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杜宇聲喚不如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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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晚間,照例是要一家人一起守歲,熱熱鬧鬧吃年夜飯的。小說
怪老頭此番自然是決計不肯放過韻清的了。這幾日,因為韻清耍了個心眼,一直拉著冷玉做擋箭牌,怪老頭得不著機會找她嘮叨,早已憋了一肚子氣,這一次是說什麽也不肯饒她的了。
韻清萬分無奈地被怪老頭拉著坐到他身旁,心下不由得暗暗抱怨著自己身不由己的苦命。
怪老頭看著她一臉受苦受難似的神情來氣:我說你個
韻清白眼一翻,毫不遲疑地立刻接道:我說你個沒良心的死丫頭我老頭子替你跑前跑後忙東忙西累死累活的,你不感恩戴德也罷了,現在越發連個人影也不見這會子好容易將你抓了來,想找你說個話你又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跟誰欠了你二百吊錢似的我當初怎麽會瞎了眼,傻不拉嘰收了你這個白眼狼做徒弟的
她話未說完,幾位師兄師姐早已轟然笑了起來。怪老頭氣哼哼地喘著粗氣道:你們笑什麽笑難道事情不是這樣的嗎
淩霜在一旁早已笑得嘴巴都歪了:事情自然是這樣的,隻不過,這些話師妹自己都已經背得滾瓜爛熟了,師父您還打算念叨多少遍呢也怨不得師妹不敢見您,每次都被您嘮叨到頭疼,換了誰也會有些怕的嘛
韻清向淩霜遞過一個理解萬歲的表情,衝怪老頭扮了個鬼臉:哼,怪老頭你自己沒人管沒人理沒人疼沒人問,那是因為你平日刁鑽古怪刻薄可惡招來的,這也能怨我麽哼,白眼狼也是你教的,沒良心也是跟你學的有什麽樣的師父,有什麽樣的徒弟,你還有臉說我
怪老頭被她一長串強詞奪理的指責氣得吹胡子瞪眼,偏又拿她沒法子,隻好轉頭衝著冷玉嚷了起來:我說臭小子,你是怎麽管教你家這隻死丫頭的一點兒都不知道尊敬師長麽
這隻死丫頭,哪裏輪得到我來管
冷玉強笑著,尷尬地搔搔頭皮,不知該如何對答。
穆櫻調皮地笑道:師父,您別難為我們可憐的三師兄了,他哪裏敢管教小師妹啊您也替他想想吧,他在這裏幫您說一句話,回去還不一定要受什麽樣的苦呢難道小師妹是個肯饒人的麽
韻清聞言早已高高地挑起了眉梢,不滿地嚷道:喂喂喂,你說什麽呢我有那麽凶悍嗎聽你說的,好像我是個凶狠的惡婆娘一樣你們明明有一堆人在這兒坐著,回回都隻會拿我來說笑
淩霜似是有恃無恐一般,盛氣淩人地瞪著她,不屑道:拿你說笑,那是看得起你我們還沒說完呢,這才到哪兒啊你臉皮那麽厚,不會也有吃不消玩笑的一天吧我剛剛正想問問你,你跟三師兄,你們兩個,似乎還沒有成親的吧如今你們這麽囂張,這可有點過分了啊雖然你是皇帝,萬事都沒有人敢管你,可是你總不能讓三師兄一直這麽沒名沒分地跟著你吧
沒名沒分地跟著她
聽到這最後一句,韻清不由一愣,順手將杯盤一推,伏在桌便哈哈大笑起來:這話怎麽聽著那麽別扭呢我說五師姐,這麽好玩的說法,你是怎麽想出來的
冷玉紅著臉狠狠地瞪了淩霜一眼,見韻清笑得直咳嗽,隻得強忍著笑意,伸手拍著她的後背幫她順氣。
韻清直起身來,笑著推他道:你拍我幹什麽啊你該趕緊去揍那個賤嘴巴的女人啊
冷玉無奈地翻了個白眼,一轉身竟然坐回椅子,扔下她不管了:要揍你去揍,我是萬萬不敢的
韻清擺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你這個沒用的膽小鬼為什麽不敢她又打不過你
冷玉賊兮兮地衝她一笑,瞥了依舊冷若冰霜的大師兄一眼:她確實是打不過我,可是我打不過大師兄啊你又是個沒良心的,如果他們兩個一起揍我,你是一定會在一旁笑著拍手替他們鼓勁喝彩的我又不是不知道你
韻清笑得萬分無辜:你怎麽知道我是這樣想的我表現得那樣明顯麽
在眾人的哄笑聲,一直坐在角落裏悶頭吃飯的小師弟林凡雨忽然默默地站起身來,一聲不響地往外麵走去。
怪老頭見他臉色不佳,趕忙出聲喝住他:回來你究竟是怎麽一回事這幾天連你的人影都見不到,好容易今晚千請萬請的把你請過來了,你卻連一句話都不說這會兒還想一聲不吭地跑掉嗎究竟誰得罪你了
凡雨腳下頓了一頓,卻並未向平日一樣乖乖回來向師父請罪,而是別過頭去避開眾人探究的目光,冷冷道:我隻是出去透透氣,馬回來。說罷不理怪老頭一疊聲的呼喊,徑自快步走了出去。
這算什麽孩子怪老頭隻氣得連眉毛都抖了起來,怒衝衝地問韻清道:你教的
韻清勉力裝出的笑意終於漸漸淡了下去。她悄悄歎了口氣,側身躲開怪老頭的目光:這也賴我我哪裏管得了他的事
眾人雖不知具體是怎麽回事,但這些日子以來看在眼裏想在心裏,多少卻也都是有些了解的,心下不由得都有些微微的悵然。隻是這原本是一個無法解開的死局,除了寄希望於小師弟自己看開之外,卻是沒有任何辦法可想的。
一時之間,方才還是一片歡聲笑語的廳堂竟忽然有些沉寂了起來。
韻清皺著眉頭,漫不經心地啜飲著杯清酒,不知不覺間,神思又漸漸地飄遠了。
她在須彌峰,總共過了兩個春節。
第二個春節,她今日已是反反複複地思量了一整天。那幾乎是她一生最灰暗的日子了,清冷孤寂絕望,令她至今想起來,仍覺得遍體生寒。
但是那第一個春節的記憶,卻恰恰相反。那是她生命最美好的時光的一個片段,是她一生都舍不得忘記的一塊珍寶。
那一日,雖然怪老頭派去的人突然找門來,讓她受了好一場驚嚇,到底卻也是有驚無險,並沒有打擾到她平靜而溫馨的日子。
那天晚,太妃慈和地笑著,師姐溫婉地靜靜坐在一旁,那個人也同樣笑得一臉溫和可親
雖然她並非不知道,這樣寧靜祥和的場景背後,藏了多少洶湧的暗流,但那表麵的安寧與溫馨,已是她今生為數不多的美好回憶。
那一晚,師姐唱的歌,是那樣柔美婉轉;她自己跳的舞,又是多麽的輕快自在
如今,師姐人在何方那個人,又會如何度過這一個淒苦的新年她自己遺失的快樂,還能不能再重新找回來
歲歲年年,人不同。
眾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沒有人注意到,韻清究竟喝了多少酒。連本該時時注意著她動靜的冷玉,也因為心事重重,忘了去思考她一次又一次拿起酒壺的動作是多麽不合情理。
過去的日子,失去的快樂,統統都不會回來了。柳韻清,你永遠不會再像當時一樣,無憂無慮地笑了。
韻清心下漸漸覺得頗有些淒涼起來。
燕雙飛,話闌人靜晚風微。
記得去年門巷,風景依稀。
樓府庭院,翠雨濕蒼苔。
雕梁塵冷春如夢,
且銜得青泥,重築新巢傍翠微。
這丫頭怎麽回事怎會忽然唱起歌來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覺得有些莫名其妙。隻是聽她歌聲之,似有無盡的哀婉與孤寂,不由都怔怔地聽住了。
喜雙棲,晨出幕歸同徘徊;
喋翅雙翦,掠水穿雲去複回。
魂縈楊柳弱,夢逗杏花肥,天涯草色競芳菲。
棲香穩,軟語呢喃話夕暉。
樓台靜,簾幕垂;煙似織,月如眉。
豈奈流光速,櫻花老,雨風催,景物全非。
杜宇聲聲喚道,不如歸。
眾人早已聽得呆住了。
櫻花老,雨風催,景物全非難道這個小丫頭,直到如今竟仍是在強裝歡笑嗎不然,她怎會有如此哀涼的感觸
冷玉歎了口氣,拍拍韻清的肩膀,試探著問她道:小七,你怎麽了
韻清抬起迷蒙的醉眼,有些莫名其妙似的皺眉望著他:你是誰
冷玉被她那帶著陌生與狐疑的眼神嚇了一跳,忙向眾人道:她大概是喝醉了,我送她回去吧。
眾人心下都有些狐疑,卻也不好說什麽。隻聽韻清帶著醉意笑道:不如歸去,不如歸去
那笑聲之,卻是殊無半分歡快之意,聽得眾人心,也不由得跟著難過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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