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第八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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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四、四少爺!”紅櫻不敢置信地道:“您怎麽來了!”又特意暗暗算了算日子。今天分明不是清遠書院休息的日子。

    閔書鈺渾不在意地拂了拂袍袖和衣衫上的灰塵。

    此刻的他全然沒了平時風流倜儻的模樣,衣裳斜斜地掛在身上,鬢發微亂。隻雙眸依然帶笑,看著和往常一般無二。

    “沒什麽。”他道:“我見大老太爺的壽宴將要到了,特意回家來給他老人家賀壽的。”

    這話剛一出口,旁邊響起了個平靜且柔和的聲音。

    “四少爺攀牆而來這般趕時間的樣子倒是奇特。更何況壽宴是在明日,並非今日,即便急著進府也斷然用不著此種方式進來。”君蘭道:“莫非四少爺是逃出來的?”

    雖然mèi mèi原先也很少叫他一聲“哥哥”,可這一口一個四少爺的倒也很有意思。

    有些耳熟。

    俏麗的身影在腦海中一閃而過,閔書鈺眼神黯了黯,唇角帶笑地道:“這都被你發現了?我趁了早課的時間好不容易跑出來的。從外院過的話要是被爹發現,還不狠命揍我一頓?倒不如fān qiáng過來先尋母親,求她老人家可憐可憐我,讓我免於責罰。”

    紅櫻驚歎道:“少爺可真是孝順為了大老太爺的宴席這樣努力。”

    君蘭猶還記得剛才以為是竊賊時心裏晃過的那種焦急感覺微慍道:“你就不怕你fān qiáng被人發現了,旁人也學你的樣子這樣翻過來?到時候家中安寧何在。”

    “不會。”閔書鈺笑道:“我可是有功夫底子的。雖然不如九叔那麽厲害,但是比一般人可強太多了。旁人想學我這樣過來怕是很難。”

    閔九爺的功夫是太傅董大人所教。董大人當年以武舉入朝,是那年的武狀元。後官拜大將軍,現已位至三公之尊。他武藝非比尋常,唯一的弟子閔九爺更是青出於藍。

    聽聞閔書鈺這些話後君蘭輕哼了聲。

    她和閔書鈺素來不太對盤。這個人性子捉摸不定又總愛捉弄她,讓她著實有苦難言,隻能遠著他些。

    好在他近兩年突然刻苦用功起來了,不隻去了清遠書院,還主動要求住在書院,依著住宿學生的條例每十日才歸家一次,這樣兩人相見的時候就少了許多。

    大概是自小對他的做事風格太過熟悉,也可能是因為如今長大了他依然愛捉弄她。雖聽說閔書鈺住在書院是為了更多時間研習課業,且他每次kǎo shì都能拿個第一回來,君蘭還是覺得他跟小時候一樣難相處,需得遠著些為好。

    “我需得去老夫人那裏,先走一步。你自便罷。”君蘭朝閔書鈺略一點頭,當先舉步離開。

    閔書鈺哈地笑了聲。

    君蘭回頭瞥了閔書鈺一眼,沒說話。

    恒春院中,高氏和閔老夫人正低聲說著話,所談內容正是和昨日之事有關。

    “這事兒九爺已經過問,需得緊著些查。”閔老夫人拿著茶盞輕撇茶末,“平日九爺並不在家中,總不好他查出了些眉目,我們卻一問三不知。”

    高氏應了一聲,半晌後按捺不住,問道:“母親,不知九爺為什麽會去過問此事?”

    九爺甚少會搭理家中其他人。按理來說,他不應該會去管那丫頭的死活才對。怎地人不在了他倒是轉了性子?

    閔老夫人默然不語,隻抿了一口茶。

    當年她責打那個外室子的時候,旁邊並未有很多人在,僅劉媽媽和茗姐兒的娘在。所以高氏她們並不曉得茗姐兒的娘怎麽忽然就發動早產了。自然也不知道如今九爺為什麽會關注這個事兒。

    “九爺的心思,我們捉摸不透,也無需過多細想。”閔老夫人道:“你隻管按我說的去做就是。”

    她吩咐了高氏這邊,自己也沒把這事撂一邊不管,已經吩咐了劉媽媽她們去查。

    想到劉媽媽昨兒晚上回稟的那些話,老夫人想起一事,問道:“我聽人說你關了個丫鬟叫紅蓮的,不知是怎麽回事?”

    高氏心裏咯噔一聲,暗道那丫鬟還是趕出去得有些慢了,得快點處置好才行。她腦中思緒翻轉著正要回話,就聽外頭響起了丫鬟通稟的聲音。

    “老夫人,八姑娘來了。”

    閔老夫人抬手止了高氏的未盡之言,擱下手中茶盞笑著說道:“蘭姐兒怎地這個時候過來了?今日倒是起得早。”

    君蘭上前給老夫人認真地行禮問安,禮數周全後方道:“我本也不想起那麽早,隻不過身邊伺候的人少了個,我不放心別人做事,所以趕了個早起來看著些。”

    “哦?少了誰?”老夫人雖知她說的應當就是那個紅蓮,依然故作不解地道:“蘭姐兒說來聽聽。”

    “是個叫紅蓮的丫鬟。”君蘭坐在老夫人旁邊的梨花木如意紋小圓凳上,仰著頭與老夫人道:“母親把她關起來了,我想求了老夫人幫忙把人放出來。”

    高氏沒想到女兒因著一個丫鬟的事情求到了老夫人的跟前。

    閔老夫人也沒料到君蘭會因為那個紅蓮的事情而向她開這個口。

    “你屋子裏的事情應該尋你母親。”老夫人的笑容淡了些,“何至於來找我。”

    君蘭恍若不覺老夫人的神色變化,依然說道:“昨兒我有件衣裳壞了,紅蓮拿了去問母親要不要把衣裳拿去錦繡閣補好。母親許是覺得東西是紅蓮弄壞的,所以責罰了她。”

    說到這兒,她側身對著高氏道:“可是娘,那衣裳本就是我不小心掛壞的,與她何幹?”

    聽聞她這話,閔老夫人解了之前的疑惑,釋然地笑了,與高氏道:“即便是錦繡閣的衣裳又如何?貴是貴了些,咱們也並不是買不起。就算是她做的,打過罰過就也罷了。若處罰太重,少不得要被人講一句咱們家苛待下人。”

    高氏有苦說不出,強笑著道:“是。母親說得對。那丫鬟說看到衣裳壞了,還說她見到的時候就破了口子,我隻當她是撒謊來糊弄我。哪裏曉得真是蘭姐兒弄壞的。”

    說罷,她狠狠地剜了女兒一眼。

    君蘭卻是正在微笑地看著閔老夫人,沒有瞧見。

    高氏無聲地歎了口氣。

    回到芙蓉院的時候,高氏的心裏猶還在想著剛才的事情。心裏堵得難受,偏這火氣還沒處發。

    故而看到院子裏的人影後,她的怒火騰地下就冒了上來,高聲厲喝道:“你怎麽回來了!”

    院中少年原本正倚著牆邊柳樹失神。如今已經是秋末,樹上柳葉幹枯掉落,柳枝上空落落的沒有絲毫生氣。

    他的目光也如那失去了嫩葉的枝丫一般沒有絲毫神采。

    聽到母親的高聲嗬斥,少年慢慢地側身過來,望向她。

    發現兒子的神色好像有些不太對勁,高氏原本積攢了一肚子的火氣瞬間就灰飛煙滅不見了蹤影。

    “鈺哥兒,天冷。別在外頭站著了,跟娘進屋去。”高氏說著,忙讓人請了少爺進屋,又招呼著人去生火盆。

    現在是秋末,還未入冬,所以除了恒春院老夫人的臥房夜間會添上火盆,府裏上下其他各處也沒有哪個地方屋裏生了火。

    丫鬟婆子麵麵相覷,不知道這樣逾矩的吩咐該不該去聽。不然到時候老夫人那裏問起來,夫人被問責,受難為受罰的還是她們這些下人。

    “不用了,娘。”閔書鈺的聲音緩緩響起,帶著無奈,更多的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無力感,“無需這樣麻煩。我回來就是有幾句話想問問你。”

    閔清則正待細想,卻在這個時候發現屋內少女已坐在阿茗以往常坐的位置上,抬手撫上阿茗常用的那張桌子。

    閔清則大怒,上前一步意欲把人揪出來,這時候外麵響起了幾聲近似於鳥鳴的聲音。

    分明是長燈他們有事要尋他時所發出。

    這鳴聲短且促,顯然十分急切。

    閔清則怒意稍緩,忽地想起,表姑太太應當不希望他在落英院裏使蠻力罷。遂轉身往院門行去。

    臨出院子前,他腳步一頓俯身拈起腳邊不知何時滾落的一枚鬆果。側身回首,抬指把鬆果輕彈而出。

    君蘭懷念地看著這兒的一切,正想要拿出荷包,突然旁邊響起了嗖的破空聲。

    她反應很快,下意識地往後側身。就在這一瞬,空中疾速飛來一物,擦著她剛才端坐時的位置入到屋內。

    君蘭騰地下站起來,環顧四周,想看看是不是周圍還有旁人。可這裏除了嘰嘰喳喳的鳥兒之外,哪有半點的人影?

    君蘭疑惑地複又坐了回去,看看那枚鬆果,百思不得其解。

    想她在這裏那麽多年了,也沒見有人來過。剛剛的鬆果或許不是人丟進來的?

    取出荷包,她有些猶豫要不要把裏麵的東西拿出來。

    明兒就是荷花巷大老太爺的壽辰了,她需得把賀禮送出去。原打算著正好來了落英院,她就趁著這會兒的功夫再查看下這方壽山石印鑒。

    現在看來時機可能不太合適。

    保險起見,君蘭沒有繼續下去。她把荷包收好後就打算離開。

    剛出屋子的時候她朝左右看了看,無意間發現左側的大樹下有個東西亮晶晶地閃著,好似是什麽光滑之物在反著太陽的亮光。

    走近撿起來一看,卻是塊麒麟紋羊脂玉佩。

    這玉佩她瞧著有幾分眼熟,仔細想想,好似九爺有次和她說話的時候就戴著這個。

    君蘭拿出帕子把玉佩包好,收在了荷包中,想著什麽遇到了九爺就還給他。

    五老爺閔廣正已經去了戶部不在家中,閔書鈺的突然歸家他還不知,但是家裏所有人都能夠想象得出到時候五老爺會是怎麽樣的發怒。

    雖然閔書鈺的認真程度在家中是倒著數的,但他的課業成績卻在家中同輩裏是頭一個。

    老夫人知道他跑回來的事情後,憂心不已,特意把高氏叫來商議,還讓君蘭跟著一起過來。

    誰知五房母女倆到了沒多久,三夫人陸氏帶著閔萱和閔菱也來了恒春院。

    陸氏在屋裏坐下的時候,老夫人正對著高氏再三叮囑。

    “老五如果要處罰鈺哥兒,你記得勸著些,讓他下手別太重。鈺哥兒好,萬一打狠了傷了身子那可怎麽辦?往後孩子考個功名出來,還不是他臉上光彩?”

    高氏對此十分無奈,“母親,您是知道的。他別的時候還能收斂著些,遇到打鈺哥兒的時候就忘了輕重。”

    閔老夫人聽聞後重重歎了口氣,“誰不是說呢。他啊,管鈺哥兒著實太嚴了些。”

    不怪她們這樣擔憂,實在是閔書鈺自小調皮,真正是被閔廣正揍到大的。從小到大閔書鈺莫說被打得手腫的情況了,光說爬不起來躺床上休養的次數,十個指頭就都數不過來。

    君蘭看到老夫rén miàn露愁容,知道鬱氣傷身,就要旁邊丫鬟給老夫人端杯茶去。

    老夫人心裏發愁,不隻是閔書鈺的事情,還有茗姐兒的事情。心情不爽利,抬手推了,“不用。我現在不渴。”

    “不渴也請您喝一些。”

    柔和的聲音傳來,閔老夫人抬眼去看,君蘭正微笑著朝她行來。

    君蘭走到老夫人跟前,拿過茶盞捧至老夫人跟前,“茶水並不是給您解渴的,而是大夫說了,老夫人身子抱恙,需得多喝水才好得快,不多喝水的話病氣消得慢。還望老夫人珍惜自個兒的身子,多用一些罷。”

    高氏緊張得心都到嗓子眼兒了。老夫人正查著表姑娘的事情呢,這丫頭居然還敢往老夫人跟前湊!

    高氏不住輕咳,想要提醒女兒最近低調一些,莫要出頭,更不要逆著老夫人的意思來。

    誰知老夫人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哈哈大笑。

    “是是。蘭姐兒說的有理。”閔老夫人拿過茶盞慢慢喝著,不多時一盞茶飲盡,又笑著與君蘭道:“祖母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懂事。”

    她看君蘭一身素淨,喚了劉媽媽說道:“你把我盒子裏的那對羊脂玉墜子拿來給蘭姐兒。”

    高氏提著的心這才放了下去。

    君蘭接過耳墜後笑道:“謝祖母。”

    三夫人陸氏推了推閔萱。

    閔萱拎著裙擺跑到老夫人跟前,挨著老夫人坐下又挽了老夫人的手臂,“祖母,我不幹。您光給蘭姐兒,不給我。”

    “好好。都有,都有。”

    閔老夫人直接退了腕上的翡翠鐲子給閔萱。那鐲子是一對的,翠綠通透,成色十分好。平日裏老夫人戴著輕易不離手。

    閔萱歡歡喜喜接過,閔老夫人又讓閔菱過來,把腕上另一隻給了她。

    高氏氣憤不過,想要爭一爭,無奈出身這事兒是一生下來就決定好了的,根本沒得改變。

    閔老夫人再怎麽對君蘭好,也好不過三房地孩子們去。

    與庶出的閔廣正不同,三老爺可是老夫人的親生子。三房的孩子們,自然能夠得到更多的喜愛和優待。

    高氏氣呼呼地瞪了君蘭一眼。這丫頭,做什麽要提喝茶的事兒?如今倒好,費了半天心思,反倒是讓三房孩子得了更多好處去。

    君蘭不以為意。

    在她看來,老夫人養好身子就足夠了。至於旁的都沒那麽重要。

    而且,雖然這一對羊脂玉的耳墜看著小巧不起眼,但她兒時在老夫人身邊長大,知道這對耳墜來曆不凡,還是當年老夫人出嫁的時候從娘家帶來的,而且是出自能工巧匠之手,絕對不是等閑之物。

    認真說來,她這一對耳墜其實才更好。隻不過老夫人平時不拿出來,所以旁人不太知曉罷了。

    不過,老夫人今日拿出手的這幾樣東西可算是壓箱底的好物了。閔家除去九爺外,當真算不得權貴之家。老夫人往常的時候也沒有這樣大方過,就連過年的時候都不曾如此。

    莫不是明日大老太爺的壽宴上會有重要的客人或是重要的事情?

    君蘭打算著明天早上選衣裳的時候,需得配上這一對耳墜才好。

    想到羊脂玉,君蘭不由記起了荷包裏的那塊羊脂玉佩。

    得尋個機會把它還給九爺。

    下午晚些時候,君蘭又去了趟落英院。這次她沒有受到任何的打擾,認真地把明日要送出的那方印鑒仔細看過了,還拿出一塊新石頭練了練手。

    雖然她那箱石頭一時半會兒地沒法從青草院帶出來,不過她以前就曾在落英院的牆角小xiāng zǐ裏放了幾塊石頭以備不時之需。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場。

    雕刻期間,手指不可避免地傷到了些。

    君蘭在院中打水洗淨手,思量著往後如果能夠存些銀子,得去店裏買點好的防護用品還有傷藥來才行。

    青草院裏倒是有上好的傷藥,是長生拿去給她的。可現在沒法取出來,隻能另做打算。

    君蘭邊走邊想著該買點什麽樣的防護用品好。

    她從書上倒是看到不少這種東西,隻可惜以前沒有銀子又出不去門,沒法買。再者,以往她總得做活兒,就算不篆刻手指也會傷到,即便手上有點不好也沒人留意到。

    如今不同了。

    現在她十指不沾陽春水,稍微有點點傷痕就十分明顯。如果被高氏和老夫人發現問起來,當真是無法解釋。

    這樣想著,君蘭轉了個彎去,準備到大花園去散散心。

    她習慣性地去到了丟棄練習所用印鑒的荷塘旁,抬眼一瞧,意外地發現荷塘邊有人。

    天色將暮夕陽西下。

    高大身影立在荷塘邊的柳樹下,瞧上去很有些孤單寂寥。

    君蘭知道這不過是假象而已。堂堂閔九爺,哪裏就會孤獨了?

    如果是在撿到玉佩前,君蘭看到他恐怕會悄悄離開。可現在東西在她這兒,她也隻能走了過去。

    “九爺。”君蘭生怕自己再被他嗬斥,離老遠就揚聲喊道。

    閔清則早已發現這裏有人,並未去理會。誰曾想對方居然主動喚他。

    看到是那個私闖落英院地女孩兒,閔清則並不打算搭理。

    誰知就在他準備轉視線時,對方已經邊往這兒行著邊拿出了一個荷包。

    閔清則忍不住盯著荷包一看再看。

    它正麵有竹枝和七片竹葉,背麵則是靜心二字。不是阿茗的又是哪個?

    不等少女靠近,閔清則已經三兩步跨了過去,在一棵大槐樹下攔住了她。

    “哪裏來的!”他指了荷包沉聲喝問。

    君蘭正打算拿出玉佩,沒曾想就遇到了這樣的“待遇”。她停下手中動作,說道:“表姑娘送給我的。”

    轉念一想,閔九爺曾任大理寺卿,專司刑獄,最能從細微處察覺疑點和錯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