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天涯霜雪霽寒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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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年的氣候有些怪,春節未到,天氣便漸漸和暖起來。小說

    這日午後,韻清有些百無聊賴,索性便換了夾衣,準備獨個兒到後山樹林裏去,看看入冬前找到的那窩小鬆鼠還在不在。

    次來時還是遍地黃葉,如今隻剩雪化後一片泥濘。樹也是光禿禿的,跟記憶的樣子很有些不同了。韻清走著走著,漸漸對腳下的路有些不確定起來。

    正前方再走百丈左右應該有株大槐樹,韻清按著數月前模糊的印象邊走邊東張西望,也不知轉了多久,終於停在一棵絕對沒在記憶出現過的古樹前,長歎一口氣:我承認,我迷路了。

    該死的,早知如此,不該那般自信,一個人跑這麽遠的地方了

    自從次跟墨兒說了些往事以後,她便不願意再吩咐他做事情,故而這次也不肯叫他帶路,竟忘了自己可是個不折不扣的路癡。長歎,哀嚎。

    不過,韻清可不是個迷了路隻會哭的孩子。這不,靠在樹邊咒罵了自己一番之後,這丫頭又興高采烈地跳起來,東瞅瞅西看看,探險去了。

    正漫不經心地逛著,一道豔麗的身影從韻清側麵掠過。小丫頭立刻跳了起來:是山雞嗎

    要知道,從前墨兒帶她來時,不過是在樹林邊緣不遠處轉轉,除了一兩隻鬆鼠兔子,根本見不到什麽有趣的東西;而她自己,還要顧忌王妃的身份,不敢太過隨意。如今麽,四野無人,當然是怎麽高興怎麽來了

    絲毫沒有猶豫,韻清運起輕功追了去。

    在初幽穀,穀主曾道韻清將來是承大任者,故而不管她是否情願,早已瞞著眾人將一身所學傾囊相授,加之這丫頭又有過人天分,盡管疏於習練,隻怕在江湖之也已鮮逢對手,隻是無人知道罷了。

    以絕頂輕功去追一隻笨拙的山雞,焉有不得之理不過眨眼功夫,山雞已落到了韻清手。

    小姑娘撫摸著色澤鮮亮的羽毛,笑道:你不是很能飛嗎怎麽落到我手了呢

    正自得意,不防山雞脖子一扭,狠狠地啄向了韻清的左手,嫩如羊脂白玉的手背立刻沁出了點點血絲。

    韻清疼得一甩手,抓著山雞後頸的右手不自覺地加大了力道。待反應過來,見手的小家夥直蹬腿,忙又鬆了手,拍它一把道:讓你啄我該掐死你哦嘴裏這樣說著,手卻又去揉山雞的脖子。

    見小東西無礙,韻清才鬆了口氣,站起身來:算了,你不喜歡我,那走吧。便放了手不再管它。山雞歪了歪小腦袋,確信眼前的人是認真的,趕忙轉過身子,連飛帶跳地跑走了。

    韻清隻顧揉著手背,忽然一陣涼風吹來,不禁打了個寒顫,這才發覺天色已晚。

    暮色漸漸漫了來,對於一個十足的路癡來說,自己找到回去的路已是不可能了。好在麵皮夠厚,韻清很明智地決定留在原地,等人來尋。

    雖然近幾日天氣和暖,時令畢竟還是隆冬。山的夜晚還是寒氣逼人的。萬幸身帶了火石,韻清隨意撿了些枯枝,點成一堆篝火,嗬著手坐在一旁取暖,正自得意,肚子偏又不爭氣地叫了起來。

    山雞放走了,捉一隻兔子或是鬆鼠什麽的來吃更加不忍心,韻清想了半天,決定無視五髒廟的抗議。

    荒山野嶺的,一個人的夜晚真難熬啊。

    韻清無聊地撿了一根樹枝在地畫來畫去,詛咒著自己該死的方向感,寒意漸漸浸了來,心裏不由得升起一股莫名的惆悵。

    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莫名想起了這麽一句。

    再沒心沒肺的人,獨自麵對天地萬物的時候,也會忍不住思量萬事,生出一些感慨來的。

    與此同時,不遠處的一株古樹,紫蕤卻漸漸焦躁起來。

    鎮日無聊,本是獨自來林偷取半日清閑,卻意外看到他的小王妃追著山雞跑到離他不遠的空地。不知出於什麽心理,他立刻躲到樹,隱匿了身形。

    那道身影的速度,不遜於他見到過的任何一位高手,甚至,起他自己,也不遑多讓。

    他是不是對這個小王妃了解太少了

    紫蕤饒有興致地看著韻清跟雉雞置氣,險些笑出聲來;待見她原地轉了半日,最後竟點了篝火坐了下來,方知這丫頭竟是迷路了,頓覺好笑。

    印象當,韻清隻是個孩子,嬌憨頑皮,愛笑愛鬧。較之王妃,她更像一個被寵壞了的鄰家小妹,心無城府,亦近亦遠。

    那般天真無邪,讓紫蕤忍不住想惡作劇一下,看看她氣急敗壞的模樣。他好整以暇地靠在樹枝,準備等韻清被夜梟嚇哭的時候再出現,好好打趣她一下。

    莫回首,畫棟雕梁已非舊;

    莫回首,明月清風盡染愁。

    是非盡悠悠,恩重亦成仇。

    若知今朝千般恨,何苦當日戀不休

    出乎紫蕤意料的是,他眼那個嬌縱的孩子不但沒有被嚇哭,反倒幽幽地唱起歌來。

    且記取,茜紗窗外湘妃竹;

    且記取,梅子青時黃昏雨。

    是有原非無,奈何來複去。

    若非當日怨不盡,何來今朝千般苦

    夜梟停了啼叫,蟲蟄止了低鳴。空寂的山林之,隻剩那一縷清音,低低吟唱著淡淡的哀傷。

    本已等得煩躁,打算現身帶韻清回去的紫蕤,也不覺沉浸在了這若有所思的歌聲裏。

    是非盡悠悠,恩重亦成仇

    不知為什麽,聽著韻清用她那糯糯的嗓音唱出這般清冷的詞句,紫蕤心裏突然出泛起一絲冷冷的疼痛。

    這個孩子,應該每天沒心沒肺地笑著鬧著,伶牙俐齒地打趣著身邊每一個人,光風霽月,無愁無憂。

    如果她不笑了,如此刻,連背影都散發出一抹淡淡的孤寂,讓人不自覺地心疼起來。好像,如果不立刻跑過去安撫她,她會淡成一縷青煙,飄離這個凡俗的世界。

    若非親眼所見,紫蕤幾乎要懷疑,這樣清冷的歌,怎會是他那個沒有一刻安靜的小王妃所唱;這樣清淡的背影,又怎會是他那個豔如桃李的小王妃所有。

    柔婉,冷冽,寧謐,蒼涼。他從沒聽過一首歌,能將如此矛盾的心緒融合到一起,用如許清淡的語調靜靜唱出。

    收回心緒,早已沒了玩鬧的心情。長歎一聲,紫蕤飛身從樹枝落下,緩步走到韻清身後。

    丫頭,跟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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