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當真什麽都不管？那小子這樣莽撞下去可是會出事的。”地上的黑影慢悠悠的從土裏鑽了出來，模模糊糊的形成了一個黑漆漆的人影。

    “不管，不看，也不問。”她歎氣言語間流露出無限的疲憊，“我累了。”

    “老妖婆，你睡了很久了。”黑影不解的望著她，最後忍無可忍的踹了她一腳，可就像踹著空氣般的他未曾挨到她分毫。

    他怒道，“你嘴裏盡是騙人的話。當年是，如今又是！”

    “你主人應當說過，他的命很大。所以，最後活下來的那個，才是你要找的人。”她躺在草地上，眯縫著眼，望著漆黑如墨的夜空發著愣。當瞧見身邊那時而聚攏時而消散的黑影時她知道他這次是真氣到了，“影，你又瞎擔心個什麽？”

    “他若是死了，這次有我陪著你。”她寬慰道，“方才不是你說要纏著我一輩子的麽？現在怎麽倒是急了？”

    “幫我去殺個人。”他的身形忽而穩住繼而又再度變成了一個飄渺的黑色虛影。

    “他？那個老頭？還是另一個？”

    “……”黑影沉默了，過了許久才道。“老頭。”

    “你會甘心看著他倆自相殘殺？”

    “……”再度沉默。

    “再等等吧！”她似乎對他的回答並不在意，“天下大道，存在，既是必然，即有它的道理。

    一切，冥彌之中，自有定數。

    隻是，這定數是通往終點，還是起點就不得而知了！不過，這段路的終結也意味著下一段路的開始……”

    黑影聽得很認真，過了許久才打斷她的話。

    “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他那團沒有五官的黑影朝她靠近了幾分，停滯了幾秒才道，“老妖婆，要不你一口將他們幾個都吞了？那我也省事些。”

    “我不殺人。”

    “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老妖婆麽？

    還嘴裏念念叨叨著這些，你被困的這些年該不會是去西方修佛了吧？

    跟那些臭道士，毛和尚有的一拚了。”他哈哈笑著，“老妖婆，我不行了，看不下去了。”

    “那你要去哪？別忘了當初怎麽答應你主人的。”她沒有理會他的嘲笑，隻是作為一個朋友還是提出了關心。

    “去殺群小妖玩玩。”他也沒有隱瞞而是埋怨道，“總比聽你念經好。”

    “小妖？”她愣，隨後冷笑一聲，“嗬，我還以為這世上隻有我這麽個老妖婆了。”

    “你這話說的可真酸。”黑影桀桀的笑著，聲音雖然陰森無比可卻還是能感覺到他對她沒有敵意。“我不是留下來了麽？”

    “你剛說的小妖是怎麽回事？”她愣，似想到了什麽。“一直以來，我都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什麽錯覺？”黑影嚴肅了起來，“你該不會預感到墨老鬼出來了吧？那我可得挪窩了。”

    “小妖——”她從地上坐起晃了晃腦子，“我陪你去鬧騰鬧騰吧？

    活動活動下筋骨，都老骨頭一把了，恐怕這世上也就隻有你記得我這個老妖婆了吧？”

    “呃......”黑影鬱悶的在前方帶著路，“我錯了。”

    “你沒錯。”

    “不，我錯了。”黑影子停了下來，飄飄忽忽的在她周圍繞了一圈。“你生氣了。”

    “沒有。”

    “你以前就這樣。”他極度委屈道，“你打我吧！我以後不這樣叫你了。”

    “隨你。”對於他的話她完全沒放在心上，而是自顧自的欣賞著多年未見的人間秋景，雖是夜晚，但於她無礙。

    “那我叫你老妖怪吧？”黑影不禁埋怨起自己沒臉了，他若是有張臉，就可以賣個萌，說不定這老妖怪看他可愛就不生氣了。

    “......”某老妖怪沒生氣，看了他在自己麵前華麗麗的轉了一圈才道，“小妖的事，如實招來。”

    “就是這幾年多的啊！”黑影巴不得能跳過這個坎，他慢悠悠的在前麵飄著，使得她恰好能聽見。“具體什麽時候我不知道，反正，我是被它們吵醒的。

    更可惡的是，這世上隻有你和那死和尚看的見我。

    它們一點規矩都不懂，都不曉得來拜見拜見我這個地主，還整天唧唧喳喳的吵我睡覺。而且，每隔一段時間就冒出一批新的來，還整天打打殺殺的，煩死了。

    要不是為了等那人出現，我早就出去教訓他們了。”

    “出現這麽久了？”她喃喃自語著，“你主人倒是沒算錯，這天，確實是有要塌的時候。”

    “你什麽意思？”

    “沒意思。”她晃著腦，看的黑影也一陣泛暈，那團影子也分分合合的變得飄渺起來。“影，這些事你不需要懂。”

    “哈哈。”他突然大笑兩聲。

    “你笑什麽？”

    “我知道了。”黑影一上一下的，顯得很是歡脫。

    “知道什麽？”她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自然也看不出任何的喜怒。

    “我知道你為什麽要跟我一起去找小妖麻煩了。”他嘿嘿笑著，“老妖怪，你之前定是被某個小妖纏上了。嘿嘿，我說的沒錯吧！”

    “......”她不語。

    “一定是這樣的，你才不會那麽好心的陪我去找樂子。你比那死和尚還呆板......”

    “咦，我都說了你這麽多不是了，你怎麽還不生氣啊？”

    “好好帶路。”她全程沒有說話，也不知是在生悶氣還是全然沒放在心上。

    黑影隻覺得她真的變了，但是哪裏變了，他卻怎麽也想不起來。

    印象中關於她的記憶也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全新的她，而這個她，讓他覺得更加真實、更得信賴，也更加安全。

    對他而言，這是好事。

    “哦。”他吱了聲，不再說話。

    ……

    “你是誰？”蕭何朝他靠近了些，那人閉著眼，心髒依舊微弱的跳動著。看得出來，還沒死。

    他的臉上結著厚厚的冰碴子，裹著一件有些年代的軍綠色棉袍，臉色紫青，整個人像是剛從雪原裏走出來般。

    他是另一個你。

    老翁的話，在他腦子裏像隻討人厭的蒼蠅般胡亂的蹦躂著，惹得他心情又是鬱悶了幾分。

    一個大膽的主意在腦海中蔓延，猶如一顆石子不慎落入水中濺起的層層漣漪般迅速而又持久，沒等到那人回話，他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將那人臉上白花花的冰條給扒開。

    一張紫色的臉，就這樣毫無防備的出現在了他麵前，除了因為凍僵而呈現出的顏色有些詭異，甚至連眼角的淚痣都和他一般無二。

    這，是另一個他。

    麵對這人，蕭何隻覺自己正照著鏡子，他跪坐在地上，不是很明白庚叔為什麽要造就另一個自己。

    他的心開始發涼，又看著自己的手，再翻動那人的手去看，更是發現就連最基本的紋路都一樣，而那些更細小的，他不是顯微鏡看不到。

    但，這已經足夠了。

    自己，和他是同類？

    一樣的不是人麽？

    這一刻，蕭何怒了，他怒庚叔，更恨這個世界……為什麽會這樣？

    手中的刀子，也因為仇恨握的更緊了些，心髒微弱的跳動在他眼裏更像是一種挑釁，他輕蔑的一笑，看也不看，毫不猶豫的朝著它紮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