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生死如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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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嶼興致頗高:“你說說,怎麽個對決法?”

    餘浪把李白扶到胡床上躺好,取來筆墨紙硯:“簽下生死狀,公平較量一場,落敗身死的一方不得追究責任。”

    “哦?也就是我今天要是殺了你,劍聖不會尋我李家麻煩?”

    餘浪雖然並不知曉劍聖為其立下的承諾,聽了李嶼的話也猜了個七八分,當即應道:“是,我要是死了,劍聖不會找你麻煩,你要是死了,官府也不追究我的責任,咱們在生死狀上寫明了。”

    李嶼陷入了思索,決定對先前的計劃作出改動,張九齡畢竟年事已高,今夜即使放過他也掀不起什麽風浪,大不了路上再設伏,反正張九齡沒了八名精銳護衛隻是沒牙的老虎,可餘浪這小子著實有趣,今晚即便無功而返,能瞧瞧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也不枉了。

    雖說是生死對決,可在李嶼看來也不過是一場遊戲,此人行事無羈,喜歡聽憑心內好惡,又素來自負,對餘浪的挑戰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痛快,說吧,比什麽?”拿定了主意,李嶼的心情更加暢快,他自忖要是放任餘浪再成長個五年或許自己會被餘浪全方麵碾壓,眼下卻是十拿九穩。

    餘浪微笑:“你最擅長什麽,想必百煉上境三腳貓的修為不會你是引以為傲的資本吧?還是說最擅長投胎?”

    一句話被餘浪堵死了家世武功兩大長處,李嶼卻不羞惱:“我最擅長的是算計,看你這意思是想和我下棋?”

    “餘浪不可,李嶼是我大唐最年輕的國手……”張巡忍不住出言提醒道,他在長安見過這位相爺公子與外邦國手對弈,李嶼百步之內把那須發皆白的外邦老國手氣得吐了血。

    餘浪搖頭:“我要和你比數術,咱們互相給對方出三道題,出題人自身要能算出答案,誰解出的題多,便由誰獲勝。”

    “有趣,有趣。”李嶼頗為興奮,他除了精通圍棋,亦精通天文曆算,平日裏正愁這些非顯學,沒有賣弄的機會,“就比這個了。”

    餘朝然,張巡等人一臉迷惑,數術在古代可沒什麽群眾基礎,大概隻有一些讀不進四書五經,腦袋卻比較靈活的人願意去研究。

    半個時辰後。

    餘浪早早解出了李嶼的三道題,其中兩道小學奧數難度,無非是雞兔同籠之類的古典算術題,第三道有點意思,也就是建個簡單數學模型的事。

    李嶼則是幾度把書寫演算過程的宣紙撕得粉碎,每次都感覺自己差一點,卻始終算不到最後一步。

    餘浪太熟悉這種感覺了,想必當年的出卷老師也很享受這種感覺吧,出那種看起來似乎一眼就能瞧出答案的試題,實際上是個陷阱,背後的運算量巨大。這一類題目考生最不願放棄,總以為自己隻要想到某個關鍵點就能算出來,實際上,嘿嘿嘿。

    在餘浪眼中,擱現代李嶼就是個有偏執情緒的理科男,有時候會有一些怪誕的舉動,一旦沉浸在題目裏就再也無法自拔。

    終於李嶼棄筆認輸。

    餘浪對李嶼的能力頗為欽佩,在沒有現代數學基礎的情況下,李嶼竟然把這三道題做對了一道半,若是在現代受過正經教育恐怕也是一枚理科學霸。

    令餘浪感到意外的是,李嶼雖然行事怪異,卻很重承諾,棄筆以後就是一副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的態度。

    其實倒不是李嶼其人有多重承諾,而是他這種極端自負的性子,一旦遭受打擊極容易陷入深度自我懷疑,無法接受失敗的結果。他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餘浪這樣一個十三歲的少年在自己最擅長的數術上擊敗自己,這比在武技上失敗更令他感到挫敗。這種難以言明的挫敗感,使他產生了輕生的念頭。

    餘浪當著李嶼的麵把生死狀撕去:“李公子,我與你原本就沒什麽仇怨,你天高地闊,自有大好人生路要走,還希望你能高抬貴手,放過我們一馬。”

    李嶼愣了一下,再不多言語,轉身向門外走去,走到門檻處停下腳步:“你若不是餘家傲的兒子,我的父親若不是李林甫,我李嶼必當交下你這個朋友。可是我們的身份決定了你我兩家永無和解的可能,今天的事情到此為止,以後遲早還要對上。我李嶼欠你一條命,山高水長,後會有期。”

    雷萬春對餘浪的行為頗有些不滿,認為他不該放棄除掉這個小魔頭的絕佳機會。

    張九齡則對餘浪的處事方法頗為欣賞:“浪兒行事剛中有柔,倒是和其父多有不同。”過剛則易折,張九齡很久之前便尋機敲打過餘家傲,可惜他始終沒能領會這個道理。

    張巡去官府找來差役,編了個縝密的故事,了結此間事。謝縣尊事先得了李嶼招呼,沒有再刁難眾人,加上張巡與之同級,應對起來也是頗為客氣的,畢竟張巡背後的張家也不是什麽小門小戶。

    折騰了一夜眾人都累了,各自回了落腳處安歇。

    餘浪悶悶不樂地坐在空蕩蕩的正廳裏支著下巴沉思。

    無辜枉死的大廚和小廝鐵柱,自己是無法給他們公道了,這個時代本就是如此,升鬥小民的性命輕如草芥,生與死往往是權貴們動動念頭就能決定的。

    餘朝然安慰道:“浪兒,這世間許多事情本就沒什麽道理可言,秩序、律法,不過是大人物們的遮羞布,或者說是皇帝的統治工具。你已經做得很好了,這段世間你成長得很快,也受了不少累,安安穩穩地睡一覺去吧,別思慮太多了。”

    餘浪蔫蔫應了聲是便回房睡覺去了。

    隔天老相張九齡便領著張巡、雷萬春、寧雪登門辭行。雷萬春是鐵了心跟隨張巡鞍前馬後,張巡是放心不下老丞相的安危,想要護送一陣再回到清河縣赴任,寧雪為張巡來揚州,自然也要跟著他走。

    餘浪向眾人一一話別,互道珍重,情緒不是很高,若不是此刻太弱小,他寧願跟著張巡去到清河縣,與寧雪朝夕相伴。穿越者的孤獨難以言表,哪怕僅僅是有個與故人樣貌相似的朋友,心底也會舒服許多。

    寧雪柔聲安慰了餘浪幾句:“你隻是年歲尚小,今後遇上心儀的姑娘便不會如此了,日後自有重逢時,保重。”

    餘浪把他們送到城外長亭才孤身返回,這幾天經曆的事情就像一場春秋大夢。

    回到家中,卻發現門口坐著逗弄小狗的青青。

    餘浪奇道:“你沒跟著張相歸故裏?”

    青青搖了搖頭:“我爹,他隻是阿翁的私生子,老家的族人不會認我這野丫頭,所以阿翁才一直托付李白哥哥照顧我。李白哥哥忽然隻身去了長安,阿翁讓我暫時寄住在你們家。”

    她唯恐餘浪嫌棄,趕忙打開膝蓋上放著的木盒:“我不白住的,這裏頭的金銀首飾值不少銀錢,就算是我的夥食費了……”

    青青在餘浪心中一貫是刁蠻跋扈無所畏懼的形象,忽然謹小慎微的模樣讓他有些心疼。

    餘浪微笑:“你愛住多久便住多久,不打緊的。”

    青青這才喜笑顏開,襯得一樹春花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