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莫名其妙的，兩行清淚，還是在一刹那間順著她如水的眼底傾瀉而下，她的手中攥著一串香珠，是剛剛從輪回哥哥的手腕上褪下來的，不知不覺中就已經幻化到她的身上，如果是妖術，那她現在說不定已經死了，但是，江湖本來諸多艱險，再多一次，又有何妨？她低下頭來黯然無語的深深看著手中的香珠，惟有在這一刻，她突然知道，知道自己是誰，曾經是誰，現在是誰，但是，第一次知道江湖中有他的時候，那已經是多久以前了？她現在活著仿佛就隻是因為他，衝動是，退讓也是，他讓她感覺到她仿佛是突然已經在另一個季節，她知道天地萬物活在這世上其實都必須是經過三個季節才最終會死掉的，為了親人活著的季節，為了戀人活著的季節，和為了孩子活著的季節。她沒想到她這麽快的就已經到了這個季節，因為惟有在這個季節裏，她才知自己真的愛他，她才知自己已經真的決定愛他，雖然每一次的決定都是那麽的艱難，甚至是無望，但是，第一次像這樣艱難的將他攥在手裏無望的看著他的時候，那已經是多久以前了，也許，已經是太久太久了，久的就像是前生裏發生過的事情，隻是，如果那真的曾經是前生裏發生過的事情……

    所以，“不必了，”她說，“既然我是天女，那有一天回去天庭的時候，是什麽都不能從人間帶走的，一草一木一顆眼淚，我到那時，什麽也不能帶走。”

    “那我的命呢，”他問她，“我已經在人間十九年了，”他說，“到那時，你怎麽把我帶走？”

    說完，他側目向遠處望望，仿佛想再極目遠望一次漢水之濱的太乙山峰上那神秘而又瑰麗的終年積雪，太乙峰上無疑正在沉寂著這塵世上最瑰麗的浮雲和積雪，前生裏似曾相識，今生裏恍若隔世，所以他就這麽一直遠遠的側目遙望著逶迤的太乙峰上那終日的浮雲和積雪呆呆的出神，他的出神是因為他的記憶，億萬前，那個他被帝後狠心拋棄的地方。

    可是，“有人說過你一定會死嗎，哥哥？”她問他，“洛水哥哥他要是能殺你，早就已經殺了，沒必要再等到今天。”

    “所以，你真的應該永遠記住，哥哥，”她突然無奈的看著他說，“你是因為很多人的犧牲才有機會活到今天的，而且，你也永遠都不該忘了，當初，他們隻要稍稍自私一點，原本可以不讓你活著。”

    “所以我一直就想謝謝你，”他說，“你當初就已經發現我偷了你的天書，可是最後，還是放我走了”

    “那怎麽了，”她說，“你又不是為了害人，天書雖然是天庭的至寶，但是一輩子放在離憂宮裏，也是一無所用，既然它可以救人，為什麽不讓你拿走。”

    “可是你怎麽知道我不是為了去害人，”風光霽月的梨花樹下，他突然動容的看著她問，看著她逝水的眼睛，看著她流霜的輪廓。

    “猜的，”她說，她的眼睛一瞬之間晶瑩的閃了一閃，如一滴逝水，溫柔的從她的目光中匆匆一閃，潸然滑落。

    “為什麽？”他問她，“反正你當時，好象根本就一直在設計擒我。”

    “因為你沒殺了我，”她說，“你當時原本有機會殺了我的。”她在梨花樹下晶瑩的看著他說，帶著一點點傷心，帶著一點點寂寞。

    但是，她卻看見他在慘笑，她看見他在梨花樹下不能抑製的衝著她不可一世的微微的慘笑，“可是我把你害成這樣，”他說，“沒想到他連自己的女兒都願不放過。”

    “別說了，哥哥，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既然一切是那麽的不堪回首，那再回首，也隻是徒增悲傷而已，解封了前生的記憶，又能怎樣？”她說，“徒增悲傷而已，雖然悲傷是這塵世上唯一證明你還活著的東西。”

    然而，他們注定是要悲傷的，因為洱海之濱，三生塔前，手中重新持起三生寶劍的洛水茫然之間已經微微的甩了一甩頭上流水的長發，他好象不願意再看他們一眼，“以後別再做惡了，”他說，“別真等著有朝一日讓我以帝子的身份誅除你，”他淡然無奈的警告他說，“即使身為帝子，作孽太多，天地也一樣不容。”

    “天地不容？”他說，他淡淡的轉頭看向一旁的浮萍，“十二萬三千年了，”他說，“直到今天，你還以為，是我害死了熾雪，是嗎？”他問她。

    “不是你的錯，”她說，“那兩個妖精故意放任你從太乙山跑到離恨天上，本來就是為了讓你有一天和自己的父兄手足相殘的。”

    “當著小曦的麵，你都敢這樣說。”他微微的蹙了蹙眉毛，“你爹他是該好好管教管教你了。”

    “可是妖精就是妖精，”她說，“你難道還想再回太乙山去？輪回哥哥。”

    說完，她抬起頭來深深的看了看他，看了看他的眼睛，看了看他的輪廓，其實，多少無奈，已經在她的眼睛裏一閃而過，“你現在已經轉生人間了，”她說，她突然之間輕輕的拉起他的手腕，依舊將手中那串香珠戴上他那一圈深深印記的手腕，“前世的事情，就不要再計較了，”她驀然之間淡淡的放脫開他的手腕，風光霽月的在梨花樹下蠢動著眼睛溫柔的問他。

    “轉生了也是輪回，”他突然之間溫柔的看著她說，在那一刻，他很茫然，也很衝動，他衝動的隻想再看看她，湊近了仔細的看看她，他在她的眼睛裏看見自己一身戎裝的影子，一個從前的生命一瞬之間在他的身體裏蠢蠢欲動，那是十二萬三千年前的輪回，為了父母兄弟而終日悄無聲息的潛伏在宮禁森嚴的離恨天上，離憂宮裏粉黛三千，他終於卻是隻看見了她，煙水閣裏仙袂飄飄的帝女，生命中最不應該的過去在他的記憶中蠢蠢欲動，十二萬三千年前，瑤池碧落的離恨天上，其實，他在她的眼睛裏從來沒有看見過她深深的看著她的哥哥時的混沌眼神，但是為了她，一刹之間，他幾乎忘記了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