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一眼萬年奈若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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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芳菲強自維持著表麵的平靜,轉頭去看高坐之的蕭斯言,正看到蕭斯言望向傅明月的雙眼滿滿的喜悅和滿足。小說這一瞬間,她突然明白過來,原來在蕭斯言眼,自己從頭到尾是一個笑話,是一個擺設,甚至是一塊很好的擋箭牌。在蕭斯言眼,從頭到尾隻有傅明月一個人,哪怕這個人已即將嫁為人婦,哪怕這個人根本沒有在意過他的心意。
想明白這一點,謝芳菲隻覺心頭徹骨的涼意,她即為自己悲哀,也為蕭斯言悲哀。
她出生於世族大家,從小看慣了那些所謂家人親人為了爭寵為了些許利益各種勾心鬥角機關算盡。因為她是庶出,父親則是同輩兄弟裏最沒有存在感的老三,若不是她自身條件確實優越,天賦聰穎之外,從小到大又格外好強爭氣,又怎會掙來如今的錦繡前程,而她若不是掙來了貴嬪的位份,又怎會成為謝氏一族的驕傲,又怎能夠得到謝氏一族的鼎力支持。於她而言,她是沒有退路可選的,她代表的不是她一個人,而是整個謝氏的臉麵和容耀。
與她同時入選皇帝後宮的女子哪一個不是出自高姓大門,清河崔氏的女兒崔妍妍隴西李氏的女兒李宛幽琅琊王氏的女兒王悅,哪一家的門楣也不謝家低多少,更何況崔妍妍和王悅分別是兩姓的嫡女兒,論起娘家背景更是一點不遜於她。
雖然此次皇不立皇後,以她貴嬪身份為尊,不過是仗著太後也姓謝,多少給謝氏一點麵子。但如果她不能俘獲住皇的心,不能讓皇立她為後的話,那她所謂的尊貴身份也不過是曇花一現。到時候,不僅皇對她不聞不問,連謝氏也會因為她的失寵而將她棄若敝履,到那時,她又將如何自處。
一想到這裏,謝芳菲覺得不寒而栗。不行,這可怕的事情絕不能發生,她有著絕世容顏,她還有滿腹錦繡,她並非世間的庸脂俗粉,以她姿容風采若都不能當這大梁國的皇後,又有誰能她更美她更強。
謝芳菲裝著飲酒,用寬大的袖口遮住了自己的半張臉,將憤憤的目光投向了傅明月,隻見傅明月已將仕女玉雕收回錦盒之,正與她的未婚夫蕭斯年相視而笑。
傅明月從不穿顏色豔麗的衣衫,妝容也向來寡淡,越發顯得她那張平淡無的臉無甚特色。謝芳菲實在不能夠理解,她究竟哪一點不傅明月,竟讓皇連看她一眼的興趣都沒有。她不明白的是,這世愛情的發生根本沒有什麽理由,所謂一眼即為萬年。即便是當事人蕭斯言,他也說不出為什麽明知傅明月對他無半點心思,他卻仍對傅明月念念不忘。
愛,來了便是來了,無關乎身份地位,無關乎利益得失,隻因為那一眼,我便愛了你,從此便無法忘懷。
雖有一些小小插曲,但這頓家宴的氣氛總的來說還真是不錯。
蕭斯年這一年忙裏忙外,立下功勞無數,儼然已是朝堂說一不二的紅人,過來敬酒勸酒的人自然特別多。蕭斯年再特立獨行,這規矩禮儀還是明白的,他自詡自個酒量好,更不想厚此薄彼,當然是來者不拒,酒到杯幹。
這大殿內一多半人傅明月都不認識,但所有人卻都或多或少知道或聽說過她的大名,有些人是出於好,有些人是出於恭維,也紛紛前來向她敬酒。
蕭斯年知道傅明月不喜飲酒,便大包大攬將敬她的酒一並喝了。傅明月見此情景,有心想勸蕭斯年少喝點,但她也知道這話此刻說出來甚是煞風景,便借故說有點頭暈想出去透透氣,她想這樣的話,至少蕭斯年不需要喝她的那一份酒了吧。
蕭斯年知道她不習慣宮廷的這種種繁複禮儀,不忍見她如此拘束,便叮囑她千萬別走遠了,以免一會找不到她。
趁著大家觥籌交錯,傅明月悄悄溜出了大殿,她又怕遇見什麽不相幹的人,便一味隻往黑漆漆的地方去。
除夕夜,團圓夜,萬家燈火,舉國歡慶,原是再好不過的日子,傅明月心卻無端端升起一股子悲傷。
也是啊,她到此間將近一年,卻還是沒有半點歸屬感,即便蕭斯年待她如珍如寶,但她始終還是缺乏安全感,畢竟她真的太孤單了,她在這裏沒有家人,沒有朋友,甚至沒有一個可以敞開心扉聊天的對象,許多話除了能向蕭斯年傾訴外,再無人可以溝通可以理解。
再加之蕭斯年身份地位如此敏感,稍有不慎便會惹來旁人閑言碎語。傅明月是個極為自律的人,從不喜歡招惹麻煩,更不希望因為她而給蕭斯年帶來任何負麵影響,便更是處處小心時刻警醒,生怕自己有什麽與眾不同之處讓人落了話柄,讓蕭斯年為難。饒是她生性堅強樂觀,在這舉目無親看似錦繡繁華卻處處危險之地,始終都是活得提心吊膽,與往日那個恣意灑脫的傅明月相差甚遠。
傅明月又習慣性地舉頭望向天空,那璀璨的星空,那一彎明月,即照亮了這一刻的自己,也將照亮一千五百年後的自己和親人。人會從生到死,朝代總有更迭,唯有這日月星辰,才是亙古不變的吧。
明月,你這是在觀看星象嗎
背後突然傳來一把男聲,把正沉浸在自己思維的傅明月嚇了一跳。她轉身去看,竟然是帶著一臉溫柔笑意的皇帝蕭斯言。
陛下。傅明月下意識要行禮,被蕭斯言攔住了。
此處並無他人,再說都是一家人了,還行這些虛禮做什麽。蕭斯言想必也喝了不少酒,英俊的臉泛著淺淺的紅色,越發顯得星眉朗目。
陛下,我隻是想念故去的家人,希望他們在天過著幸福安寧的生活,再無需遭受饑餓疾病之苦。傅明月回答,她這話有真有假,但思念家人的感情卻是真的。
明月,我知道你在這世已無家人,你心一定十分難過。但你要相信,這世還有關心你愛護你的人,如我王兄,還有我。
蕭斯言一改往日又拽又酷高高在的樣子,竟然變身暖男,這畫風改變的尺度太大,傅明月實在有些惶恐,心想自己別是認錯人,看到了一個假的皇帝吧。
明月怎敢勞煩陛下操心,陛下日理萬機,國家下下諸多事宜有待陛下裁決。明月能有陛下這一句話的關心,已是深感榮幸。而且正如陛下所言,斯年待我極好,他是我這輩子的夫君,自然便是我這輩子的親人,明月不敢奢求更多。
明月,既然王兄可以成為你的親人,為何,你不願意接受我的這份關心呢我真的希望有朝一日,我也可以成為你的親人。明月,如果我曾經做過一些讓你為難的事,我現在向你道歉,以後我不會再讓你為難了,我隻希望你莫要拒我於千裏之外。蕭斯言言辭懇切,這一刻,他真的不是皇,他隻是一個英俊而溫柔的青年。
傅明月見蕭斯言如此真誠,言語間已是將他的位置放得極低,她若再說什麽冠冕堂皇的話未免太不近人情,便大著膽子說:陛下您誤會我的意思了,您即是皇,可您也是斯年的弟弟,我既然要嫁給斯年為妻,那我們自然是一家人。陛下對明月的愛護,明月感念於心,絕不敢忘。
你知不知道,每次你說到王兄名字的時候,你的眼睛裏都會發光。蕭斯言淡淡一絲苦笑,我不知有多羨慕王兄,能娶一個兩心相悅的女子為妻。而我,卻隻能眼睜睜看著一個兩個將來更多個我完全不喜歡的女子入我的後宮。
這句話,蕭斯言明明說得極為平淡,並未刻意強調或加重語氣,但聽去卻格外讓人心酸。
陛下。一時間,傅明月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對方才好,想了一想才說,為國君者,當以社稷百姓為重,以一己私情為輕。所謂人君當神器之重,居域之大,將崇極天之峻,永保無疆之休。不念居安思危,戒奢以儉,德不處其厚,情不勝其欲,斯亦伐根以求木茂,塞源而欲流長者也。這方是皇您應盡的職責。或許您覺得委屈,但您不是普通人,您是這大梁獨一無二不可或缺的人,您的婚姻或許確實少了些兩情相悅的樂趣和幸福,但您的婚姻卻能夠保證讓您的臣民生活在平安盛世,讓百姓老有所養,幼有所教,貧有所依,難有所助。
您這小小犧牲終究還是值了,不是嗎其實,天還是很公平的,他給了您無尊崇,便總要您付出一點什麽,又或許愛情二字對曆代君王來說本來是一種奢求。
傅明月自個也覺得怪,自己怎麽竟將後世魏征勸諫李世民的這段話記得如此之牢,還說得如此情真意切,簡直是謝太後身一般,難不成自己還真將麵前這位少年郎當成了自個弟弟來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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