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抑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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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貓撲中文 )    “師姑”郝老四將拂塵一擺,上前一揖到地道:“師姑大安!”雲娘一看便知此人聰明狡猾,忙回身叫出青猴兒來,含笑對胡宮山道:“不才也收了個徒兒,青猴兒,快見你師伯和師哥了!”

    青猴兒嬉皮笑臉地走過來,咕咚咕咚便是幾個響頭:“師伯,師哥好,咱早就聽了,師伯有一身好手段,好醫道,待給伍先生醫好了病,也點撥侄兒幾招!”

    “好,好!”胡宮山笑道:“雲妹,你得當心,這皮猴子偷完了你的功夫!”郝老四卻急忙問道:“伍先生也在這裏,他怎麽了?”

    青猴兒忙道:“沾了時氣,不得了呢!要不姑姑見了你們幹嗎抹鹹水兒?”胡宮山聽了沒再言語,幾步跨進房裏,看著昏臥在床上一動不動的伍次友,沉吟半響方皺眉歎道:“雲妹,你怎麽連半點醫道都不通?——把窗簾門簾一律掀開!”

    一陣河風迎著窗戶吹了進來,雲娘打了個寒噤,問道:“凍不著麽?”

    “人已成了這樣,凍一凍何妨?”胡宮山上前坐了,一邊拉起伍次友的手,一邊笑道:“要不是你兩個強壯,呆在這屋裏,連你們也要沾染這病氣!”著便診脈,兩道濃黑的掃帚眉緊蹙著。

    半響,胡宮山放下伍次友手臂道:“並在腠裏,治倒是能治,一時半刻怕痊愈不了。”

    “那就請師兄勞神!”

    “這不消,我們是老朋友,”胡宮山一邊寫方子,一邊道:“我隻能照管幾,餘下的事還得你來辦,不過——”

    “什麽?”

    “用的藥都很平常,隻是這病卻要人照料,你辦得來麽?”

    “有什麽照料不來的。”

    “那好”胡宮山懶懶道,把藥方子遞給青猴兒。“快去抓來,”青猴兒接過方子,一溜煙兒跑了,這邊胡宮山起身道:“你看我這治法你辦得來麽?——發內功,逼出他五髒中鬱結的病氣。”著雙手五指並成爪形,在伍次友腳心發動,沿著身體向上愈來愈低,直至胸口雙手按下,移時才拿下來。伍次友臉上逐漸泛起了血色,胡宮山深深舒了一口氣。

    雲娘看了立時明白了他的意思,臉騰地紅到耳根,半響才低聲答道:“那也沒什麽!”

    “又是一個癡人!”胡宮山古怪地笑笑:“雲妹,我是方外人,也是過來人,勸你治好他的病,就回終南山,如何?”

    “為什麽?”

    “不為什麽,”胡宮山道:“這樣對你好,對他也好。”

    正話間,青猴兒連蹦帶跳走進來,跌腳皺眉道:“毛驢生兔子,真他媽怪事!師伯方上開的幾味主藥,跑遍了鎮子,竟是一概沒有!”

    “這都是極平常的藥,哪個生藥鋪能沒有?”胡宮山眉頭一擰,眼中放出賊亮的光:“是不是藥鋪見病人多了,囤積居奇?”

    雲娘頓時慌了,道:“前幾日還有,怎麽一霎兒就都沒了?這怎麽辦?伍先生的病是耽誤不得的!”

    “你的伍先生不要緊!”胡宮山陰沉著臉道:“幾萬饑民傳疫,無藥可醫怎麽得了——藥鋪的人怎麽。”

    青猴兒用衣袖抹了一把鼻涕道:“藥鋪的人,茯苓,杜仲,麻這幾味藥,因為雲南,貴州卡了封了,有藥進不來,這兒的鄭太尊把餘下的又一古腦兒都買了去,舍給這兒的鍾三郎香堂,香堂裏有的是藥,可就是不賣,有什麽法兒?”

    “鍾三郎——哪個坑裏的泥捏出的菩薩,就這麽霸道!”雲南咬牙切齒罵道:“真是剿不完的野雜種!”

    “師父”旁邊的郝老四笑道:“今晚咱們走一遭兒吧?”胡宮山聽了笑道:“雲妹聽聽,這是個有出身的人,先前是皇帝的三等侍衛,犯了王法,到我這裏討了一條活命,可仍是殺心不改。愛講風月!”

    “風月?”雲娘有些不解。

    “是啊!”胡宮山嗬嗬大笑,“風高放火,月黑殺人夜,不是風月麽?”

    青猴兒顯然很喜歡這位師伯,便對雲娘道:“求求你允許我跟著師伯去開開眼界!”雲娘沉思一會兒,便點頭答應了。

    夜深人靜,更鼓初起,胡宮山二人便去了,雲娘在病榻前守了一會兒,見伍次友呼吸平穩,略覺放心,正待回房歇息,卻見郝老四進來,便點頭笑道:“你坐吧,伍先生經師兄這一調治,已經好多了。”

    郝老四規規矩矩坐在一旁,道:“師姑,伍先生也是我的好友,前年皇上賜我死時,他還為我做過挽詞呢。”雲娘聽了點點頭,沒有話,隻輕輕歎息一聲,郝老四半響又笑道:“師姑,師父勸你離了伍先生回去,確是一片婆心,不過師姑若肯傳我一招‘四兩撥千斤’的功夫,我卻有更好的主意!”

    “什麽主意?”

    “你先離開伍先生一些時辰,是有好處的。”

    “為什麽?”

    “師姑別發脾氣。”郝老四一本正經道:“——怪嚇人的——你老明鑒,下事愈求愈遠,愈離愈親,走哪都是這個理兒,你這樣一步不離地跟著伍先生,伍先生隻能拿你當朋友,何況他心裏還有個蘇——”

    “你住口吧!”雲娘被郝老四這透徹肺腑的話得心頭突突亂跳,多少來隱藏在內心,連自己也不敢承認的事,叫這郝老四一下子全兜了出來,她心裏一陣煩亂,忽然惱怒地:“你怎麽就知道我安著別的心?再這麽混賬,還指望我教你麽?”

    “是是是,”郝老四忙答道:“我不敢在混賬了!”口中著,心裏卻暗笑:“這些婆娘們真怪,明是那回事兒,就不讓人!”

    “聽著!”雲娘起身來,目光咄咄逼人,“若你用這功夫殺好人,被我知道了,取你命易如反掌,我師兄到時也救你不下!”

    “好得很!”門外胡宮山哈哈大笑,帶了青猴兒進來道:“我們師兄妹收了一對兒魑魅魍魎!青猴兒死氣白賴要我傳他鐵布衫功,清風又要討你的四兩撥千斤——一對兒賴子!”四個人不禁相視哈哈一笑,床上的伍次友呻吟一聲,翻了個身,口裏叫道:“水,水……”

    他已三水米不進了,今日一經調治,竟這麽快就有了轉機,雲娘見他蒼白的麵孔在燈光下顯得雅秀超俗,想起郝老四方才那番話,不出心裏是歡喜是難過,是感慨還是自傷,她轉臉看了一眼正俯身珍視伍次友的胡宮山,這個麵目可憎心地良善的師兄,追了一輩子吳翠姑,直到翠姑死,也隻是將胡宮山看作兄長,翠姑卻與那個沒良的明珠打得火熱!人世間姻緣怎麽這樣不可思議呀!難道自己也要走師兄的老路不成!

    胡宮山見雲娘癡癡地望著伍次友不言語,想起自家的身世。不覺也有些酸心,將伍次友手臂掖進被裏安撫道:“伍先生,你盡自放心養病,有狗肉道士胡宮山和雲娘在此,哪個無常敢來勾你?青猴兒,快煎藥去!”

    “是宮山兄啊!”伍次友已完全清醒了,乍見郝老四也在病榻前笑,不禁渾身一顫,“老四兄弟!你不是……死了麽?怎麽又在這裏!”

    “無量壽佛,伍先生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兀自不忘故人,古風可佩!”胡宮山笑道:“你的那個郝老四確已死了,他是我道士的徒兒清風——覺得身上好些了?”

    “噢!”伍次友平躺著,由雲娘一匙一匙喂水給他喝,沉靜了一會兒,伍次友道:“胡兄,虧了你這副好身手啊——方才,仿佛聽外頭有鑼聲,是怎麽回事呢?”

    “弄了他們幾箱藥,正在哪兒撞屈呢!”青猴兒笑道:“本來我們也不想大做,隻這鍾三郎的龜孫們也忒古怪刁惡,他們竟不是為了賺錢,壓著貨物,卻要聚起來一把火燒掉!”伍次友默謀良久道:“宮山兄,此中大有文章呀!你一向以濟世為懷,深知民為國本的道理,民心不穩,則國本難固——他們這麽做,不過是為了擾亂民心,激變百姓,也太狠毒了!”

    胡宮山黃臉一沉,他被感動了:人病到這個份上,想的還是社稷和蒼生,這份心胸比自己撮藥濟世不知要闊大幾多!呆了半響,胡宮山方歎道:“伍先生呐,你的話老胡都明白,從前事已不堪再提,你好好養病,老胡治好你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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