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郭走到台前，大廳的光線也變得昏暗起來，悲傷而憂愁的奏樂，在大廳中緩緩流淌。

    曹參的父親曹郭是暗元界出了名的帥哥，英俊的麵龐和氣質眾所周知，雪蓮每次看見曹郭都會不由的流下口水。

    曹郭為人沉穩冷靜，氣質冰冷，不怒自威，他站在講台上，氣場經常能將人壓得喘不過氣來。

    即便是那些暗盟的人，也找了個位置坐下，不敢造次。曹參注意到，那幾人似乎有意無意的看了自己兩眼。

    或許隻是錯覺？人生幾大錯覺之一麽。

    眾人將目光投向大廳的正中央，在那個地方，兩竄火苗般的東西憑空竄起，散發出青綠色的光芒，照耀在眾人臉上。

    這是碎魂，是曹旭和曹霜魂魄的一部分，每個曹家族人在邁入生死境後，都會將魂魄的一部分分離出來，築為魂燈，長燃不熄。當修煉者死去或者出現其它特殊情況時，這魂燈會熄滅九日，隨後重新燃起。

    隻不過，九日之後再燃起的魂魄，已經是無主的魂魄，再也無法和其主人取得聯係。

    這種魂燈常被用來觀察家族子弟的生存情況。

    “今天，很感激在座諸位能前來參加我的義子和義女的葬禮，他們在一次磨練中，誤中敵人奸計，被雇傭軍圍殺，身死魂滅。”

    “今天其實不止是他們的紀念禮，也是最近所有死去的曹氏子弟的紀念禮。”

    曹郭緩緩開口，聲音低沉，但在場眾人卻聽得異常清楚。

    曹郭未曾修煉過心靈術法，靈魂術法，但到他這個境界，用語言震撼眾人的靈魂也是很簡單的事情。

    “有人說，作為曹家的人，他們戰到了最後一刻，即便被無數血光穿透身體，曹旭也沒有倒下，即便被烈火煎熬，曹霜也沒有發出悲鳴。”

    “有人說，他們是真正的戰士，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也沒有向敵人屈服，更沒有討饒。”

    “有人說，如果不是左翼軍指揮官叛逃，他們將會是最後的勝者。”

    “有人說，人算不如天算，如果羅鬆及時率軍趕到，如果後勤部沒有那所謂的奸細，他們才是屹立於戰場的勝者。”

    “有人說，時也命也。”

    大廳一片寂靜，隻有曹郭的聲音，他環視眾人，身體前傾，語氣驟然嚴厲起來：

    “但我要說，曹家的弟子，無論是站著死，還是跪著亡，無論是被圍殺致死，還是與人單挑敗亡，他們的死因都隻有一個，他們的身份也隻有一個。”

    “他們都是蠢死的，是不折不扣的蠢貨！”

    “曹家的人，永遠隻有一種死法，那就是蠢死！”

    “死和死之間，沒有任何區別！”

    沒有哀悼義子的去世，沒有懷念義女的成就，在這場紀念儀式裏，有的隻是曹家的家訓，隻是這個世界的規則。

    即便在暗盟的來賓，在其它世家的來賓麵前，曹郭也是毫不留情。

    “有人說，死法有很多種，因為功法修煉的不熟練，在戰鬥中被敵人殺死。因為武學修煉的不正確，在修煉中爆體而亡。因為沒有察覺他人的謀算，被親信背叛。因為謀算不周，被他人正麵擊潰。因為沒有資源，至死未能突破。”

    曹郭環顧周圍，目光直視著大廳最後幾排，尤其是曹參坐的地方，語氣嚴厲：

    “哪有那麽多理由？死了就是死了，難道還有什麽不一樣嗎？功法武學修煉的不好，不是蠢嗎？無法處理好人際關係，不能察覺他人的想法，被他人背叛而死，不是蠢嗎？手段沒有別人強，在較量中敗亡，不是蠢嗎？搞不到修煉資源，老死終生，還不是因為蠢嗎？”

    “永遠別為自己的失敗找借口，不管你是怎麽輸的，你都是死人，死人之間沒有任何差別！”

    曹參坐在那裏，隻是在那裏靜靜的坐著，什麽都沒說。

    儀式進行了一個小時，除了傳統的紀念外，基本都是曹參的父親，家主曹郭在那發言，實際上並沒有什麽幹貨。

    在紀念禮的過程中，也沒有人去打斷什麽。

    因為曹參也不得不承認，父親說的，是事實。

    儀式結束，眾人從座位上站起，大家緩緩踱步離開，先是暗盟的人，然後是那幾個巫術盟的人，最後才是曹家的人。有幾個曹旭，曹霜的朋友走在末尾，他們深深的看了兩眼昔日好友的碎魂，方才轉身離開。

    “咳。”

    曹郭輕咳一聲，他還沒有離開。曹郭走到曹參的旁邊，隨手布下結界，道：“還在為他們的事情傷心呢？”

    曹璐璐站在曹參身邊，手足無措，父親曹郭布下結界，沒有避開她。

    曹參端坐著，抬頭直視著曹郭，冷淡道：“但他們是從小陪伴我長大的哥哥姐姐，雖然沒有什麽血緣關係，他們死了，心情還是有點波動的。”

    曹郭聞言，歎了口氣：“我知道，但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這種事，即便你不想習慣，也必須去習慣。我們不是無所不能的神，不可能總在恰當的時間，恰當的地點，出現在需要我們的人身邊。修煉路上，逝去的同伴太多太多。”

    曹郭唏噓道：“當初和我同期的同學們，現在還活著的不過十之二三，再經過幾次靈潮，怕是連十之一二都沒有……而我的手下，一茬茬的培養，一茬茬的死……”

    “曹旭和曹霜死了，他們還不到六十歲，沒有資格進入族譜，從今天開始，你便是曹家的大少爺。我收了幾十個義子義女，都比你大，結果現在一個都不剩，都沒有成長起來。”

    “你的二叔，近百個子女，沒一個活過四十歲。”

    “你的六姑，十幾個孩子，也就還剩一個活著。”

    “我還年輕，至少還能活個幾千年，我還會收很多義子義女，或許還會有很多孩子，可是能成長起來的，又有幾人？”

    從踏入武道的那一刻起，無論是獨行俠，還是戰團，還是士卒，無時無刻不在麵對死亡的威脅，曹郭的話並不是危言聳聽。

    “這種東西，我早就知道了。”

    曹參淡淡道：“我也沒有沒為他們的死而感到傷心，這是每個修煉者的宿命，我來到這裏，隻是因為當年答應過他們，他們若死，我要為他們複仇。”

    “你這孩子……”

    曹郭歎口氣：“其實，我有兩件事情想找你商量。第一件事，暗盟的人來向我提親，暗盟工部，天工堂堂主第一位候選人宮香，想要讓你做她的丈夫。”

    “宮香？”

    曹參輕輕搖頭：“每次見麵，我都要拒絕一遍，我說過，我對她沒感覺。我不喜歡她，就是不喜歡。”

    曹郭苦笑一聲：“何必呢？反正你對女性沒感覺，蝶心，雪蓮，月櫻亂，那麽多優秀的女孩，你對誰動過心？你對誰動過情？既然你對女子都沒感覺，那好歹先找一個，不行嗎？”

    曹參固執的扭過頭：“不要，以後老子不管，反正我的第一次要給我喜歡的女人。我不喜歡宮香，我拒絕。”

    曹郭滿頭黑線，你這孩子，喜歡的是不是女人還不知道呢，居然會有這麽純情的發言。加上時光結界中度過的時間，心態上明明是個幾萬歲的少年老頭。

    曹郭稍稍有些尷尬，繼續道：“這第二件事，便是暗盟和巫術盟想邀請你，去尋找一件天地奇物。”

    “天地奇物？是哪件奇物？要我這個混元境的人幫忙？”

    曹郭請撫手掌，“是你不久前在論文中探討過的，暗元界排名第三百三十二的奇物，巫源石。暗盟的某些人看過論文，覺得你的某些觀點和他們不謀而合，覺得你論文可靠性很高，暗盟和巫術盟想和你合作。如果你能作為顧問，幫他們找到那件奇物，代價盡管開。”

    曹參聽了，麵無表情，毫無興趣的搖頭：“如果是半個月前，我很樂意出去長長見識，但現在麽……我沒有那個閑工夫。”

    “那你想要幹什麽？”

    曹郭眉頭一皺：“你該不會真想要為曹旭和曹霜複仇吧？這件事肯定是某個世家暗中搗鬼，可他們又沒有派遣正規軍，集合起來伏擊的人也不過是烏合之眾，先不說查出他們的身份苦難重重，即便查出來，又能怎麽樣？”

    “女帝陛下雖然寵你，但她不可能因為你打破這暗影城勢力均衡，就是知道誰是凶手，板子也隻是高高抬起，輕輕落下。除非他們的做法太過界……”

    “我自有我的想法。”

    曹參淡淡道：“認輸從來隻有一個理由，那就是愚蠢，隻要有足夠的本事，沒什麽不可能的，還望父親給我自由行動的權限。”

    曹郭對自己的兒子，頗有些無可奈何：“算了算了，今天找你商量就是白費時間，隨你怎麽搞，你已經長大成人，都有自己的主見了，我的意見算什麽？”

    曹參沉默不語，其實父親隻是沒說，無論是暗盟工部的求親，還是暗盟尋找自己加入尋找天地奇物的隊伍，都有曹郭在背後穿針引線。

    隻是父親曹郭從來不會主動把自己為孩子們做的事說出來。

    曹參望著不遠處的魂燈，突兀道：“還有一件事，曹霜姐和曹旭哥的碎魂，我能不能帶走？”

    “你要他們的碎魂幹什麽？”

    曹郭怔了一怔：“你不會做著什麽不切實際的想法吧？”

    曹郭越加無奈：“那便隨你，他們還沒有真正成年，未入族譜，他們的碎魂我還是能做主的。”

    “算了，你也長大了，我管不住你，想幹什麽幹什麽吧。”

    曹郭長歎一聲，直接拉著曹璐璐，走出門去，臨走前，忽然回頭喊道：“如果你想離開曹家，外出曆練，根據家族規定，是不能帶太多錢的，所以你用於發表論文的賬號，我就先封掉了。”

    “隨便你，我早有心理準備。”曹參擺擺手。

    待到曹郭走出去，整個大廳頓時顯得空空蕩蕩，曹參挪步到靈台前，一屁股坐在地上，苦笑一聲：

    “曹旭哥，曹霜姐，你讓我說什麽好呢？怎麽就這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