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重現的欲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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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司馬威如今的身份不同了,都城裏的人誰不知道他護駕有功,又是當今王後的親哥哥,是炙手可熱的顯貴。今兒個見他騎在高頭大馬之上護持著一頂青布小轎,倒有點奇怪了。哎,這轎子裏坐的人難道比司馬大人的身份還貴重嗎?

    郭彰靜靜地坐在小轎裏,心裏十分複雜,為君王效力,是家族賦予他的使命與期望,也是他從小的誌向,如今這個誌向終於要實現了,隻是現在,自己又有了新的願望。

    一個不顧一切要達到的願望。

    小轎緩緩前行,隻聽外邊一聲高呼:

    “此處文官下轎,武將下馬!”

    司馬威翻身下馬,正要上前答話,從裏麵飛跑出一個太監大聲喊道:

    “王上有旨,特許郭彰先生乘轎入宮。”

    侍衛們一聽,連忙閃開,讓出一條路來。司馬威手扶轎扛前導,小轎顫顫悠悠地抬進了皇宮。

    千裏奔騰雲中誌,何來伯樂一賞識。可上九天攬日月,開疆拓土向邊陲。如今自己已經被伯樂賞識並即將委以重任,自己卻沒有想象中的高興了。

    沒有翠姑在身邊,自己即便成了大事又有什麽意義呢?旁人不過是羨慕或是嫉妒罷了,真正能與他分享這喜悅的人現在卻不在身邊。

    所以一定要達到那個願望!

    正在殿內等待朝見的文武百官更是糊塗。一個最常見,最普通、平民百姓誰都能坐的青布小轎竟然抬進了王宮,護轎的又是在王上麵前最得寵的司馬威大人,這是怎麽回事呢?看那司馬威畢恭畢敬的樣子大夥更想不通了,這小轎裏到底坐的是哪位大人呢?

    小轎終於在太和殿門口停下了,司馬威掀起轎簾,把郭彰扶下了轎。禦前侍衛謝瀾氣字軒昂地走下台階,麵南而立高聲說道:

    “奉上諭,著郭彰進殿見駕。欽此。”說完又上前一步低聲說:

    “表弟,你可大喜了!”

    郭彰裝作暈頭暈腦沒明白是怎麽回事,他明白,這是對他最有利的,最好的偽裝。

    “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一旁的司馬威神密地一笑說:

    “啊,先生不要著急,上去您就知道了。”說著和謝瀾一邊一個拉著他走上丹墀。

    郭彰和他們進殿行三跪九叩首的大禮。行完禮一抬頭,他不禁愣住了:啊!在這莊嚴肅穆、金壁輝煌。異香撲鼻、光彩奪目的太和殿裏,在那鑲玉嵌寶、雕龍塗金、至尊至貴、神聖無比的禦座之上,頭戴金冠,端然高坐的人正是自己數年來嬉笑玩樂,談天說地的好友——齊二。不,現在要叫他王上了。看看兩邊,站滿了王室宗親,九卿部院文武百官、大小臣僚,卻都是一個個躬身侍立,沒有一點兒聲音。再看看前麵謝瀾等一班子侍衛,個個精神抖擻地侍立在蕭稹的身後。

    饒是他先前有所準備,真正見到這樣龐大的架勢也有些措手不及,不是聽自家大伯描述中的大殿,而是自己真正看得到的,觸碰得到的,若有若無的聞得到龍誕香味道的,巍峨的王宮,實在是不一樣的。

    啊!這是真的,齊二就是王上,是齊國的君主,他脫口而出叫道:

    “齊——那個二字還沒出口,虧他聰明馬上改口為:“齊主萬歲!”說完便深深地磕下頭去。

    看著平常倜儻風流、揮灑自如的郭彰被司馬威他們擺布得如癡似呆,看郭彰在自己麵前誠惶誠恐地跪著,蕭稹的心裏真是不由得感到一種驕傲和滿足,更加體驗到主載天下的威風。可是,霎時間,他又覺得一陣惆悵,幾年來,半師半友,親密無間的情意從此完了。又想到郭彰剛剛痛失愛人,現在也不知心情如何,隻說了聲:

    “先生請起,賜坐!”

    郭彰還是跪著沒動。司馬威上來把他扶起來,坐在小太監搬來的繡墩上。

    就聽蕭稹說道:“郭彰先生,數年來與你談天說地,暢所欲言讓我十分痛快,蒙你誠摯之言亦讓我獲益匪淺,我既想結交先生,聽學子真心之言,所以我不得不將身份隱瞞,還望先生體量我的難處。”

    蕭稹這番話說出來,郭彰豁然開朗,之前的許多猜疑,不明之事,一下子全明白了。

    無論是怎樣的身份,蕭稹依舊是那個逍遙自在,不拘小節的蕭稹,他的心,是不會變的。

    郭彰站起身來躬身答道:

    “臣一介寒儒,以布衣褻瀆君主,謬講經義,有汙聖聽,請王上治臣不恭之罪!”

    蕭稹擺手笑道,“哎,先生言重了,你何罪之有?如果剛一開始就知道我是王上,那麽我怎麽能聽到你的金石之言呢!咱們又如何舉杯痛飲呢?郭彰,今日我請你來,為的是向眾官宣詔,咱們君臣之名雖定,朋友之情常存,希望咱們還一如既往。”

    聽到這話,郭彰也感激涕零,跪下磕頭謝恩,又聽康熙說道:

    “先生請坐,謝瀾,取先生當年策試的卷子來。”

    謝瀾聽得這一聲,忙從太監手中取過一卷文書呈上。蕭稹將卷紙展開,微笑著又看一眼,然後交與蕭傑,說道:“這是三年前郭彰先生應試的卷子《論為官者貪贓亂國》。不但文筆雄勁,氣勢磅礴,而且立論精辟,謀國深遠,陳述治國要略,精深之至,實力不可多得之佳作。你給大家念念,如果朝臣當中都能像郭彰先生這樣,曹澤蕭稹之流怎麽能專權,如果天下士子都能像郭彰先生這樣,我大齊何愁不日益倡盛。你念給大家聽聽。”

    蕭傑知道為了這份試卷,幾年來惹出了多少大事,自己當初又是如何在王上和曹澤之間左右搖擺,他知道王上為什麽叫自己念這篇文章。閻致遠呢,更是如芒刺在背,越聽越出汗,等到念完了便搶著上前跪下:“王上,聽了郭彰先生的策論,臣更覺得惶恐,郭彰先生天下奇才,肯請王上委以重任。”

    這便是蕭稹今日讓郭彰進宮的目的了,心想這閻致遠別的不行,溜須拍馬倒是一愣一愣的,也算是本事了,他也不想當著郭彰的麵給哪個大臣下不來台,便笑笑說:“嗯,此事我自有安排,謝瀾,你們侍侯郭彰先生回去候旨,眾卿,你們也都跪安吧。”在一陣山呼萬歲聲中,蕭稹退朝了。

    回到寢殿,在芳菲的侍奉下,蕭稹換了便裝,躺在靠椅上,他的心情格外舒暢,覺得天也高了,地也寬了,啊!做一個按照自己的意誌發號施令的王上,真叫人痛快,這才是自己穿越來應該過的生活嘛!可是,他還有心煩的事,最叫人不放心的,還是穿越者的事情,聽著宋清廉的意思,這裏麵的情形十分複雜。

    若真的如他所言,那麽三朝,後漢,燕國,湘國都有穿越者在背後操控,他們到底是敵人還是朋友呢?之後自己在這個大陸的情況隻怕會更加難過了。自己必須有足夠強大的力量才能與之抗衡。

    弱肉強食,是恒古不變的道理,如果自己與他們實力相當,他們也不會輕易動手吧。

    他正在凝神靜思,外邊傳來一聲呼叫:

    “臣謝瀾給王上請安!”

    蕭稹這才猛醒過來,笑著說:“進來吧,我正要找你呢!前天讓你問郭彰的事,他怎麽說啊?”

    “噢,郭彰說以不殺曹澤為好,反正他已經不能再生禍患了,留下他反能安人心,使朝庭官吏,軍中將佐感恩戴德,為王上效命,就是列國想要生是非也得惦量惦量。”

    謝瀾還沒說完呢,蕭稹就霍然而起:“好!他看問題倒是透徹,一言定乾坤,就照他說的辦!外麵對郭彰怎麽看呢?”

    “噢,百官們當然是交口稱讚了。百姓們知道了這件事也很高興,誇郭彰學問好,稱頌王上禮賢下士功德齊天。”謝瀾不由得想起郭彰近些日子的特別,不過為了自家表弟的前程,並未向蕭稹細說。

    “嗯,郭彰,我是一定要重用的。不過眼下不能馬上封官,官兒大了,眾人不服;官兒小了呢,又委屈了他。我想著,要讓他跟著薛必隆再曆練曆練,畢竟若是司馬家一家獨大,就和曹澤沒什麽區別了。”蕭稹意味深長道。

    “臣明白了。”

    傍晚,謝瀾跟郭彰大概說了旨意,郭彰明白,自己是要被當做心腹重用了。

    作為一枚棋子,一枚用來製約司馬家的棋子,隻是一路上有更多的荊棘,但是所獲得的利益也就更大。

    這正是他想要的,更大的權利,更高的位置。郭彰不動聲色地想著,又寒暄了幾句,便坐著小轎回了家。

    自家的小院子依舊破舊狹小,吊喪用的素錦已被撤下,自從翠姑仙去,院子裏的花草也無人打理,雜草叢生,一片破敗景象。

    郭彰並不在意這些,隻徑直來到後堂,諾大的一間屋子,空蕩蕩的連張床也沒有,隻有一張條幾,上麵的浮灰已有一指多厚,兩旁排放著幾張木椅,條幾上放著兩個蠟燭,供著一樽觀音菩薩像。郭彰掀起觀音菩薩像,挪了一個什麽機關,隻見牆壁半邊已軋軋地滑動出一個門來——原來這是一堵木質的假粉白壁,裏頭是一條通道。他點燃一根蠟燭,進了通道,直直向前走到盡頭,裏麵竟藏著一個冰棺!

    郭彰拿著蠟燭向冰棺裏麵細細照去,翠姑俊俏豔麗的麵龐正浮現在冰棺之內。他跪在冰棺旁邊,仿佛觸摸著翠姑本人一般,雙手不住地撫摸著冰棺。眷戀地看著翠姑,輕聲道,

    “阿翠,我想讓你知道,今天齊二以王上的身份召見我了,還在文武百官麵前誇讚了我的那篇文章,以後也會重用我的。”

    “等我以後登上了高位,有了足夠的勢力,一定能讓你回到我身邊的。”想像著未來的某天,翠姑還會回到他身邊,郭彰癡癡地說道,“那位大人答應了我的,我親眼見到了他的道行——那是神力啊,會讓你起死回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