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四月，芳菲已盡，眼看著眼前的花開花謝，物是人非，“老師，人為什麽會老呢？老師，為什麽凡人會一天天的變老，而自己卻不覺得？”

    桃花林中，澈月和老師在明月下一起一伏的淩空蕩漾在一株蒼老的桃枝之上，一如兒時和老師在桃花林中蕩秋千那樣的無憂無慮。

    “怎麽？你覺得凡人不該一天一天變老的嗎？”小曦在回眸之間微笑的問他，她在桃枝上用長長的蛇尾纏繞著他的身體，生怕他跌落下去，“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她說，“凡人都會老的，老的終有一天會肌骨俱化為塵世間的一把泥土。”

    “人從泥土中來，何妨再回泥土中去，老師，其實我知道，上天對凡人還是很善意的，人老了，記性就會越來越差，就會漸漸忘卻曾經失去親人的痛苦，因為他們遲早是要失去他們，無論生老病死，無論貧富貴賤。”

    “你不用再跟我說這些半透不透的大道理了，澈月，其實老師從來就沒有隱瞞過你，你其實根本就不是凡人。”

    “所以老師以為，我很xìng yùn，因為天生地養，所以一輩子也不會有機會為了失去親人痛苦。”

    “但是那些凡人卻不一樣，澈月，依靠在母親身邊的孩子，是永遠也看不見母親老的，母親活著的一切都是為了她自己的孩子，作為回報，他們也是這世上唯一看不見她會老的人，就像是神因為永遠都是為了人活著，人也永遠看不見神會老一樣。”

    “所以那些凡人從來都是以為母親是在自己的始料未及中猝不及防的和自己陰陽兩隔的，”他說。

    “可是有時候那些孩子他們的父親看起來卻倒是對自己的夫人的忽然亡故很高興的，因為這下子他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將自己養在外麵的那些個女人給娶進門來了，”澈月冷笑。

    “哎，男兒愛後婦而已的啦，這也真的是件任誰也沒有辦法的事情啊，”小曦忍不住微微笑笑。

    “所以天下男人都是一樣的，老師，”澈月突然恨恨的說，“前日來找過你的那個男人，他日後對你，也必定一樣。”

    “可是他對誰都是一樣啊，澈月，”小曦聽了之後淡淡哀傷的微笑著說，“其實也許，他日後對你，才真的是一樣，澈月。”

    “他和我有什麽關係，老師，不用瞞我，老師，其實我早該知道，自己的身世並沒有老師說的那樣尋常。”

    “嗯，誰告訴你的？”小曦聽了，心頭冷然一驚，迫不及待的追問他，“到底是誰告訴你的，澈月？”

    “是尚書府的一個隨從，他見到我時，總是很奇怪，他說我們可能會是兄弟。”

    “為什麽？澈月，”小曦聽了眉頭暗暗擰蹙起來，“他為什麽說你們是兄弟，澈月？”她問他，“是不是你和他，你們的身形樣貌，有些酷似？”

    “不是，老師，”澈月聽了微微含笑的搖著頭說，“是因為一副畫像，老師，那個人，他告訴我，他姓水，名叫星華，他不知道自己是從哪裏來的，隻知自己多年前被義母水娘所救，一起寄居在大理城外桃花山下的一間小竹屋裏，竹屋裏有一副畫像，一直被養母水娘珍藏，她說那是她的兒子，多年以前曾於浮圖山下死於非命，後來，他孤身來到大理城裏，在尚書府裏找了個隨從的差事，那日我到尚書府裏送藥，他看見我的容貌，說與養母手中畫像一模一樣，我想，也可能我們前生曾是兄弟吧，老師，畢竟，今世能相對一眼，前生必定有百年前緣，老師。”

    “嗯，的確如此，澈月，縱使今生擦肩而過，也是前世多少緣分糾結而來，但是人不能總惦記前生的事，澈月，畢竟，人前生不知從哪裏來，今生卻總要知該往哪裏去，澈月。”

    “可是澈月不知道，老師，澈月不比老師，澈月這個小病秧子，總逃不過孤單末路那日，老師，澈月隻想知道，自己與煙雨樓上那位xiǎo jiě，前生是不是有緣，老師，不然，為什麽茫茫人海，卻有緣相見，老師。”

    他在桃枝之上平靜的說。

    “夠了，澈月，告訴過你，不要總惦記前生的事，你偏不聽，你今生能夠像一個尋常凡人一樣的活著，已經是上天的恩賜了，澈月，我不會告訴你的，什麽也不會，你還是好好珍惜現在的自己吧，”她說，“前世的親人，今生的兄弟，不過一撚因果罪業之緣，”小曦緊緊的凝著眉說，“親人之間的緣分如風雲聚散，一朝緣盡，既成永別，到那時，你就是你，他就是他，縱使見麵，也已經成為陌路，”她眼望明月淡淡哀傷的沉吟，隨即，在皎皎的月光之中，如一縷蕩漾的輕紗，似有若無的在桃花林中如風似雲的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