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長安之變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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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謀害皇上,這在皇宮裏無疑是一件足以震動天地的驚天大事,未央殿裏,數十名被綁縛結實的宮人齊齊跪倒在丹犀下麵,有的泰然自若,有的卻已經給驚嚇的麵若死灰,渾身亂顫。
“今天是誰伺候皇上與潁王吃酒?”高高在上的太後犀利而又毒辣的目光瞬間橫掃過幾十個羸弱宮人的身體,那目光降落在誰身上,誰的心裏就格的一顫,就像是剛被毒蛇在身上狠狠咬了一口,那感覺當然是很恐怖的,怕死的恐懼與必死的絕望交結著的深深恐怖,漸漸彌散在整個未央殿,甚至是皇城內外的上空。
“啟稟太後,天璿和天曦自清風觀中叛逃的事情,太後想必已經知道。”一個膽子稍大些的宮人在丹犀下戰戰兢兢的低聲說。
“你們的意思是,因為天璿和天曦這二人生來就被崆峒山上那十二個老雜毛當成妖精,所以這毒一定是他們下的?”太後向著跪倒在她麵前的宮人一臉憤怒不已的狠狠瞪了一眼。
但是畢竟,一想到天璿和天曦,她的心裏畢竟還是無可避免的忽然咯噔一下,頓然間感覺到自己的脊背突然開始有一種說不出的麻麻的感覺,半截原本因怒火中燒而隱隱發燙的身軀瞬間彌散出陣陣從所未有的深深寒意。
聽太醫說,潁王與聖上所中之毒雖然一樣,但是分量卻有輕有重,潁王比聖上的病情要嚴重的多,即使服用解藥,恐怕也會落個癡傻瘋癲的下場。
皇宮內外現在自然已經是一片大亂,禦前侍衛四處抓人拷打,嚴加審訊,很多宮人因為禁不住嚴刑拷打而胡亂招供,牽連無辜,侍衛不問青紅皂白的胡亂抓人,刑部不及審訊,草草將人犯處斬,禁苑裏麵鬼哭狼嚎,怨聲載道,太後無心政事,將朝廷大事暫托朝中老臣料理,自己隻是極力將皇上中毒的消息封鎖宮中,以免各地方勢力趁亂起事,諸皇子為爭奪帝位起兵造反。
禦藥房內,數百醫術高明,德高望重的老太醫不眠不休,日以繼夜的鑽研配製解藥,但是因為此毒在世間極為罕見,短時間內很難配製成功,朝廷上下因此而人心惶惶,皇宮內外人人自危,太後不得已開始在皇城內散發皇榜,召集大批醫術高明的民間神醫進宮為皇上和潁王診治……
長安城裏已經混亂的不可開交,各方勢力虎視眈眈,接到京城細作的來報後各自集結兵馬,蠢蠢欲動,消息傳到長安城外浮雲蔽日的終南山下,早已驚動了千尺飛泉旁的青石崖上一個憂傷寂寞的絕美少年。
他叫天琴,道號忘月,崆峒山十二金仙中的許真人座下弟子,隻身沐浴在終南山下的千尺飛泉清冷泉水的四散飛濺下,他的目光中卻總是那樣隱隱禁錮著對待這個無限繁華美麗的紅塵人世如浩渺無垠的汪洋大海一般洶湧而斑斕的深深愛意,隻是他知道,現在讓這些愛意如淌流於身旁的千尺飛泉般瀟瀟灑灑的噴湧宣泄出來,卻著實不是時候。
但是,他的確已經等待很久了,一個揮手輕撫一撫琴弦就可以招來萬千彩蝶飛舞的妖孽一般的絕美男人,讓人一片癡心的卻並不僅僅隻是他的美麗而已,而是他的一切,連隨風飛舞的幾根發絲都能讓人為之顛倒的近乎完美的一切,也許在這塵世間的任何一個懵懵的少女心裏,他連近乎完美也不止吧,因為隻有看見他之後,這世間的凡人,才有機會知道原來這世上還有一種美,他的名字就叫完美。
他身負長琴,站在青石崖旁深深感動的注視著楊柳蕭瑟的終南古道上一對並肩而行的少年男女,他的目光在古道上那個一身白衣勝雪的美麗少女的背影上無論如何都舍不得移開半寸,崆峒山上曾經多少個午夜夢魘中,一個暗香浮動,白衣勝雪的看不清模樣卻懵懵的讓他感覺到很美麗的女人,她現在,竟然當真是那樣婷婷嫋嫋的依稀出現在自己眼前,雖然他心中知道,那興許當真隻是他神思恍惚間的一個美麗幻覺……
……
……
“殿下,”慕容飛雪眼看著自己手中的小酒袋子越來越空了,撒嬌似的拉起天璿手來,“我們去打酒吧,殿下,”她微笑的看著他說,“我知道哪裏有殿下你喜歡的最烈性的酒。”
兩人說著在終南古道上快步前行了幾步,在一家很簡陋的小酒館前,飛雪翻手掀起酒館簾子:
“店家,三斤沉的酒袋子,裝的滿滿的,”說著,她將手上的空酒袋子輕輕一提,輕飄飄的按在酒案上麵。
“來啦,”一陣清脆的刺耳的回應自小店裏婷婷嫋嫋的飄蕩出來,不一會兒門簾打起,一個十四五歲的白衣少女自簾子裏嫋嫋婷婷的拖著一大缸美酒出來。
“呀,好大的力氣,”天璿心裏暗暗吃驚,“難道她會武功?”
“殿下怎麽了?”慕容在一邊淡淡微笑的瞟著他問,“是不是覺得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不應該有這麽大力氣?”
“是呀,”天璿不解的搖著頭說,“我自幼練功,也不見得能舉起這麽大一個酒缸,更何況,裏麵還盛滿了酒水。”
“那她要不是十四五歲呢?殿下?”
“怎麽?她不是十四五歲,那她多大?”天璿好奇。
“大約四五百歲吧,”飛雪淡淡微笑的看著少女,眼睛裏頓時閃爍過一絲最讓人難以釋懷的溫柔的光。
“原來她不是人。”天璿冷冷的回頭看了飛雪一眼,“他鄉遇故知,恭喜你遇見自己的同族。”
“殿下還是懷疑飛雪是妖精,”飛雪忽然嬌叱的別過臉去,“既然如此,當初在上清觀裏的時候,為什麽不直接招來那十二雜毛收了飛雪?”
“因為他們比妖精可恨,”天璿冷笑,“父皇是被鬼迷了心竅,才會被這群妖道迷惑,任由他們在皇宮裏以除妖為名濫殺無辜,皇宮裏人人自危,朝廷上下議論紛紛,這樣下去,大唐離亡國還能多久?”他說。
“那殿下打算怎麽辦?”飛雪無奈的搖搖頭說,“雖然飛雪也不喜歡他們,但是依大唐律例,除非聖上親自下旨,不然誰也奈何他們不得。”
飛雪說著,看見酒已經打好,伸手將酒袋子抓起掛在腰間,繼續和天璿一起漫無目的的在終南古道上胡亂走著。
天璿決定讓飛雪從此以後陪著他一起在這塵世間浪跡江湖,四海為家,他事先並沒問過她願不願意,他覺得她當然是願意的,因為自從遇見她開始,這個姓名叫做慕容飛雪的九天仙子一般的美人,對他的命令,還從沒公然頂撞和違拗過,她似乎是世界上唯一一個隻為他活著的女人,雖然,他根本不知道她的身世,一點都不知道,他甚至連她是人是妖都不知道,他隻要知道她是自願留在他身邊的就可以了,畢竟,他很愛她,在有足夠的承受她的出賣與背叛的憂傷與絕望之前,她就像是天地之間一杯最濃烈的美酒,永遠可以給他帶來隻有在痛苦時候才希望得到的快樂。
他並沒有真正得到過她,無論是她的身體還是她的心,這很讓他痛苦,自從來到這世界上,一切的近在咫尺的痛苦裏,仿佛還沒有什麽能夠比她更讓他痛苦,飛雪,你是妖精又怎樣?你別有所圖又怎樣?你明知道最讓我們之間感覺到無可逾越的痛苦的其實並不是這些,而是,你的心裏是不是還有另一個男人?這才是他最難以釋懷的一切痛苦的最終根源,她對他有情,卻未必有愛,至少,是戀愛,愛與愛上的分別總還不至於能夠那樣百般掩飾的隱瞞過他的,隻是他不知道,她,究竟,到底,為什麽想要這樣在他眼前費盡心思的百般掩飾,當日,她本可以不必來清風觀中侍奉他的,既然她是妖精,自然不必對身為凡人的母妃那樣守信……
……
……
雖然天琴這個名字已經十九年沒有用過了,但是忘月知道,自己確是就是十九年前被父皇親手交到十二金仙手中帶上崆峒化妖台焚化的孽子,天琴,當年他因為抱琴而生,而被視為妖孽,被帶回化妖台處死,誰想到他出生時懷中所抱的那把瑤琴,緊緊的附著在他身上,不離不棄,五十根琴弦如五十道金光環繞在他胸前,讓他的身體在化妖台上水火不懼,百毒不侵,刀劍不得近身,無法處死,十二金仙之首的許真人無奈,隻好施法封印了他三魂七魄之中的月輪和心輪,將他當作一個凡人養在山上,名為師徒,卻從不肯傳授他一點高深法力,他在崆峒山上受盡欺淩,父皇他遠在長安,明知他尚在人世,卻因為懼怕他妖孽的身份而對他不理不睬,下旨要他永不得回宮,世間既然對他如此,他自然也不會在意人間興亡,他此生的心願隻是他日反倒父親,自己登基為帝,所以,今天,他確是已經什麽都做出來了……
暗中來終南山上破掉清風觀外的封印,引誘天璿和天曦自清風觀中叛逃,然後,去皇宮中給父皇和潁王下毒,讓人誤會是已經自清風觀中叛逃的天璿和天曦所為,隻是,他卻在一念之差下而給父皇和潁王下了並不能立刻斃命的化骨散,隻因為他現在想要當皇上的心已經無可挽回的淡了許多,而父皇和潁王二人現在又確是不能夠立刻斃命,因為現在天下想當皇上的人已經太多,父皇若是在這時候死了,勢必會引起天下大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