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酒宴盡歡
字數:4274 加入書籤
延興裏李家別院,聽完謝縣尊差來複命的小廝的稟報,李嶼把手裏名貴的越窯青瓷茶碗摔得粉碎,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臉上的笑意卻越來越濃。
跪在地上的小廝一個勁地磕頭,他可早聽說這位相爺公子素有把人剁了喂狗的習慣,臉上滿是魂不附體的恐懼。
李家揚州別院的主人是個年逾不惑的中年人,他跟了李林甫十幾年,從一個小小幕僚到李家留守揚州的總管,也算有些資曆,並不是很懼怕這位當年被自己抱過的小公子,不陰不陽地嘲諷道:“公子,你畢竟還年輕,咱李家雖然家大業大,也不可能當堂杖殺了那小鬼頭,他可是餘家傲的親子。當年劍聖裴雯曾輸了餘家傲半招,許諾說誰敢殺餘家傲獨子,天涯海角,他定會親手提劍夷其九族……”
李嶼微笑道:“看來張總管早就知道那少年餘浪便是餘家傲的獨子,卻不知為何,不曾提點本公子兩句?是想讓我李家被劍聖殺盡九族麽?”
張總管連稱“不敢”,拱了拱手不卑不亢地回應道:“張某對李家赤膽忠心,隻是我很清楚,公子殺不死餘浪。”
“哦?”李嶼臉上好奇之色甚濃,“我李嶼在長安城的年輕一輩中也算是佼佼者,怎麽就殺不死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小少年?”
張總管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茶,隨後一聲歎息:“因為他是餘家傲的兒子,我和老爺與那餘家傲鬥了十幾年,從不曾占得半分便宜,虎父無犬子。”
李嶼不屑道:“那是你們無能,要不是餘家傲短命,我倒想和他好好鬥一鬥!”
說到這裏李嶼一肚子火反倒消散了一些,衝地上抖如篩糠的小廝揮了揮手:“回去告訴你家謝大人,這份人情李府記下了,盡量把張九齡的八名護衛在縣衙大牢多關些時日,事成之後必有重賞。”
小廝一字一句記下李嶼的話,千恩萬謝得出了李府。
張總管進言道:“眼下公子可稍待幾日,等到張九齡和餘家人分開獨自歸鄉的路上再動手。”
“那可沒勁透了,我就要在揚州城裏宰掉張九齡,當年老子鬥個雞誤了點事他都要抖落到陛下那兒去,害得我失了寵,到今天才是個太常寺少卿。荒郊野嶺劫道殺人太沒勁,殺人這事兒,衣錦夜行可就沒勁了,就得轟轟烈烈。”
張總管還想勸幾句,被李嶼森寒的眼神嚇得欲言又止。
要不是在揚州這地頭得依賴你的人脈,老子早特麽把你弄死了,還特麽確信我殺不死餘浪?這種話也就能騙騙我爹那種老糊塗,根本就是不拿我的死活當回事,我要殺了餘浪,劍聖未必敢動我李家,畢竟深宮裏還有兩位大人物鎮著,可我李嶼的小命卻必定保不住,媽的。李嶼內心恨恨想了一會兒,轉臉又笑嘻嘻地和張總管羅織殺局去了。
——————————————————————————————————————————————————————
平安裏,餘家。
餘朝然把正廳裏的雜物清空出去,擺下大小兩張楊木桌子。
張九齡和餘朝然坐在大桌主位,李白、張巡、雷萬春、餘浪列席於兩側。
小桌則留給了青青和寧雪兩位姑娘。
餘朝然特意去得意樓找了一位大廚、兩位傳菜的小廝來招呼客人。得月樓畢竟曾經是餘家的產業,餘朝然對待夥計一向寬容,大家都念他的好,掌櫃的二話沒說就點頭同意了。
李白耐不住青青撒嬌,加上溺愛孫女的張九齡點頭,隻得割愛分出一袋西域馬奶酒給青青與寧雪同飲。餘浪雖然作出一副認真傾聽的模樣,其實全副心神都落在寧雪的身上,他觀察寧雪拿筷子的手勢,愛吃哪些菜,臉上的表情,隻希望能多看出一些故人的影子,很可惜,這個寧雪似乎真得隻是個巧合,除了一張臉,她與餘浪記憶裏女友的習慣哪兒哪兒都對不上。
青青則是暗自觀察失魂落魄的餘浪,暗想這呆子到底搭錯了哪根筋,對這初見麵的女子竟然這般著迷。
幾杯熱酒、熱菜落肚,酒桌上的氣氛漸漸歡快起來。張九齡回憶起當年進京趕考的模樣,撿了些有趣的經曆講給眾人聽,李白忙著插科打諢,自歎由於出身商籍,連考科舉的資格都沒有。就連一貫沉默的張巡都湊熱鬧和大家講起當探花郎時鬧出的笑話,去吏部求缺的時候受到的冷眼與奚落。
對這些經曆最好奇的當屬雷萬春,他是武人出身,沒正經練過幾個字,縱是在關鍵的當口問出一些讓人忍俊不禁的問題。
“他娘的,早知道讀書這麽有勁老子還練什麽武?”雷萬春爽朗笑道。
張九齡搖頭:“老夫倒是覺得楊炯那句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寫得很好,一介書生即使做到首輔也有太多不自由,朝堂上有口蜜腹劍的小人,深宮裏有大小太監給皇上灌迷魂湯,累。老夫若是有一身好武藝……”
張巡問道:“張相擔心的可是那安祿山?”
“正是,當年他羽翼未豐,本是除掉他的大好時機,隻可惜啊……”
隻可惜李林甫從中作梗。
餘浪在心底歎服老丞相的遠見,同時心底暗自下定決心,等到自己實力足夠,一定要想辦法除掉那安祿山,此人是大唐禍亂的根源。
雷萬春一拍桌子:“老子雖然不當官,也看不慣那個鳥人,我在營州可親眼見過他拿人頭當酒壺用,雖說是死囚,能幹出這種畜生行徑的絕不會是什麽好人。老丞相你且寬心,過幾日我便去營州取他首級,為我大唐除去這禍害!”
李白打了個酒嗝:“雷兄固然是英雄人物,卻不是那胡人的敵手。不說他手下三十暗衛、五百鐵甲死士,單以他個人的武力,放眼大唐恐怕也隻有劍聖有十足把握除掉他了。隻是劍聖這一級別的人物,絕不會輕易出手,背後牽扯的利益集團太多了。”
雷萬春暗自心驚:“太白兄這麽說,難不成那安祿山的修為已經出了破虛境?不可能,我聽說但凡能出破虛境的大修行者,必定心性淡泊,洞悉世間至理,那樣一個蠢物,怎麽可能……”
餘浪回憶起《玄元養氣術》裏對修行境界的區分,也大為駭異。修行分為三個階段,一曰百煉,指的是引氣入體藏於丹田之後,丹田有內息生滅;二曰遊海,指的是丹田質變為氣海,氣海與天地靈氣相勾連,漸成生生不息之勢;三曰破虛,氣海消散,可直接動用天地靈氣而不需轉存於氣海;再往上《玄元養氣術》的作者恐怕也沒見識過,隻歎“已為天人矣”。
“能讓見過的人都覺得蠢,何嚐不是一種通達。況且他的道不是從清風明月裏領悟出來的,而是從沙場征戰中領悟出來的,幾近於魔道。”李白的笑容裏摻上了少有的頹喪。
聊到這裏,眾人的情緒漸漸低落。
倒是張巡率先站起身敬了張九齡一杯酒,鄭重許諾:“我張巡今日立誓,有朝一日若安祿山反叛,我雖為一介書生,粉骨碎身也要拉起一支隊伍磕掉他的牙齒,讓他吞不下我大唐!”
這書生手無縛雞之力,語氣也並不如何慷慨激昂,淡淡一句話卻讓場間眾人不敢有絲毫輕視。
張九齡舉著酒杯的手也因激動而發顫:“小張探花,真無雙國士也!”
李太白也仰天大笑:“好氣魄,今日能識得小張探花,是太白一生幸事。”
雷萬春則是伸出手拍了拍張巡的肩:“我雷某亦立重誓……我是粗人,編不出文縐縐的詞句,這輩子,跟你混了!”
有些人就是有這樣的魔力,話一出口,就能讓人深信不疑,做到或者死,沒有別的可能。
餘浪瞄了一眼旁邊桌上柔情微笑的寧雪,暗自歎息,自己的情敵怎麽偏偏是這樣無可指摘的英雄人物。
同為女性,青青的心態卻不一樣,她更願意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而不是依附於某個英雄。
端菜的小廝手腳並用地爬進來,驚恐地說道:“大廚,大廚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