們索性不向裏走,將宮燈的挑杆插進了廊柱間那高高的鑄鐵燈架上,正好能清楚地看見兩人那被風吹得略顯淩亂的兩窩發髻和紅粉青蛾般的稚嫩麵龐。

    兩人看著彼此那漸漸紅潤的臉慢,相視一笑,最終將身子緩緩地貼在了一起,她們都很害羞,害羞到在相互退了衣服之後就再也不敢正視對方一眼,急促的呼吸伴隨著低沉的呻吟聲開始了那若隱若現的蕩漾,這裏的每一絲空氣似乎也都變得慵懶和散漫起來,那股子潛伏在這房間裏,已經孤寂了很久的胭脂香氣也漸漸活躍了,它將二人緊緊包裹,愉悅且興奮的參與著在這座孤寂的皇宮裏的一間無比孤寂的角落裏驟然開始的情色盛宴。

    “咳!”黑暗角落裏的男人的淺淺地咳嗽聲打斷了她們原本那逐漸加快的呼吸節奏。

    女人們沉寂了,那輕皺的眉頭下兩隻驚懼的雙眼緊緊的朝屋子那似乎有著無盡黑暗的角落望去。

    “咳!”又是一聲咳嗽。

    女人們鬆開了正緊摟著彼此小蠻腰的手,半裹了衣服,挑起宮燈,朝那方向緩步走去。

    “姐姐!”那個更為嬌俏的,年齡也要更小的女人輕扯一扯前麵女人的衣袖,柔聲道。

    “噓!你就站在這兒吧!”前麵的女人回頭瞥一眼那略顯驚怖的麵龐,將食指輕觸著朱唇道。

    她一手握緊依舊敞著的上衣,一手挑著宮燈,步入了未知的黑暗當中。女人的腳步越來越慢了,以至於將那手裏的燈火在這能容納下三百個宮女起居的黑洞裏漸漸演變成了那天幕間的一顆孤星的流星,它忽明忽暗,順著自己的軌跡緩緩的向前飛行,劃過了那幾十年來似乎未曾有人踏足過的謎一樣的空寂領域。

    “姐姐!”遠遠那頭的女人尖叫聲驚醒了這顆還在一意孤行的璀璨星辰,她回過頭,看到那宮燈熄滅時的點點餘光,而後一切又陷入了沉寂,她圓睜著雙眼,大喘口氣,卻在瞬間失去了知覺。

    高高的土黃色宮牆下的一扇木門被推開了,異常矯健的黑衣武士們像螞蟻出洞般齊刷刷地湧了出來,他們在夜色的掩護下快速的沿著宮牆向這座皇城的宮門奔去。

    彤雲密布的天空下將士們的一雙雙鷹眼俊冷且堅毅,他們在擎滿火把的城牆之上環視著這座寂冷的皇宮,沒有絲毫懈怠。

    中原地帶那承平日久的安逸祥和氛圍似乎並沒有影響到他們的判斷,那裹在厚厚鎖子甲裏的年輕校尉發現了什麽,他並沒有急著發聲,隻是兩眼緊盯著他所發現的獵物,從箭筒中輕提出隻那被浸的濕透卻在火把掩映下依舊光燦的蘭羽箭,搭箭拉弓,那箭矢掙脫束縛,瞬間消失在了無聲的黑暗之中。他俯身趴在了城垛上,側臉探出頭去,卻遲遲沒有聽到那逆風而去的蘭羽箭紮進青石板或是跌落地麵發出的絲毫聲響,他緊皺著眉,向那一片黑暗之中再去凝望,卻尋不見了那隻獵物的蹤跡。

    “咚…咚…咚…”城外忽然響起的陣陣擂鼓聲吸引著這群原本神經緊張的青騅營的武士們,他們挨擠在了城牆的另一側。這給早已埋伏在城牆角下的黑衣們爭取到了機會,他們趁著這雜亂的聲響行動了,用鐵爪緊緊地扣在牆麵迅速的向上攀去,在那登上城頭抽刀去砍的一瞬,鎖子甲裏的人們憑借著本能的反應躲過了那股鋒利的脅迫感。

    城頭上沸騰了,刀劍相觸的陣陣花火點亮了漆黑的夜空,更多的黑衣人攀上了這城頭,那是原本屬於驍騎營的這些高貴的騎士們掌控的城頭,他們使出了渾身解數,與這些傲慢的嬌貴的在他們看來如此不堪一擊的武士們奮力拚殺著。鮮血成片的拋灑在了土黃色的城垛上,火光渲染了一遍它那鮮豔且淒美的顏色,而後那新鮮的血液又不斷的拋灑了上去,凶殘的、狠狠的將那一個個土黃色的城垛不停的洗刷著,直到最後一個裹在鎖子甲中的武士倒地才完全停止下來。

    城門頓開,驍騎營在宮門外那一片片樹林中埋伏好的騎士們早已按捺不住胯下這些桀驁不馴的牲畜了,它們在那高高揚起又瞬間落下的狠狠鞭策著自己後腿的皮鞭催促下狂奔了起來,那形成的巨大轟鳴聲讓這座王城的每一寸磚瓦為之震顫。他們衝了進去,他們知道這次夜襲已經成功了,剩下的隻有將那高貴的但在他們看來是如此稚嫩的皇家氣派完完全全斬落在自己的高頭大馬之下,享受這種挑戰權威帶來的無邊無沿的快感。

    “步兵無論如何也是打不過騎兵的!你們快走…快走啊!”一名倒在血泊中的老兵奮力推開了男人的手,狠狠地說道。

    “保護陛下!”青騅營的武士們放棄了城門,他們在得到校尉的明確指令後,分散隱匿了起來,不與那勢頭正旺的驍騎營的騎士們進行正麵廝殺。

    他們拭了拭臉上的血跡,拖著樸刀向後宮奔去,身後那幾百名駐守宮門的武士幾乎死傷殆盡,現在追隨他們的隻是敵人那幾匹打頭的快馬和那馬上被高高擎起的幾杆火把。

    從各個城門敗退而來的武士們聚集在了這座皇城主人的那發出幽暗燈光的寢宮門外,他們那從鎧甲上滴落的血跡漸漸染紅了這片原本濕滑且光潔的青石地板,散發出腥紅的色彩和撲鼻的血腥。

    過不一陣,那些打著馬鞭的騎士們已然興衝衝地卷地而來,青騅營的殘兵敗將們見勢不妙,退進了殿內。

    “陛下!”裹在金甲中大汗淋漓的男人跪倒在地大聲呼著。

    龍椅上麵色煞白的男人盯看著遠處那快被擠垮的宮門發出了一聲冷笑,輕聲道:“你們說,他們會殺了朕嗎?”

    內侍們紛紛跪倒了,他們深深的俯首貼麵在地上,沒有人敢說話,隻是後排幾個年少內侍那兒傳來的隱約抽泣聲讓人們似乎更加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

    “陛下,現在從地道中逃出去還來得及,再晚…再晚可就沒有機會了!”男人道。

    “地道!魏賢良,你是說讓朕從地道中鑽出去,好保全性命,不被這些亂臣賊子所害,好!你是個忠臣,我看出來了,不論成敗,至少知道要忠君護主,可朕思量再三,覺得還是不走的好,在地道中弄髒了這身龍袍不說,這身子一旦蜷著走路了,要再直起來可就不那麽容易了,你說呢!”男人顯得十分鎮定,他端坐龍椅上款款道。

    身穿鎧甲的男人緩緩站了起來,那門被撞擊發出的巨大聲響似乎讓他完成了由惶恐到憤怒的轉變,他轉身抽出刀來,對那些簇擁在一起用遍體鱗傷的身體奮力抵住宮門的武士們喊道:“擒殺逆黨,青騅營誓死不降!”

    宮門被撞開了,被阻擋的門外的無數火光像奔騰的潮水般湧了進來,宮內被照得明亮,連龍椅上男人那張煞白的臉也被這衝天的光亮照耀得如此鮮豔,他靜靜地凝望著在他麵前上演的這場殺戮,顯得是如此冷漠和無情,也許這正是一位帝王應有的城府,那些揮舞著刀槍和拚死抵擋著刀槍的人們在他看來都是自己的這個國家的臣民,那些保護自己的和背叛自己的人也都應是這天下的這個王朝的生靈,四方有錯,錯在朕躬,男人沒有再去多想,隻是在魏賢良和他帶領下的青騅營的將士們一個個倒在那鮮紅的血泊之前將眼輕閉上了。

    “魏賢良一黨謀逆作亂,現今,臣等已經將他正法,但刀劍無情,人心難測,還請陛下當眾赦免了諸位將士的不敬之罪,並犒賞三軍,以彰正氣!”校尉拎著帶血的長刀,在那高高的龍椅上的男人麵前來回地踱步,高聲嚷道。

    “嗬嗬嗬,這位將軍,諸位將士忠勇可嘉,何罪之有!”男人笑道。“內侍長何在?”

    幾名躲在龍椅後顫顫巍巍的內侍聞聽說話慌亂間爬了出來,整齊應諾,又將頭低了下去。

    “諸位將士忠勇,著賞金一萬,銀三萬,綢緞一萬匹…”男人大度的語氣被步入宮門的幾人打斷了。

    幾人銀盔素甲,身披赤袍,手握著龍雀,站定了大殿中央,一人緩緩道:“天下大亂,臣等要陛下金銀何用,還請陛下即刻草擬詔書,調撥西山五萬戰騎,臣這就要連夜啟程,去為陛下劍掃群雄,築不世之功啊!”(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