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行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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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宗倒沒有立刻翻臉,臉上的笑容還沒散去:“哦,你倒說說,為什麽難以從命?”

    餘浪回答道:“和親從來都隻是一塊遮羞布,不能解決實際問題,何況現任吐蕃國主赤鬆德讚為人反複無常,兩麵三刀……而且,我不喜歡吐蕃公主。”

    玄宗朗聲大笑:“朕就知道,你是少年意氣。男兒大丈夫三妻四妾很正常,更何況你貴為歸仁侯,更是朕的義子,又沒說隻讓你娶這一個女人。”

    餘浪還想再說些什麽,卻被玄宗漸漸轉高的聲音蓋了過去,語氣裏帶上了不容置疑的威嚴:“此事就如此決定了,一年後的今日便是婚期,歸仁侯彼時回到封地與吐蕃公主完婚,你先退下吧。”

    拖到今日才說玄宗自問已是給足了餘浪消化時間,認他為義子也是給足了恩寵,若是這樣還要推舉可有點太不識抬舉了。

    見玄宗真得有些不高興,餘浪隻好退回了隊伍末處,走到如今的位置雖然得了許多便利,卻也麵臨著許多不得不承擔的壓力。

    餘浪也終究有些底氣不足,若是李晴心裏還有他,他心中還有李晴,即使頂著冒犯天威的惡名他也要堅持自己的立場,可是如今李晴已嫁作他人婦,自己的堅持就顯得有些可笑了。

    借著和親成婚的由頭,也是個回到歸仁國自己地盤的好機會,看來自己這千牛龍武將軍的職司是幹不長了。

    之後的秋獵中安祿山顯得頗為安分,不僅不再刁難餘浪,甚至偶然說話間的敵意都淡了許多。安祿山也算是看明白了,餘浪所受的這些恩寵不過是虛幻泡沫,他不會長久待在長安城中,陛下不過是想讓他當個守土之臣。同樣是守土之臣,比起安祿山的兵力,歸仁國不過彈丸之地,根本不足為慮。

    餘浪心中卻始終有一股不安消散不去,並不因為安祿山對待自己的態度轉變而減弱哪怕一分一毫。

    西邊垂著一朵雲,那朵雲似與秋日裏的其他雲朵一般平平無奇,如果非要說有什麽怪異的話,那朵雲長得太像一朵雲了。比其他雲要更加白一些,周正一些,弧度更加流暢一些。

    幾乎在餘浪意有所動的瞬間。

    一柄飛劍驀然破雲而出,以奔雷之勢狠狠砸落。

    飛劍速度奇快,沒有留給眾人任何的反應時間。它的目標不是玄宗,不是餘浪,不是安祿山,而是李景堂。

    李泌一個瞬移到了李景堂身前,袍袖一卷,便接下了這雷霆萬鈞的一劍。

    玄宗從驚懼萬分到勃然大怒的情緒轉變隻經曆了短短一瞬:“何人如此大膽,竟敢當著朕的麵行刺左相?”

    話裏話外雖有關心李景堂的意思,但這份憤怒的本源其實是在掩飾內心的恐懼,如果這把飛劍的目標不是李景堂而是自己,如果李泌沒有出手,這些後果都是這位大唐君王難以承受的。

    李泌橫劍看了一眼:“看劍上銘文,這把劍應當是出自天師門。”

    天師門與道門類似,都是素來不愛看皇帝臉色的清高門派,但是同樣的,天師門對大唐王朝也從來沒有敵意,這次飛劍行刺透著古怪。

    玄宗恢複了幾分理智,對李泌緩顏道:“李泌,這次真是多虧有你。轉眼你離開長安去道門求藝也有十幾年了,確實是今非昔比。掌教真人如今身體可好?”

    李泌欠了欠身:“托陛下洪福,家師這一向身體是不錯的。”

    太子看到李泌也是眼睛一亮,他可是親眼見識過李泌過人的修為與軍事才華的,這些年他心心念念想得便是將李泌收入太子府中,隻要能得到此人助力,什麽餘子遊李景堂統統都不足為慮。

    玄宗點了點頭:“李泌,我知你道門中人皆是閑雲野鶴不喜歡入朝,否則光是憑著這次救駕功勞,朕定要封你個大官做做。”

    十幾年前的李泌在朝堂上曾對著兩位宰相大放厥詞,自稱以後也要“撈個大官做做”,時隔多年,玄宗仍對當年朝堂上的神童記憶猶新。

    李泌啞然失笑:“虧得陛下還記得李泌十幾年前的童稚妄語,不過誠如陛下所言,如今我是道門天下行走,以後還要接過家師衣缽,入朝之事,恕難從命。”

    同樣是被當麵拒絕,玄宗對李泌的態度可與餘浪大大不同,絲毫不敢有所輕慢:“你方才說這柄劍是來自天師門,可敢確定?”

    李泌點頭:“這柄劍確實出自天師門,方才破雲飛劍的手法也是天師門的路數,這一節應當出不了錯,不過……”

    玄宗卻沒有聽李泌說完,方才心頭的害怕已徹底轉為憤怒:“天師門眼中是越來越沒有我這個大唐天子了,連續三年不上貢朕已開恩準了,如今更是當著朕的麵飛劍行刺朝廷重臣。清河寧氏,可真是養不熟的狼崽子。”

    安祿山火上澆油道:“他奶奶的,天師門的那些神棍整天裝神弄鬼,於我大唐毫無貢獻,還要榨取清河百姓的油水,著實可惡,陛下,不如由我提兵將天師門徹底夷為平地,也殺一殺那些世家大族的威風!”

    那些千年世家大族無疑是玄宗心頭一痛,那些人從來都看不起隴西李氏,即使如今李氏入主大唐王朝已逾百年,在那些自命清貴的世家大族眼中也不過是個暴發戶。李氏皇族確實有一半胡人血統,也極為欽慕中原千年文化,對於這些世家大族一再容忍,一再容忍的背後則是天子不斷被消耗的耐心,這次的事情無疑是個導火索,讓玄宗起了真正起了敲山震虎心思的導火索。

    玄宗點頭道:“確實是該殺一殺這些世家門閥的威風了,歸仁侯餘子遊聽命!”

    餘浪心知此事必有古怪,還是不得不領命:“末將在。”

    “朕命你提兵兩萬,踏平天師門山門,誅盡清河寧氏九族。”玄宗不願給安祿山領兵入中原的機會,怕此事助長他心中貪念,因此選擇了背景相對來說更幹淨的歸仁侯。“你為朕做好這件事情,一年後你與吐蕃公主成親之日,朕便封你為歸仁王!”

    封異姓王可說是一個臣子所能得到的極度榮耀,這道命令讓一眾武將及其眼紅。

    踏平天師門,意味著餘浪要親手殺死寧小雨,餘浪緊緊咬住嘴唇,很想抗拒這道聖旨,玄宗背後的李景堂與李泌雙雙搖頭,提點餘浪切勿在玄宗氣頭上與他犯強。

    餘浪不得不領命。

    天師門有門徒三千,其中不乏上三境的修行者,餘浪提兵兩萬,這一仗勝是能勝,但必是慘勝。而且不同於前次出兵討伐異族,這一次可是同室操戈,即使勝了,造下那麽些殺孽,隻怕餘浪從此也難以抬頭。

    玄宗對餘浪今日連番表現出來的消極態度頗有些生氣:“歸仁侯可是對朕的安排有什麽不滿?”

    李景堂正於此時站了出來:“陛下,微臣雖是文臣,早些年亦有從軍平敵的經曆,自身修為也已晉入無相,這次天師門既然是衝著我來的,不如讓微臣親自踏平天師門。”

    玄宗想了想:“左相言之有理,此事因你而起因你而終,再合適不過。這幾年你為朕辦成了不少事情,朕也頗為欣賞你的能力。好,我大唐需要你這樣願意主動為國分憂的青年俊傑。歸仁侯,你也需得向左相學學為官之道。”

    餘浪點頭稱是,心中五味陳雜,到得此時他哪裏還看不出,李景堂看似事事與自己作對,其實都是在保護自己。

    這次刺殺的幕後主謀,餘浪心中都有個答案,可是卻無法向玄宗提出這個答案——貴妃楊玉環。她心心念念想殺死李景堂,借助西蜀劍閣的力量使出這招借刀殺人一石二鳥的計謀並不難。可這些隻是推測,在沒有實證的情況下,誰敢當著玄宗的麵去質疑他最寵愛的妃子?

    李景堂攬下這髒活對餘浪來說已是最優解,至少他不必親自去對付寧小雨的家族,在李景堂的掩護之下甚至還能保下寧小雨的性命。

    李泌不在朝堂之中,加之身為道門天下行走、掌門親傳,此時開口反倒沒那麽多顧慮:“陛下,這把劍雖是出自天師門,此事背後卻有蹊蹺,天師門與左相大人素來沒有瓜葛,即使行刺,矛頭也不應該指向他。此外,刺殺哪有用自家劍器的道理?天師門向來以算無遺策聞名天下,怎麽做出這等愚蠢之事?當心此事是有人借刀殺人,意圖一石二鳥……”

    玄宗並非剛愎自用之人,對於李泌又有幾分敬佩,細細想了一會兒,也覺得此事有些蹊蹺:“李泌說得有道理,此事是朕有些急了。”

    安祿山神情不悅,他和天師門有些過節,這次刺殺雖不是他的安排,本也想趁著這個機會天師門連根拔起,沒想到一向說一不二的玄宗這次竟會被李泌幾句話勸得刹住了心思。看來道門在陛下心中確實是有不輕的分量,一個天下行走便能左右陛下意見。

    玄宗沉吟了一陣:“天師門近些年雖然跋扈,但畢竟在民間多行善事結善緣,也有一些民望,若是不能服眾,隻怕適得其反。攻滅天師門一事暫緩,當務之急是查出此次刺殺背後的真正主謀。這樣吧,李景堂,徹查此案的重任仍舊交於你,半月內,給朕一個答案。”

    李景堂大鬆了一口氣,真要提兵去滅天師門他也感到壓力如山,當即領命謝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