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不多了？”蕭何小聲喃呢著，又抬頭看看自己背靠著的女孩，恍惚間他又記起那日天台上。

    在那分不清是夢還是現實的記憶裏，庚叔也是這般的悵然，似想說什麽卻又害怕，而她，也在害怕，害怕的是時日無多。

    庚叔呢？他又在怕什麽？

    庚叔還不滿三十歲，身形卻佝僂的如同本該含飴弄孫頤養天年的老頭，他的時日，也無多了麽？

    這般想著，他也怕了，也不知哪來的勇氣緊緊的抓著人家姑娘的手。

    手，在顫抖著，眼神在閃躲著。

    他怕了，怕這眼前的一切都是鏡花水月，怕所有的都會離他而去，怕他會成為一塊被遺忘的石頭，永遠，永遠不曾被記起，也不曾擁有。

    “你又在怕什麽？”竹並未抽身，而是一臉好奇的看著他。

    “我......”蕭何被她看的不好意思，嘴唇微微顫動卻是說不出話來。

    竹見他如此也沒了想要抓弄他的心思，反是將他手握在手心裏。憂心忡忡的望著他，“他們為何選你我不知，但這次問我卻覺選對了。

    細看之下，你與淩檜竟有幾分相似。

    隻是，你沉得住氣，他性子太急。

    不然，先祖也不會治的了他。”

    “我......”一時間蕭何竟了要說什麽，他隻覺眼前的女子特別令人心疼，仿若她的一生自己都曾經曆過。

    “你且靜靜的看著。”竹衝他笑笑，將身上的黑袍脫下墊在地上，又扶他躺下。

    輕宵見此已是遊弋過來，擋在了蕭何前麵化作他與竹之間的一道屏障，它望著那紅眼老屍的眼裏帶著濃重的不舍，眼角濕潤，又是一滴淚珠滴落。

    竹已是越來越接近那老屍，她一邊走一邊碎碎念著，像是在同蕭何訣別，又像是不忍什麽。

    “淩檜若知世間有你，他定然也會欣慰的。

    我想，我的所作所為他定然也是會原諒的。

    畢竟，那個答案並非他心中所想。

    最後，就連先祖也後悔了。”

    蕭何靜靜的看著她的背影，一身素白的古服穿在身上越發顯出她形單影隻，同那老屍一般她腰上也別著一塊碧綠的玉玨。細看之下蕭何竟發現那兩塊玉玨上的紋飾近乎相同，似乎本就該是一對。

    “你想要幹什麽？”當竹站起身來的時候，紅眼老屍便察覺到了危險，可是一側的土裏竟又突兀的鑽出三具僅剩下骷髏的死人來。

    那些死人再度將他纏住了，方才他還能勉強一二，可如今出來的這些骷髏數量雖少可力道卻遠不是方才可比擬的。

    他，就要支撐不住了。

    “我早就說過你死了。”她笑，“也給過你機會了。

    既是死物，初來乍到的，也不先拜會拜會他們這便是你的不對了。

    他們，都是曾經追隨過淩檜的將士，也是自願隨我一道守護淩檜的。既然他們醒了，手下留情的事也就不該我來做了。”

    那三個骷髏人對付起紅眼老屍來是尚有餘力，他們一邊將他困住一邊齊齊將目光探向了竹，緊接著一道渾厚又吵雜的聲音從那空蕩蕩的胸腔裏發出。

    “簡竹？”他們剛從土裏鑽出來，頭腦不是太清醒。可事情的大致經過，卻也已捋清了。

    “我在。”竹點點頭。

    “淩檜，你想要我們怎麽做？”他們有些為難卻也無可奈何。

    竹愣了，卻又笑了，她指著蕭何。“他，會是新的淩檜。

    以前的事，先祖也後悔了，沒必要再繼續下去了。倒是辛苦各位大哥了，你們如今這幅麵貌......”

    “無礙。”三個骷髏人搖搖頭，骨骼“劈裏啪啦”的作著響。

    “淩檜在世時曾說過，他若是不在了，姑娘的事便是他的事。我們如何，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隻怕你們是下不了手的。”簡竹搖搖頭，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來。“這個惡人，還是我來做吧。

    幾千年了，也該了結了。”

    她深吸一口氣眼角已是同輕宵一般有了些許淚意，“千年來這其中變故太多，有如今這番結局也挺好。

    這許是淩檜的命，也是那孩子的命，亦是我等千年之前就已注定的。

    此間事了，幾位大哥也該去了，前世恩怨，都該一筆忘卻。”

    “千年了麽？”其中一個骷髏歎道，“當年的人早就不在了吧？就算是後人......

    姑娘，你這是要我們放下麽？”

    “放下。”她點頭，用手輕撫起被禁錮的紅眼老屍，指尖在他額上輕點。“即是他當年所求的答案，不過先祖，卻是騙了他。

    如今這天，也不知還能支撐多久。他若真如當年先祖所想，化作將臣還魂而來，隻怕當年戰場上的血雨腥風會再度重現。

    可是，今日這天下之人，早已不複當初。當年的人，就算是後人也淹沒在熙熙攘攘的塵沙中。找，是找不到了。”

    “姑娘的話，我們兄弟三人明白了。”三骷髏對視一眼，默默鬆了力道，而紅眼老屍也被簡竹剛才眉心那一點直接暈厥了過去。

    “還請幾位大哥幫我將那孩子扶過來。”她已是將倒地的“淩檜”扶起，“那隻黃仙，我困不住他多久。隻是可惜了他這一身上好的修為，也不知道那孩子能否經受的起。”

    那三個骷髏人對視一眼，鬼怪之類的東西本就對血液的氣息敏感，隨著二者間越加的靠近，他們向著蕭何而去的步子也變得愈加沉重起來。

    蕭何也是感覺到了這份異樣的，可是，他能怎麽辦呢？

    簡竹雖說的很嚴重，可是，莫名其妙的蕭何竟能感覺到她對自己有的真的好像全都是好意。就仿若，兩個相識以久的好友一般，他心知她，也篤定她是不會害自己的。

    骷髏人未走到蕭何麵前便停下了，他們那空洞的眼神正專一的注視著地上的血跡。“姑娘，他究竟是誰？”

    “不知。”簡竹搖著頭，麵色越見蒼白起來。她眉頭擰在一塊，“反正，勉強也算個曲家人。”

    “現在還有人姓曲麽？”骷髏人的語氣有些惆悵。

    另一個骷髏人則道，“姑娘方才便說過去幾千年了，有也很正常。

    這，許久是天意吧，淩檜和咱們都沒料到的天意。”

    “幾位大哥，這孩子，有什麽問題麽？”簡竹聽得他們話裏有話也是不安起來。

    “他的血。”一個骷髏道，“能讓我們想起當年的淩檜。

    又或者，他便是淩檜。”

    “可就算如此。”簡竹抿著嘴唇無奈道，“那也改變不了什麽了。

    古家最後一代人也已經下山了，時日無多。再者，如今的他是無辜的，先祖的過錯簡竹不想再犯。”

    “如此。”其中一骷髏抱拳行禮道，“便依姑娘所想之法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