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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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實說,我不放心。”洛狄一直凝視著洛菲那雙漂亮的眼睛,“這麽長一段時間,難保他不會做什麽。”

    “他是個有故事的人,我感覺得出來。”洛菲的眼神開始朝著四周遊離,似乎是在講述著漫天飄散的思緒。“其實,我們不是也一樣嗎……離開環城市來到南州,一樣也是在逃避。隻不過,我們已經開始嚐試著麵對,但他還沒有開始而已……”

    說著,他聳起肩膀,兩邊垂下的耳發輕輕觸碰在鎖骨上;從洛狄的角度俯瞰下去時看到的是修長的睫毛和有些凸起的嬰兒肌,樣子很是乖巧。

    “……”洛狄自知無甚可再說。“你認定要做的事情,從來就沒有改變過。”

    “安啦。”洛菲笑靨煥然,“我不會有事的。”

    “……我知道。”洛狄忽然避過他看向旁邊的一側,“隻是不習慣你越來越不用我牽掛著了。”

    “我又不小了。”洛菲帶著些俏皮地說道,“再說了,大蕭條的時候不是分開過一次麽,早該習慣了……”

    “就是因為你又把我找回來,所以才會不習慣的。”

    看著他那副認真的樣子,洛菲忽然有些觸動。“好啦……你要真的這樣想的話,回去以後幫我去看看‘散久良’開花沒有就行啦。”

    “那棵樹……應該再也不會開放了的。”

    “留點念想總是好的。”洛菲又笑起來,“路挺遠的,最後送我一程吧。”

    “行。”

    說著,為暮靄所映出的人影鑽入門外,直到完全地消逝在清冷的辦公室中。

    ■◤◢◤很想但是不敢透露自己姓名的分隔線◢◤◢■

    “鳴海先生……”助理連忙奔向已經拉攏的車門。覆膜暗色玻璃緩緩降下一條口子,藏匿於墨鏡之後的一雙眼睛漫不經心地望著這個多少有些冒失的助理,而僅僅是這一點內景也實在難以從外部窺視。助理將一遝裝訂彌封過的冊子遞了上去,得到的回應僅僅是從那條縫隙中伸出的一隻手。“實在是抱歉,剛剛才趕上印刷出來……”

    “上車。”

    “啊?”助理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副駕座,上車。”

    他隻得照做。

    身邊的司機並不理睬,仿佛他隻是不存在一般;他隻是呆呆地凝視著透過擋風玻璃映入的前景,專注得好像隻是專屬於駕駛的機器。助理感到明顯的局促,這裏的氛圍是極不輕鬆的;他本能地想要張望一下這有限的空間,但是他很快克製住了,他覺得也許最好不要這樣做。

    “叫什麽名字?”從後座傳來的聲音一字一句都押著官方語的標準腔,幾乎聽不出一點帶著個人色彩的語言習慣,做作得極致到聽說雙方都渾然不覺。

    助理下意識地加重了最後一個字的後鼻音。“……鬱修平。”

    “哪裏人?”

    “本地,呃……”頓了一下,他覺得似乎改一個說法要正式一些。“我是南州人。”

    “本地人是嗎?”鳴海以安不經意間喃喃地重複著,“什麽時候來的?”

    “上個月……剛剛過實習期。”鬱修平有些急促。

    “噢,難怪說麵生……”鳴海以安醒悟道。“哪個部門?”

    鬱修平忙不迭地回答著:“產品營銷部。”

    “哼,司康成的人……”鳴海以安的口氣中盡是帶著令鬱修平不安的輕蔑,“出來工作幾年了?”

    “這……這是第一年……”

    “家裏情況怎麽樣?”

    “啊?!”鬱修平錯愕得一時不知該說什麽,“這、怎麽……”

    “哦,不太好嗎?等著工作的薪酬糊口?”

    “不是的!家裏情況還好、父母不需要我供養!”鬱修平急促地回答道,語氣中隱隱地含著慍怒,“我是正規錄取!”

    “我也沒說你是走歪門邪道的呢?”鳴海以安不急不紊,“不過,還真是令人失望了呢。”

    鬱修平一時窘迫得說不出話。

    “你可以走了。”

    僅僅是下車的那一瞬間,望著高級轎車緩緩地挪動著將要離開的近影,鬱修平忽然有一種啟迪的感覺,很微妙的思維過程。雖然說不上來具體究竟是什麽東西令他發覺那些巧言令色中的玄機,但一切也許早在後座的那個人埋下這些伏筆時就已經開始浸潤了。他不確定究否如此,然而似乎潛意識比意識做出決定的速度要更快。

    被攔停的轎車降下車窗,鳴海以安並沒有容色地看著他。

    “請給我一個機會!”鬱修平下定決心地說道,目不轉睛地凝視著鳴海以安。

    他覆蓋著墨鏡的臉浮現出一縷詭譎的笑容。“有覺悟,不過反射弧長了些。”他再次伸出手遞出一張設計簡約的名片,“等你能夠拿下司康成的屁股現在霸占著的位置時再來找我,或者你也可以就這麽渾渾噩噩地混一輩子。”

    鬱修平一愣,接下名片後連忙鞠了一躬:“我會努力的!”

    “效忠需要能力,你究竟能夠做到幾分須得你自己證明。”鳴海以安悠悠地說道,“給你一個小小的忠告:看看菟絲子,這種專程絞殺千年老木的寄生植物對人而言卻是良藥。也許對人而言,它的功勞足以抵過它的罪行。”

    “……”

    “時候還很早呢,希望我們能再見麵吧。”說罷,轎車一路駛去,漸漸化作遠影。鬱修平低頭看著手中的名片,仿若是藏在潘多拉魔盒最底層的希望之光。

    ■◤◢◤很想但是不敢透露自己姓名的分隔線◢◤◢■

    比起都市,營地中平房的天台也許隻是發育不良的矮株。盡管如此,這樣的高度已經可以飽覽從腳下一直延展到地平線的景色。“嗯,拜拜。”何沐掛斷了電話,仍然繼續遠眺。

    “我發現你很喜歡一個人安靜地什麽都不做。”秦夢蘿從天井中走出,手裏拿著一遝紙。“還沒有習慣這裏的生活?”

    “……在打電話而已。”何沐伸出握著手機的那隻手辯解道,“這裏信號好些。

    ”

    “家裏人嗎?”

    “不是,是以前的朋友。”

    “在環城市的朋友?”秦夢蘿微笑著問道。

    何沐一時語塞,“……嗯。”

    “別在意,隻是了解一下。”秦夢蘿解釋道,“以前的那些事,雖然問出來對你而言顯得不太合適,但是畢竟關係到工作,還是有必要過問。”

    “沒事。”

    “僅僅是不能拿狙嗎?我看你平時的射擊訓練還是沒有問題的。”

    “我也說不上來,但的確,拿狙擊槍的時候感覺很不一樣。”何沐的眼神黯淡下去投在地麵上,“總感覺不是在射擊,而是在瞄準鏡窺準了目標以後就變成了屠殺……”

    “當時之後……”秦夢蘿遲疑了一下,還是繼續說了下去:“你怎麽樣?”

    “想不起來具體的細節了,好像是在什麽地方喝酒。”何沐的聲音遲緩而冷靜,似乎不過是在敘述一件無甚新奇的事。“還不至於拿著酒瓶灌下去,但也是一杯一杯地喝;先是喝得哽到喉嚨裏,然後強製著繼續喝,接著就跑到衛生間裏吐,吐得滿嘴都是血味,回來了又繼續喝。一直反複,反複到連什麽時候胃會抽搐、什麽時候有惡心感都已經能夠預計到。很晚的時候了的話,就隻記得是什麽時候醒來的、不記得是什麽時候睡著的,隻要醒著就是喝酒,最後被送到了醫院。”

    秦夢蘿皺了皺眉。“你記得這麽清楚?”

    “醫師說是‘海馬受損’。”

    她長長地呼出一口氣。“覺得治療有效嗎?”

    “因人而異吧。”何沐和她一起靠在天台的欄杆上,雙手手臂搭在上麵。“我的醫師也說是信則靈。”

    “這種自拆台的話居然也說得出來。”她轉過頭望著何沐,“你當時選擇自費到私立機構?”

    “對,覺得更有安全感一些。”與背倚姿勢的秦夢蘿不同,何沐正對著前方極目。“後來還是給我報銷了。”

    她點點頭。“應該的。”

    “……”何沐卻搖了搖頭,“說一句私心的話,所謂的‘人文關懷’也大抵如此了吧。”說罷,他笑起來,“總感覺不像是男人該說的話。”

    秦夢蘿沉默下來,爾後望著天空;她忽然問道:“何沐,說真的,你對自己所在的這個警察體製滿意嗎?”

    他的雙手相互握住,交叉的十指屈伸著動了動。“我不知道。”

    “哪怕是你沒有從中得到一點你應該享有的回饋嗎?”

    “回饋?”何沐一愣,旋即忍俊不禁起來,表情卻有些感傷。“回饋什麽?職稱?薪資?”頓了一下,他繼續說道:

    “那些東西,哪一樣不是沾著血的呢?”

    秦夢蘿的雙眼收攏成一條縫,僅有的視野中隻能容下這個男人頹廢的模樣;說不出來的難受擠壓在她心裏,令她不得不避開投向他的視線。

    僅有兩人的天台倏忽變得安靜,似乎能夠完美地融入無垠蒼穹之下原始而安寧的大環境。一陣幹熱的風不算新奇地從固定的方向吹拂著,勉強能夠帶走些許熱量,涼爽僅慰藉一時的心安。

    手機鈴忽然響起。

    “喂,我是。”

    她一臉錯愕的表情。“好,我知道了。”

    未等何沐開口問,秦夢蘿已經主動地招呼了他:

    “是洛菲,他到營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