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新王登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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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照遺願,蕭隸的喪事辦得簡單樸素。靈堂就設在太和殿內——這是蕭隸平日裏與群臣議時的地方。蕭隸生前信奉道教,一床繡滿道符的大被,黃緞麵上用金線隻繡滿了道德經文,一襲一襲鋪蓋在他的靈柩上。安息香插在靈柩前的一尊鎏金宣德爐內,細如遊絲的青煙繚繞在大殿,宣告它的主人靈魂已不在這裏,升入三界之外。

    一道懿旨傳下,文武百官紛紛脫下朝服和朝板,穿上早已備好的素服。禮部堂官早已擬好新王登基的各項禮儀程序——先成服,再頒遺詔,舉行登極大禮。

    此時此刻,先王開始小殮,太和殿外黑鴉鴉肅立著宗親,世家大族和各部院的堂官。內廷首席太監曹庸陰沉著臉站在回廊下,脖子擰歪著,上嘴唇壓著下嘴唇,肥嘟嘟的下巴上窩出了一道深紋,不知道的人以為他在生悶氣。

    其實此刻他心中正是十二分得意。這曹庸原本是街上的小混混,賭博欠了一屁股債就進宮當了太監,此人有點小聰明,又擅長溜須拍馬,曹澤對他很是中意,兩人又同姓曹,便認他做了幹兒子。今日小殮,舉哀之前,輔政大臣們舉行會議時,閻致遠提出曹庸在宮中資曆老,對禮儀十分熟悉,由他擔任司儀最為合適,奏請太後準允。他便因此覺得風頭又要轉了,連走路都揚著臉不理人。

    現在,他心裏有些急躁,又有些甜絲絲的。他打入宮來,從沒有像今天怎麽得臉過——議政大夫蕭傑,一等伯司馬倪,還有薛必隆,閻致遠,這些平日從不把內侍放在眼裏的宗親大臣,還有排班肅立在滴水簷下的一眾世家子弟,統統要聽他調遣。這是怎樣的威風,這是怎樣的榮耀!

    卯時二刻,司馬倪,薛必隆,閻致遠,曹澤至長樂宮請訓,並迎新王蕭稹到太和殿成小殮禮。

    幾位輔政大臣齊齊跪下,齊道“請老太後慈訓。”

    老太後抬眼瞧時,看到為首的老態龍鍾的司馬倪泣血伏地請訓,便想到自己一生的遭際:少小入宮,不受丈夫喜愛,費了多少周折,經了多少驚險,周旋於齊,燕兩國之間,才保住自己兒子的王位。剛過幾天安生日子,又遭此變故。

    心裏一陣心酸,表麵卻又不能吐露出來,老太後隻鎮定地說道“先王英年早逝,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你們這些老臣,要節哀順變。我雖已年過半百,偏又耳不聾,眼不花,什麽都看得清楚。二殿下聰明勁是有的,你們要好好扶持他,王上長大後不會虧待你們!”

    頓了頓又說道“我這個小孫子我是保定了的,你們素知我的本性,惹翻了我也夠你們受的!”

    四人知道老太後手段厲害,更不敢造次,紛紛請奏道“新王年幼,請老太後垂簾聽政。”

    老太後聽到這反而笑了“多了個哀家,你們豈不是放不開手腳,先王信任你們,哀家更信任你們。新王年幼,還需你們多多幫襯,哀家不時提點提點就是了。”

    聽到老太後信任,四人也放下心來,行過禮後便道殿外候著了。

    蕭稹在屏風後聽的清楚,此時才從後麵走出來,蘇婉和謝瀾一左一右跟在身後。笑著說道“還是祖母厲害,幾句話讓他們連聲都不敢出了。”

    老太後看到蕭稹出來,目光也變得柔和了不少“所謂為王之道,就是要端著,少說多做,讓臣子們猜不透。”又認真說道“從今天起,你就是王了,不能再像平日裏那樣任性,要有王的樣子。”

    蕭稹點點頭“孫兒心裏有數。”又說道“孫兒想進封四位輔政大臣為侯爵,食親王祿。祖母意下如何?”

    “好,孫兒心中有縱橫,祖母也放心了。去吧。”老太後終於露出笑容。

    蕭稹帶著謝瀾和蘇婉出了殿門,外麵等候已久的四位大臣紛紛起身。內侍高喊一聲“新王起駕,乘輦侍候了!”

    乘輦沿著大路,緩緩移動到太和殿門口,蕭稹的心也慢慢平靜下來。

    從今天開始,我就是齊王了。

    有點緊張啊。

    “新王駕到!”朱庸亮著嗓門高喊一句,眾官員立時低頭垂手站好。

    在太和殿正門,謝瀾和蘇婉將蕭稹扶下乘輦。蘇婉在他耳邊低聲囑咐道“王上要慢慢地走,越尊嚴越體麵。”

    “知道了,知道了。”蕭稹不耐煩的答應著“怎麽像老媽子一樣。”

    謝瀾忍不住低笑,蘇婉狠狠瞅了他一眼才停下。兩人一同跪送蕭稹進內。

    四位大臣做先導,帶著蕭稹慢慢穿過筆直的人甬道。禦前侍衛統領羅赫帶著幾個人,腰懸寶刀,亦步亦趨。當走過朱庸身邊時,羅赫盯了他一眼,看得朱庸頓時矮了三分。

    羅赫出身世家,為人剛正不阿,和愛溜須拍馬的朱庸簡直是天上地下,兩人不和宮裏人盡皆知。

    君臣幾人上了殿階,身為首席輔政大臣的司馬倪率先上前跪下,三大臣也都長跪在地。司馬倪高聲道“請新王入殿成禮!”

    蕭稹踏進殿內,隻見大殿中素幔白帷,香煙繚繞,十分莊重嚴肅,中間的牌位上金字閃亮,上麵刻著“齊惠文王蕭隸”——這便是蕭隸的牌位了。按照禮部堂官事先吩咐的,蕭稹朝上行了三跪九叩首的大禮,早有內侍捧過一樽禦酒,蕭稹雙手擎起朝天一捧,輕灑於靈前,禮成起身。

    看著這個場麵,蕭稹想起蕭隸在世的種種,音容相貌好像浮現在眼前。蕭隸讓他感受到的親情,是他前世從未體驗過的,真正的父愛。如今人去樓空,遝如黃鶴,這麽好的人,竟然已經不在了,人生意趣索然嶜盡。由不得又落下淚來,伸手胡亂抹去。

    在場的太監,侍衛,宗族,大臣,世家子弟一見舉哀,忙呼天喊地地齊聲嚎啕——這就算是“奉安”了。

    從此刻起,蕭稹便算送別了先王,在靈柩前即位了。

    曹庸拂塵一揮,早有讚禮官出班唱儀,百官鷲行鶴步,趨前跪拜。蕭稹端坐在大坐上接受百官朝拜。一十二行省,百萬臣民,便都歸了這位十五歲的新王來掌管。

    蕭稹耐著性子接受了賀禮,慢慢站起身來,走到四位輔政大臣麵前,將他們一一扶起。一邊扶一邊問

    “你叫司馬倪?先王說你是三朝元勳,可為百官之首!”

    “你叫薛必隆?先王說你剛正不阿,執法嚴明”

    “你叫閆致遠?聽說你能把戶部和吏部管理德妥妥當當,是朝廷的好管家啊。”

    “你叫曹澤?聽說你金戈鐵馬,雄風蓋世,是本朝第一武將”

    四人一一頓首稱臣。蕭稹又道“先王曾說,你們都是大齊忠臣,要本王聽你們的話,你們就好辦事了!”

    四人一聽,先王和老太後如此信任不勝感激涕零,隻因是在新王即位的喜日子,不敢哭出聲來,隻是抽咽唏噓。

    蕭稹說道“本王近日想,大臣和王上的關係與身體和腦袋是一樣的,誰也離不開誰。隻是現在本王年紀尚小,對國事尚不熟悉,以後還有多多向你們學習請教。”說完向他們行了一禮“本王與老太後已經商議了,進封四位輔政大臣司馬倪,薛必隆,閻致遠,曹澤為侯爵,食親王祿,你們以後更要如同自己的家事一樣,盡心國事啊。”

    侯爵,食親王祿,是隻有少數宗親才能享受的,放眼五國,再沒有哪位大臣可以享受如此待遇。

    這已是人臣之極。

    四位大臣以頭碰地“臣等願肝腦塗地,為國盡忠。”

    蕭稹很滿意,沉穩地點了點頭說道“好!你們可以下去了。”

    四大臣和宗親帶著眾官退下,蕭稹如釋重負,伸了個懶腰,也不吩咐隨駕侍從,便慢悠悠地往外走,羅赫等幾個禦前侍衛急忙跟在後麵。蕭稹邊走邊擺手道“你們不用跟來!”說著繞過琉璃影壁,直向跪在甬道上的謝瀾和蘇婉走去。

    “本王今天表現的怎麽樣啊?”蕭稹從袖中拿出折扇,一邊扇一邊懶洋洋地問道。

    “王上今天講話張弛有度,倒有幾分老祖宗的樣子呢。”蘇婉少見的讚賞道。

    謝瀾倒是有些擔憂“隻是王上給四位大臣侯爵的賞賜,回不回太重了點。”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他們拿我那麽重的賞賜,自然要好好辦事了。即便有什麽歪心思,也要好好掂量掂量。”蕭稹說道。

    蘇婉知道這其中的深意,不住的點頭讚許。

    看著謝瀾還是愁眉不展,蕭稹一把拉過他的肩頭“誒,說了你一時也不明白,別想了。昨天師傅教我的兩招,一會兒你再陪我練練。”

    “好。”謝瀾眼睛亮晶晶的,十分期待。他自小跟著師傅學武,也是個優秀的得道者,最愛鑽研武藝。平日裏常做蕭稹的陪練。

    ”王上也要注意休息,明天還要上朝上學,別累到了。“

    ”知道了,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