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萬水千山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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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年之後,踏過萬水千山,在恍如隔世的黃昏之中,再度臨風佇立在太乙山巔,依然是千山暮景,依然是萬裏層雲,十六年時光流逝,一朝故地重遊,卻仍然還是為了背叛她,背叛自己身上不能卸脫的帝子責任。



    但是,那真的一定就該是他的責任?今生的澈月,前世的輪回,自從十六年前洛水自離恨天上將他的元神又瞞著父親私自拋下人間那天開始,這世上本就已經該沒有輪回了,他今生隻是澈月而已,既然連世上唯一的哥哥都不願意看見他再從返天庭,與他去爭奪帝位,那他又何必再惦記從前的那個輪回呢?他連與她再見一麵都沒有來得及,因為他已經不記得她,這正是洛水他最願意看見的,不久之後,她就會將自己徹底忘記,在這世上已經沒有他的時候,她卻以為,他在這世上,其實從來就沒有存在。



    帝子與天地同歲,但是,必定也要如天地無情,他知道他這次孤獨的盤桓在太乙山上,究竟是為了找誰來的,太乙山的山門恍若隔世般的亙古敞開在他眼前,他還記得這裏,堪堪十六載光陰,他很寬慰的看到從前的慕雲派並沒有因他十六年前突然在江湖上的銷聲匿跡,不知所終而群龍無首,日漸衰敗。



    但是,畢竟,那已是隔世的事了,而且,有些事情,竟然已經整整隔絕了十二萬三千餘年。



    洛水和熾雪,就在山門前等他。



    “好久不見,二位,”他看著他們飄然若忽的樣子微微的笑笑,“還記得點滄山嗎?熾雪,”他問他,“我娘在哪?”



    “太白峰上,”他恭敬的向他頷著首說,“熾雪啟稟殿下,神女她要我們在這裏恭候你,已經有好幾個時辰了,殿下。”



    “別裝了,熾雪,”他忍不住微微冷笑,“就是裝,也沒必要在我麵前裝,你們就要稱願了,以後,再別合起夥來欺負一個女人。”



    “那就請你出手吧,殿下,”恍若九天仙姝的熾雪在浮雲縹緲的太乙絕頂煙雨淒迷的看著他說,“阻止天地逆轉,生靈塗炭,始終也是熾雪身上不能卸脫的責任,殿下。”



    “可是現在用不著你了,熾雪,該幹什麽幹什麽去吧,”他說,“天地萬物,生死輪回,不是以你一人之力就能阻止的了的,”他微微冷笑的看著他說,“我們母子今生可是第一次有緣見麵,不希望,被任何人打擾。”



    “但是上天好生,殿下,即使是帝子,作孽太重,天地也一樣不容。”他說。



    “嗯,又來教訓我。”澈月聽了,忍不住微微的收斂起臉上的笑容,“但是輪回他早就已經死了,”他說,“上天他讓我想起從前的事情,也隻是為了讓我在灰飛煙滅之前,有機會再見我娘一麵而已。”



    “所以我們都不想傷害你,殿下,帝子他既然決定恢複你的記憶和法力,絕不是為了讓你來太乙山上送死的,殿下。”



    “那你們想幹什麽?”他問他,“讓我去勸勸我娘是嗎?”他說,“但是她要是個肯聽話的女人,這世上,又怎麽會有我的存在?”



    “但是,殿下,但是,”熾雪忍不住眉頭微微的一蹙,他話還未說完,卻看見澈月他已經一扭頭甩開他們二人,從容不迫的獨自一人順著山路直奔太乙絕頂的太白峰上而去,他沒有阻止他,阻止他去見自己在這天地之間唯一的親生母親,人間的父母對他來說終究也隻能以血肉之軀借給他一個身體,他與他們即使有緣,最多也隻是一生一世的緣分而已,如果無緣,那縱使骨肉至親,今生咫尺天涯,也未必能夠得以相見,但是那個女人就不一樣了,她是他真正的母親,即能給他與天地同歲的身體,也能給他與天地同歲的魂魄,所以,他們總還是死在一起要好一些,原本還真的以為是上天好生,但是帝子無情,但是現在看來,洛水他一心想要他們母子兩個同時被他誅除,總還是有他的一番道理的,隻是當初不便於向熾雪言明而已,因為他知道,熾雪出身無情一族,草木本無生死輪回,魂魄與本體一體同生,生死不離,所以,有情眾生的苦,他又怎麽會理解呢?有情眾生所以永墮生死輪回,隻因他們終生都要依靠戕害蒼生活著,為了活著,飛禽走獸,水族爬蟲,沒有一樣不能拿來殘害,所以上天才要罰他們永墮生死輪回,一朝命盡,魂體分離,身體化入泥土滋養萬物,魂魄墮入六道,淪為牲畜,償還孽債,天地無情,即是帝子也不能逃脫,輪回他雖然也是帝子,但是畢竟,在魔道待的時間已經太久,行事任性已經到了連天地都無力逆轉的地步,縱使帝子不打開他的心輪,瑤姬也一定會的,到時候,如果讓他親眼看見母親被誅,那天地之間,必定又將是一場萬劫不複的秧禍和劫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