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算不盡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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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文洋、李大虎一左一右護住餘浪,謝之謙更是直接拔出了觀海劍。
薛文洋冷然笑道:“張老太爺,你是欺我洗月書院無人麽,就憑你們張家這點家底,能鬥得過我浪字營?”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隨著薛文洋的話音落定,浪字營一大半人均緩緩站在了張承興身後,擺出要與之同進退的姿態。
餘浪算是看明白了,張承興絕非酒醉胡言,而是一早動了殺心,浪字營的其他人也早被他籠絡過去了。
還站在餘浪這邊的,隻剩下薛文洋、李大虎、謝之謙、楊旭、還有曾被奧巴巴救過性命的徐慶。
張承興絕沒有這樣的心機和手段,餘浪和李大虎對視了一眼,心中一個名字呼之欲出——祝一鳴。此人煽動張承興的妒忌和猜疑,步下這盤棋可謂一石三鳥,首先是讓原本鐵板一塊的浪字營分崩離析,二是陷餘浪於死地,三是讓黃瑩對張承興徹底死心。
一出手便是如此雷霆手段,餘浪對這位昔日的紈絝公子哥當真是刮目相看。
餘浪等人要麵對的敵人遠不止麵前的張家家將和浪字營兄弟,甚至還有隱在暗處伺機而動的黃河派眾人。
方才張承興的一方言語,餘浪一個字也未搭理,此時才擱下了筷子:“承興,你現在收回方才說過的所有話,我可以當你是酒後失言,不作計較。”
張承興不住地冷笑,表明此事絕無轉圜的餘地。
餘浪從薛文洋等人身邊走了出來,攤了攤空空如也的雙手:“不是要將我亂棍打死嗎?你們誰先動手?蔣武晨,你的棍法最好,尤擅攻下盤,唯一的不足是你出手有去無回不夠柔,上次給你示範過,你應該知道該怎麽打我,來。”
蔣武晨低頭。
餘浪向前踏進一步,目光一一掃過浪字營眾人。
眾人齊齊退了一步,低眉不語,這三年來哪個人敢說自己沒有得過餘浪的幫助。被他失望的眼神看上一遍,眾人哪還有半分鬥誌,隻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浪字營會心軟,張家家將卻不會心軟。
幾個壯漢當即便要將餘浪按倒在地上,卻發現合幾人之力竟抬不動這青年分毫,手臂粗的木棍打上去也是應聲而斷,此人簡直是一身銅皮鐵骨。
張承興知道餘浪實力強橫,自己這一撥人加起來也未必是他對手,轉而將怒火傾瀉在黃瑩身上:“此人我明日稟報陳院長後再收拾,先打死這個賤女人。”
張承興敢如此橫行無忌,其他人敢反水,便是仗著餘浪的兄弟義氣,這麽多年,浪字營的兄弟們不論做錯什麽餘浪都沒有動手責罰過,最多由李大虎唱白臉出來教訓大夥幾句。也正是因為眾人對餘浪隻有感激沒有懼怕,浪字營才會如此鬆散,在他們心目中,餘浪就像一隻沒有脾氣的綿羊。
可是這一次,顯然張承興想錯了。在他說出賤女人三個字的瞬間,被餘浪一巴掌抽掉了滿嘴牙,還沒緩過勁來,又被死死抵在牆上,後腦勺撞在牆磚上,眼前昏花一片。
其他人想對張承興施以援手,卻發現身體動彈不得。
張老太爺想倚老賣老上去阻止餘浪,卻被那殺意滿滿的眼神驚得後退了數步,他毫不懷疑自己再敢稍有異動這條老命便要交代掉。
張承興第一次感受到了對死亡的恐懼,以往隨著餘浪做任務不論什麽樣的危險自己都會被擋在後麵,直到此時他才明白,為什麽不論是馬賊還是吐蕃兵會對餘浪那樣懼怕,這人對待敵人便如來自地獄的魔鬼一般凶狠。僅有的那點溫柔是留給朋友的,可惜,自己永遠錯過了與他成為朋友的機會。
餘浪毫不容情得將張承興的臉踩在腳底:“還記得你第一次與我說起喜歡黃瑩時赧然的模樣,現在回想起來真是令人惡心,你想占有的不過是黃瑩的身體,像你這樣的人,根本不明白愛是什麽,也絲毫沒有一點作為男人的擔當。”
到了此時餘浪已將張承興徹底看透了,那是一個總愛挑頭伸張正義,揪著陳院長往日的汙點死纏不放,為別人的過錯而義憤填膺,自己行事卻又是另一副標準。生活中從不缺少這樣的人,他們指點江山大義凜然,教導別人吃虧是福,輪到自己卻又是一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的市儈嘴臉。他們心裏僅存的一點正義感,僅供表演。
越想越憤怒,餘浪心底的心魔蠢蠢欲動,腳下不覺加大了力氣。
張承興頭痛欲裂,拚死喊道:“浪哥,浪哥,我知錯了!再給我一次機會。”
餘浪不為所動。
張承興大哭了出來:“浪哥,你說過會保護我們的。”
驀然間,餘浪心軟了,往日眾人嬉鬧的畫麵浮現在眼前。張承興還年輕,受了這次教訓,以後未必不會改好。
感受到臉上壓力一輕,張承興連滾帶爬得閃到一邊,大聲喊道:“小祖,小祖,我想通了,我要轉投黃河老祖門下,你出來,幫我殺光他們!”
祝一鳴領著一眾手下堂皇走進了張府後院,顯然對這場大戲頗為滿意,麵上神情愉悅。
唯有看到黃瑩失魂落魄的模樣,祝一鳴顯出幾分難得的溫柔,走近了幾步,輕輕擁住他:“瑩瑩,你不要害怕,和我回黃河劍派,再也沒有人能夠傷害到你。”
黃瑩本來處在崩潰邊緣,忽然與祝一鳴重逢,又得來這樣一個溫暖的擁抱,她徹底撤去了內心的防線,忍不住抱著祝一鳴哀哀得哭了起來。
若是張承興一心一意待黃瑩,她此生決計不會再與祝一鳴有任何往來,可是到了此刻,她脆弱到隻需要一個可以靠著流淚的肩膀。
祝一鳴出現的恰到好處,一切都在他的計算之中,依仗武力強行帶走黃瑩必不能俘獲她的真心,放大張承興的陰暗麵讓黃瑩徹底死心,自己在最合適的時機出現,一切水到渠成。
張承興滿臉堆笑:“小祖,小祖,你交代的事情我都做好了,餘浪便在你麵前,殺了他們,殺了這對狗男女。”
張承興的笑容永遠凝固在臉上,失去了利用價值的工具,隻有一死。他劇烈得喘息,不敢相信得一遍又一遍摸自己的傷口,又無限眷戀得看了一遍自己從小長大的院落,徹底喪失了生機。
祝一鳴意氣風發,今晚這一仗,自己徹徹底底勝過了餘浪,這些年對此人的苦心研究總算沒有白費,餘浪的弱點便是心軟,隻要打好感情牌,餘浪一定會露出破綻。
忽然,他發現其他人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帶著憐憫,心頭極為不解,他明明才是那個大贏家。
他低頭,看到緊緊咬住嘴唇的黃瑩在自己胸口插了一把刀。
刀是兩刃的,一刃留在黃瑩心髒,另一刃插在祝一鳴心髒。
雙刃匕首,是黃瑩的貼身武器。
這對無緣無分的鴛鴦,就這麽纏綿又可憐得死在了一處。
臨死前,祝一鳴淒然大笑,三年裏無數個艱難修行的日夜,睡夢裏出現過無數遍的美麗笑容,與麵前女子了無生意的臉融於一處。
這是最壞的結局,這是最好的歸宿,這是終於消散的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